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壞人

“若不是你給的棋譜,我也贏不了。”奚梅恢複了病态,懶洋洋的依靠在床頭。

一人坐在床邊,衣冠楚楚,錦衣玉袍,面容算不上格外俊朗,卻也算是五官端正,加上那一身富麗堂皇的打扮,自然也應當是不少少女閨閣中的心儀對象。

“我爹癡迷于棋,因而見不得別人比他好,我把棋譜偷來,也是想讓你贏他,算做是出一口惡氣吧。”秦奇書不會武功,自然也看不出來奚梅會不會武功,只是他知道此人在秦府的那段時日可謂是受盡折磨,身上還留存着傷疤。

那日秦奇書從他房外路過,一時興起便走了進去,想看看那老爺子被着他偷偷摸摸養了什麽美人在房間裏,哪知道一進去,才見着他如此狼狽模樣。

他渾身都是血,身上傷痕累累,又有許多難以啓齒的痕跡,秦奇書自然當他是趨炎附勢的小人,此刻也不過是自找罪受,于是便出言調侃,“你這模樣是好,但依舊在這裏讨不到好處!老爺子向來喜歡折磨人,都是你自找的!”

那人神色平靜,眼神冷漠,只是側過頭輕輕咳了幾聲,臉色慘白。

秦奇書平日裏雖說是游手好閑,但也沒有壞到家,因而有些好奇,這人好像不是他平常遇見的那些。

那日老爺子從掃業山莊回來,便帶上了這麽個美人,那晚上秦奇書都站在門外聽見了那滲人的呻、吟聲,他聽得也頭皮發麻。

後來通過些打聽,才知道是老爺子和掃業山莊的莊主左道是忘年交,上次老爺子去時,掃業山莊就派人去将輕淺南館的頭牌給請來,然後順水人情就送給了老爺子,說是什麽,若是不喜歡了就給直接送回南館,要是喜歡了就留下。

秦奇書也不知道那老子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幾日之後,這人身上的傷都沒斷過,秦奇書從未聽見他同其他人說話,因而以為他竟然是個啞巴,于是便時不時地要去同他說話。

秦奇書關了門,又叫小跟班在門口守着,自己向着床邊走了進去,取笑道,“喲,我還沒看出來啊,你還挺耐打的。”他原本想說更粗俗的字,話到了嘴邊,又說不下去了。

那人還是不理他,他有點生氣,彎腰伸手扣住他的下巴,道,“你會不會說話!要說話就說!”

那人脫出口的聲音,帶着一絲脆弱疲憊,“秦公子,咳咳、咳,你也不必裝了,你要做什麽就做吧,我不會告訴老爺。”

秦奇書勃然大怒,“我看得上你!你渾身上下有哪一點是幹淨的!髒死了!別染些病給我!”

那人微微愣了一下,讪讪笑了出來,似乎是很不好意思地說,“也是。秦少爺還是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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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奇書很生氣,伸手揪住他的頭發,罵道,“你別給本少爺拿喬!”

奚梅的表情又變得很冷漠,露出了茫然無知的眼神,再也不多說一句話。自那以後,秦奇書就忍不住來看他,終于到了一天,他再也無法忍耐,将他撲到在了床上。

那時候,奚梅不過是茫然的表情,然後道,“秦少爺不怕我髒了?”

當時秦奇書惡狠狠的說了句,“髒也是美人。”

奚梅的表情他已經記不清了,他剝了他的衣裳,他只覺得他的身子十分柔韌,修長的雙腿,環到了他的腰上,秦奇書看着他的眼睛,喘息着,一遍一遍,仿佛想要将他的身體刺穿,揉碎。

奚梅什麽話也不說,一個字也不說,就這麽沉默着,只是偶爾被作弄得有些狠了,才細微的吐出一些不成字的音節來。

那古怪的,又令人沉迷的人。

然後,這種事就經常發生了,他越來越不懂奚梅,他到底是什麽人?

