11 棋賽

秋小風昏昏欲睡,也不知道比賽到哪兒了,擡眼看過去,黑壓壓的一片。這都幾天了,要不是參賽者不能離場,秋小風早就跑了。

“你看,那位就是秦老板,他棋藝精湛,上次便是他贏了,依我看,這次他也是必贏無疑。”旁邊那位壓低聲音說道。

“可不是嘛。”

“最後兩場了,這場我早就去下了堵,買秦老板贏。”

秋小風捂住耳朵,把臉側到一邊,卻見東籬拿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秋小風,道,“你也去押注,賭沈白梅贏。”

秋小風目瞪口呆的接過銀票,想起了一個問題,“小籬,你身上怎麽這麽多錢?”

才發現?

解釋,“你救我出來之時,我正打算逃出去,因而身上帶了不少銀票。”

“有多少?”秋小風兩眼放光。

“不多。”又聽見美人若無其事地道,“不過就是千把兩的樣子。”

“我們做朋友吧。”秋小風伸出手,緊緊抓住了東籬的。

東籬伸手拍掉他肩膀上的白梅花瓣,笑,“做什麽朋友,自然是做夫妻了。”

“我是夫,你是妻?”

“只要你高興便好。”

秋小風喜滋滋地拿着銀票,正準備下注,回頭,問,“沈白梅是誰?”

“一個圍棋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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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聽說過。”

“除了秦天儒,你還聽說過誰?”

秋小風擡起手來抓了抓頭發,認真想了想,道,“不知道。”

秋小風那一百兩銀票遲遲不下注,那坐莊的人急了,道,“你下不下,不下就給老子走遠點!”

那人幹痩幹痩,賊眉鼠眼,一臉猴精,氣勢卻不饒人。

“誰說我不下注!我買沈白梅贏!”說罷氣勢洶洶的一張銀票拍在了桌子上。

衆人哈哈大笑,道,“什麽沈白梅聽都沒聽過,一個無名小卒,怎會有秦老板這麽高明?”

什麽?沒聽過?

秋小風連忙要把錢撿起來,衆人卻道,“買定離手,你莫非是要反悔?”

秋小風看着圍攏過來的人,悻悻收了手,朝東籬奔過去,“小籬,我們虧慘了。”

“別怕,反正就是一百兩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美人連安慰他都懶得了,懶散的地又往座位邊走。

“敗家子!”秋小風憤憤不平。

秋小風望着那臺上,只見那秦老板已經在臺上坐定,端着一壺茶,慢悠悠地喝着,無視臺下觀衆期待的目光。

那位傳說中的沈白梅卻依舊沒有出現。

秋小風不耐煩的等了片刻,卻見一人走了上去。

秋小風擦了擦眼睛,那人白衣白袍白靴,肩膀用黑線繡着梅花,那人從身量上看,是個男子,卻用白紗遮住臉,頭發用一根白玉簪挽起。他慢條斯理地走上了臺,然後拉開椅子坐下,同臺上那人估計在寒暄。

底下的人看呆了,有人道,“那沈白梅果真人如其名。”

“我看他倒是有幾分眼熟,不知在哪兒見過?”一人蹙着眉頭,喃喃道。

“人家蒙着面,你能眼熟個啥?”

秋小風伸手指着那件衣裳,抖抖抖,過了一會兒,拉住東籬小聲道,“我怎麽覺得,那個人是奚梅?”

“就是他。”

“啊?”秋小風不可置信,那豈不是,豈不是?

“那他為何用化名?”

“這是真名。”

秋小風有些擔心,問道,“他不是身染重疾,怎麽?”

“裝的。”

秋小風問一句,東籬便答一句,恍若對一切都了如指掌。

那秦天儒自然也看出他來,嗤道,“你不過就是在老夫手底下學了兩天圍棋,現在也敢出來耀武揚威?”

“秦老板說笑了,我并未見過您。”

那聲音原就是奚梅的聲音,沒有一點改變,若說不是同一個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天儒伸手,臺上監督的人就立刻把茶杯送了下去。秦天儒眯起眼睛,笑道,“不認識?看來是老爺我鞭子抽得輕了,你還有本事不記得?”

沈白梅攥緊了左手手心,看不清神色,他的聲音依舊平緩清澈,道,“秦老板記錯了,那可不是我呢。”

秦天儒坐正了身體,道,“反正你那身子老爺我玩兒過也就算了,你卻不該去動我兒子,”秦天儒打量他,道,“哼!那逆子果然不聽話,才讓你活到今天!”

沈白梅神色未變,然後讪讪笑了起來,“秦老板,如今臺下的人都看着呢,還是先開始下棋為好?您說呢?”

“老夫就看你又有什麽手段!”

兩人猜了先後,秦天儒持黑,沈白梅持白子。

秋小風只知道他倆在臺上說了很大一段話,可是由于距離太遠,也沒有聽得清楚,然後棋局就開始了。

秋小風奇異的發現,沈白梅走的路數,既然和東籬前些日子同他下棋的路數幾乎一模一樣,沒有變動,卻偏偏殺得秦天儒片甲不留。

秦天儒自稱棋界高手,如今反而丢了面子,下不了臺,因而下手亂了方寸,更加急功近利,得不償失。臺下一片嘩然,吵鬧起來。

“什麽!秦天儒要輸?”

“那可怎麽得了!我的銀票!”

秦天儒一子猛地落在棋盤上,道,“誰教你的!”

“秦老板說笑了,這棋自然是我思索出來的。”沈白梅不慌不忙,在秦天儒那要死不活的大龍上落下一子,“秦老板,承讓。”

秦天儒不可置信地看着棋盤,還沒等人來數子,就一把推翻了棋盤,道,“你是誰派來的?說!”

棋子落在地上,有些砸到了臺下觀衆的身上,犯了衆怒,“秦天儒,我早看不慣你的品行!你難道連棋賽規則也不懂嗎?”

“輸了棋也就罷了,竟然如此品行惡劣!簡直是我棋界恥辱!”

“就是,你下臺去!”

“這局是沈公子贏了!”

###

裁判雖說是有礙秦天儒的面子,不好下結論,又礙于衆怒,只得哆哆嗦嗦道,“這局是沈白梅贏了。”

秦天儒惱怒之極,伸手就要去扯沈白梅的面紗,卻被躲了過去,壓低聲音道,“秦老板如今斯文掃地,還不找個地方躲起來?”

秦天儒拂袖而去,心中卻道我以後再收拾你!

“下一場,沈白梅對秋小風。”

###

“秋小風是誰?沒聽說過?”

“難道今天勝的都是些無名小卒?”

“啧啧,有些人可虧大了。”

“秋小風?這也叫名字?”

秋小風轉頭,默默道,“你能不能不要當着我的面說我的名字難聽?”

那人愣了半響,道,“對、對不起。”

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個女人擠了過來,對那個人喊道,“張二狗子,回家吃飯了!”

“張二狗子?好名字。”

秋小風搓了搓手,又道,“比秋小風好聽多了。”

東籬目光親切,伸手輕輕拍了拍秋小風的肩膀,道,“要加油,秋大哥。我買了你贏,一千兩。”

“你這麽信任我,我好感動。”秋小風朝着他揮了揮手,心中默默道,我一定會努力的。

###

“秋少俠,別來無恙。”

“奚、奚梅?”

“落子吧。”

秋小風就差給跪下了,道,“你一定要手下留情啊!小籬花了一千兩銀子買我贏,會賠死的!”

“秋少俠不必太過謙虛,我看秋少俠未必會輸。”

秋小風盯着奚梅眼睛,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什麽陰謀裏,他渾身冷汗直冒,又想起那染血的白梅,他盯着奚梅肩膀上那朵盛開的梅花,背脊發涼。

“你怎麽了?秋少俠?”

“無、無事。”秋小風回過神來。

毫無意外,秋小風贏了,任誰下了同一種路數的棋那個幾天,都會贏的,那每一步每一子都像是送上門來的,秋小風清楚的記得他下一步會怎樣走,因而,對方看似無可破解的棋局,就被秋小風輕松的找到了死穴。

“秋少俠果然更勝一籌,佩服。”

此局根本不用數子,勝負明顯。

秋小風一手抓着他的手腕兒,小聲道,“你是不是也看過《論圍棋的布局要領》這本書?”