只是偶爾聽他說起他喜歡下棋,于是便瞞着老爺子偷偷拿了藏書樓裏珍藏的棋譜給他,當日奚梅的表情稍微變化了一下,只是輕輕彎了唇角,然後又恢複了平日裏的冷漠表情。

于是自那以後,秦奇書便經常拿一些棋譜給他,如同着了迷一樣,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為博美人一笑,人人罵他昏君,他卻忽然間有點明白了。

那老爺子多精明的人,很快就發現秦奇書古古怪怪有問題,得知之後勃然大怒,非要殺了奚梅不可。

秦奇書有些心慌,卻不能表現出來,他知道,他越在意,老爺子就越是要殺了他,有一次他若是晚到一步,奚梅就已經死了。

“他畢竟也是掃業山莊送的人,若是就這麽死了,怕是不好。”秦奇書說道。

“逆子!我還不懂你的心思!那畢竟只是個侍寵,哪有什麽留的留不得的!”老爺子打翻了茶杯,茶水潑了一地。

“直接殺了不好,還是偷偷下點□□吧,就說是染了重疾,到時候将他送回南館,也賴不到我秦府頭上,如何?”

“你當真是如此想的?”

秦奇書在手心裏捏了一把汗,道,“自然。”

最後老爺子同意了,秦奇書派人将他送回去,卻并沒有下什麽□□,只是叫他裝病,等過些時日,老爺子便想不起他來了,那這事情也就就此皆過。

他忽然很舍不得。

“你就沒有話要說?”

奚梅轉身上了馬車,一句話也沒說。

秦奇書手中的折扇展開又折好,折好又展開,最終氣不過,一把将扇子擲在地上,扇骨撞在石頭上,碎成了兩半,罵道,“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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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再來了。”奚梅百無聊賴,翻看着棋譜。

秦奇書奇得笑出聲來,“這兒又不是你開的,本少爺給了銀子,為何又不能來?”

“你若是執意不聽勸告,也休怪我沒提醒。”

秦奇書覺得他話裏有話,雖說一早就有些懷疑,但卻沒有細想,“你是什麽意思?”

“不過是良言相勸而已。”

###

白梅花會。

到了正月,白梅開得繁盛,秋小風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道,“小籬,你說,奚梅的暗器是白梅枝,要是沒有白梅枝,他該怎麽辦呢?”

東籬停下來,道,“此處不開別處開,一年四季也不會凋謝。”

“那真麻煩。”

東籬默默的伸手接住飄落下來的花瓣,感嘆道,“無形裝 逼,最為致命。”

秋小風歪着頭,問,“那你現在在幹嘛?”

東籬轉過頭來,溫溫柔柔地道,“秋大哥,我是有感而發,不要誤解。”

秋小風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東籬,美人果然聽話的帶上了面紗,不過——秋小風轉頭,“為什麽跟着你的人有增無減啊?”

“帶面紗的通常有三種人。”

“哪三種?”

“長得醜的,長得美的,被追殺的。”

“所以?”

“秋大哥,你覺得我像哪種?”

秋小風看着美人的身形,衣着,已經各種傷春悲秋的氣質,顯然,“長得美的。”

“不,像被追殺的。”

那人攔在大門口,道,“身份不明者,不許入內!”

秋小風默默低下頭,然後伸手把東籬的面紗給摘下來,把他往前一推,“快,迷暈這個守門的。”

“他是個男的。”

“難道你還能迷暈女人?”秋小風抱胸站在一邊,心說只有自己這種陽剛之氣的男子才會有女人喜歡。

“哇,那邊那個是誰,好美啊。”一個女人穿着一身淺粉色羅裙,手裏拿着手絹,驚叫道。

“我就喜歡美男,妖孽啊。”另一個她的同伴挽着那妹子的手,一手提着裙擺激動的跳腳。

視線轉到了秋小風,“咦,那小包子是誰,也挺可愛的。”

“好想摸一摸啊。”

旁邊站着無奈地倆丫鬟,一邊遞手絹給自己小姐,一邊道,“擦擦口水。”

“你這丫頭使壞,哪裏有口水!”