“并無。”奚梅一頭霧水,将他的手扯下去。

“那、那你和小籬是不是竄通好了讓我贏,然後平分那一千兩白銀?”秋小風恍然大悟,腦子終于轉了起來。

“若說是我倆作假,又何必拉上你?方才我就已經贏了。還是說,秋少俠覺得我棋藝不精?”

等到秋小風回過神來,人已經走遠了,遠處略微顯得消瘦的身子在風中前行,落了一身的白梅花瓣。

秋小風看呆了,“美人啊。”

“本局勝出者,秋小風。”

秋小風回過神來,眼見方才沒有走的那個張二狗子一臉震驚的望着他,膜拜之意已經一發不可收拾,東籬仿佛是料定了這結局,沒有太大表情,倒是冷眼看着走到了遠處的奚梅,然後又轉過頭來對着秋小風露出一個微笑。

秋小風被這一笑勾得神魂颠倒,連走路都是飄飄然的,就聽見有人出來宣布,“本屆千秋棋賽得勝者是秋小風。”

然後那人就魂不守舍的下了臺,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說,秋小風聽見他喃喃念道,“我的白銀,我的銀票,賠得好慘……”

秋小風站在臺上傻笑了一下,過了一會兒,臺下的人一哄而散,連影子也看不見了,都哭爹喊娘,“虧大了!”

秋小風默默無語,總算在臺上找到了一個活人,拉着他道,“我的白銀萬兩找誰兌現?”

那人甩開他,袖子一縷,“就是那個秦老板呗,是他辦的,你找他要!”

秋小風打了個寒顫,道,“我看還是算了。”

東籬慢悠悠地走上來,從懷裏拿出一萬兩白銀,道,“賺了九千兩。”

“難道這就是你的真實目的?”秋小風默默道,看着那一疊銀票。

“嗯?”

“小籬,我們終于有錢了!原來你和奚梅串通起來就是為了在賭場上賺銀子啊!嗯,要不要分給他?”秋小風欣喜若狂,一跳就從東籬手中把銀票奪過來。

“把‘們’字去掉。”

“難道你要把銀票全給我,老夫老妻幹嘛這麽客氣。”秋小風說着說着就把銀票收入懷中,不好意思地道。

“是你終于有錢了,我一直都很有錢。”

秋小風,“……”

###

且說秋小風賺了銀子,那是有目共睹的,若是被有人來搶可怎麽辦?秋小風警惕的望向四周,道,“小籬,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吧?”

東籬拉着他的手走在道上,問,“好不容易趕上白梅花會,你不想去?”

“想。”秋小風哪有不想湊的熱鬧,只是害怕銀子被搶,因此十分小心謹慎。

“那等明日,我們去吧?”

秋小風有些猶豫,“可是錢怎麽辦?”

“挖個坑埋起來?”東籬一本正經的道。

“這樣不太好吧?”秋小風摸着薄薄的銀票,道。

“嗯?”

“銀票是紙,容易被打濕,我看還是先兌成銀子再挖個坑埋起來,你看如何?”

經過秋小風謹慎的考慮,他還是覺得這個方法可行,最好還要在地上立一個牌子,上面要寫着“此地無銀一萬兩”等字樣方能安心。

東籬及時的拉住他,從他懷裏把銀票拿過來,“放在我這裏最安全了,秋大哥。”

“也好。你再讓我摸摸。”秋小風戀戀不舍的道。

“那你摸吧。”

秋小風伸手就去摸東籬袖子裏的銀票,順便還揩油。

回過神來,就見周圍已經排起了隊,有個大叔一臉猥∑瑣地盯着東籬美人,笑道,“我也要摸。”

秋小風恨恨的一腳踢過去,把那個大叔踢飛老遠,道,“這是我老婆,只準我摸!”

“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這樣小氣自私。”那老爺爺摸了摸胡須,拄着拐棍,默默地從秋小風背後走過。

秋小風磨牙,“一把老骨頭了,竟然如此好色!”

“你說什麽,大聲點,我聽不清……”遠處傳來蒼老虛弱的聲音。

秋小風拉着東籬就跑了老遠,直到氣喘籲籲的回到了客棧裏,道,“小籬,你要不要也買個面紗帶上,免得有人見色起意?”

“不必麻煩了。”

秋小風咬牙切齒,“一點也不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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