“回頭讓你去廚房和燒柴的丫頭換一下,讓你知道本小姐的厲害!”

“小姐,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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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東籬成功迷暈了,不,一記手刀砍暈了門口的那個守衛之後,拉着秋小風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秋小風回頭看了一眼不停抽搐地守門人,道,“對不住啊。”

東籬拉着秋小風慢悠悠地走,秋小風一時興起,伸手便折了一支白梅枝遞給了東籬,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東籬沒有接過,反而伸手指了指樹下那牌子,上面寫着,“若有摘折者,罰款十兩。”

秋小風轉手正要扔掉,就聽見一人大喊道,“罰款!拿錢!”

秋小風正手足無措間,就見東籬從懷裏掏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一把拍在那人手上,對着秋小風道,“你再去折九十九枝。”

秋小風,“這樣不太好吧?”

那人殷勤地道,“好好,您要折就去折吧,要不要包裝?我們有專業人士為您服務,您看?”

秋小風後退一步,“算、算了。”

然後秋小風又去折了九十九枝,心說,不能浪費啊。

至于秋小風是怎樣得知奚梅其實會武功,是因為那一日秋小風傻兮兮的問出來,東籬告訴他,他把脈并不是為了給奚梅看病,而是從脈象上可以看出這個人會不會武功,奚梅脈搏緩慢,已于常人,雖然有意控制做出病脈的脈象,卻不能時刻刻意控制及時,因而被東籬看出來。

況且一個生病的人,在他的房間裏,怎麽可能聞不到中藥味兒,因此必然是裝病。

秋小風驚呆了,心說怎麽到處都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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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風抱着一捆白梅來到了請淺南館,找到奚梅,興高采烈地道,“奚梅,我給你送暗器了!”

奚梅放下書,“暗器?”

秋小風故作熟絡地道,“怕什麽,你會武功,小籬都告訴我了。”

“多謝。”奚梅讓他放在桌子上。

“你為什麽還呆在南館裏呢?”秋小風不解。

“無可奉告。”

秋小風問不出了所以然,只好悶悶不樂地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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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秋小風與東籬走後,秦奇書才從櫃子後面走了出來,道,“你會武功?”

“嗯。”奚梅點了點頭。

這平靜的神色,惹得秦奇書十分不快,走過去,抓住奚梅的衣領子,道,“你既然會武功,那你為何——”

奚梅倏地冷下神色,“用不着你插手。”

“你、你難道真是,”秦奇書後退一步,有些難以置信,“你難道真是掃業山莊的細作?”

奚梅冷漠地理了理衣領子,道,“既然知道,你就走吧。”

“那你到秦府來做什麽!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秦家的事!”秦奇書後怕的道,他竟然助纣為虐,若是真出了什麽事,他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

“我原本是想要找一本棋譜的,那書叫《九泉弈譜》,我沒有找到。我那模樣你也見到了,根本不可能有什麽大的動作。你找給我的那些書也都是一般的棋譜而已,沒什麽大的用處。”奚梅毫不在意地解釋,也沒有再隐瞞。

“那你參加千秋棋賽是為何?該不會只是為了掃老爺子的面子?”秦奇書攥緊了拳頭。

“是為了引出擁有真正棋譜的人。如此盛會若是那人真就棋藝高超,必然不會袖手旁觀。”

“那人就是那個叫什麽秋小風的?”秦奇書不可置信地道。

“不是。”

秦奇書想不明白,只覺得此人渾身都是一個騙局,笑道,“你以為你這話能騙我!”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與我無關。”

“與你無關?”那冷漠的語調,讓人心生厭惡,這張薄唇裏怎麽能說出這樣的傷人之語,秦奇書按住他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在他蒼白的唇上咬了一下,“我怎會與你無關,你難道忘記我是怎樣将你壓在、身下,怎樣吻過你的身子,怎會與你無關?”

奚梅漫不經心的道,“這世上與我做過那事情的人多了去了,你又算什麽。”

秦奇書氣不過,指甲深刻的陷入了皮肉裏,他手一揚,一巴掌扇在了奚梅那漂亮的臉上,奚梅不閃不躲,挨了他這一掌,側頭吐出一口血來,哂笑幾聲,道,“你這一巴掌,算是我欠你的,以後你我便再無瓜葛。”

秦奇書不在看他,只當是自己瞎了狗眼,竟然瞧上這樣的人,拂袖走了出去。

門“砰”的一聲關上,奚梅伸手擦掉唇角的血跡,輕輕咳了兩聲,盯着那開着的門看了一會兒,又繼續若無其事的拿起了書,他看着看着,指甲不小心在書頁上劃了一個洞。

###

“這位大爺賞我兩口飯吃吧!小人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秋小風走在街上被人一把抱住了腳,秋小風停住,轉頭,見着是個乞丐,那人衣衫褴褛,赤∑裸着雙腳,跪在地上,秋小風仔細看他時,卻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

那乞丐估計也是見一個就抱一個人的大腿,也沒來的及看這人是誰,看見是秋小風,眼中露出恐懼的神色,撒腿就要跑,只是他的腳似乎被人打斷了,不利索,也跑不快,輕輕松松就被秋小風抓住。

“你幹嘛要跑,我有那麽可怕?”

那人低頭,過了一會兒,留着眼淚鼻涕罵,“你殺了我全家,在這裏裝什麽好人!”

秋小風疑惑極了,自己什麽時候殺過人?

東籬跟着走了過來,瞧見這人,道,“趙財茂?”

秋小風這才認出來,此人便是曲水山莊的少爺趙財茂,頭一天在南館裏調戲了東籬,第二天曲水山莊就被夷為平地,慘遭滅門,他認為是自己的錯,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是他幹的,自然也不可能是東籬幹的,他倆整日在一起,定然是曲水山莊得罪了什麽仇家。

“雖然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是我秋小風可沒這個本事。”

“你不是掃業山莊的少爺?怎麽沒本事!”

于是秋小風再次解釋了一下掃葉山莊和掃業山莊的區別。

秋小風一伸手,東籬就拿了一張銀票給他,秋小風遞給他,“你拿去吧,做點生意,別再沿街乞讨了。”

那人将銀票搶過來收好,“誰要施舍!”

秋小風心裏還在為那一千兩銀票肉痛,一聽此言,立即歡喜道,“那還給我!”

趙財茂沒想到此人臉皮絕厚,拿着銀票就跑了。

秋小風聳了聳肩。

###

夜色朦胧,秋小風已經睡着了,東籬起身披了一件衣裳,慢條斯理地走出了屋外。

檐角下站着一個人,一身玄衣,見着他出來,立即單膝跪在地上,道,“素刃參見教主。”

東籬靠在牆上,道,“曲水山莊是誰做的?”

“是尾宿帶人做的。”

“趙財茂膽大包天,竟然敢戲弄本座,怎麽,你們以為他不該死?”東籬眯起眼睛打量他,冷笑。

一聽此言,素刃整個身體都繃直了,僵硬萬分,手微微發着抖,“此人自然應該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答得好。”東籬彎下腰,溫柔的撫了撫素刃的頭發,道,“尾宿辦事不利,讓他去水牢關幾個月,至于趙財茂,就交給你去辦吧。曲水山莊的人,本座一個也不想再見到,明白?”

“素刃明白。”

“千秋棋賽上有個抱着大刀的青年人,穿着一身青衣,束袖,左手腕上有個蛇樣子的刺青,找到他,九泉弈譜在他手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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