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小白

秋小風挽着東籬的手,眼前每一處景物都是一樣的,一叢一叢雪白花瓣,飄落下來,“怎麽看多了,反而厭煩了。”秋小風摸了摸頭,有些感慨。

東籬故作憂傷的折下一支白梅,黯然神傷,“這麽說秋大哥有朝一日也要看厭我了?”

秋小風慌慌張張地朝着美人撲過去,道,“你怎麽這麽說啊,你這麽美,我怎麽看也看不厭!”

東籬甚感欣慰的摸了摸他的頭發,慶幸道,“那豈不是說,還好我長得能入得了你的眼?”

秋小風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道,“你要是長醜了,我就不喜歡你了。”

“是這樣啊。”東籬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那我可得仔細自己的臉了。”

氣氛一下子冷淡了下來,秋小風牽住東籬的手,走了幾步,又道,“你為何要用白梅殺人?”

“順手。”

“我覺得你好像用銀針挺順手的?”秋小風道。

“現在覺得不順手了。”

秋小風有些疑惑,只見東籬雖說依舊帶着笑意,卻有些不同,他目光盯着那盛開着的梅枝,伸手漫不經心的捏了一朵花在手中。

兩人往林中不知走了多久,秋小風走得有些疲乏了,索性一屁股坐在路邊的青石上,問,“我們往哪兒去啊?”

“在往前走幾步,就到郊外了。”

秋小風有些驚奇,問,“你怎麽知道?”

東籬也半蹲下來,嘆息似的低下頭,休息了一會兒,“我找人打聽的,走吧。若是再去城中,免不了被人找到。”

秋小風跟着站起來,伸手拽住東籬的袖子,過了一會兒有些興致勃勃地道,“等到回我家,我哥鐵定有辦法讓魔教的人知難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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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哥?”

秋小風說道這裏有些得意地道,“我哥雖然是瞎子,但是卻武功了得,而且熟悉醫理,江湖上有許多人找他治病。”

東籬沒聽說過這個人,僅有的幾個神醫裏,也沒聽說過誰是瞎子,因而有些遲疑的問道,“你哥是怎麽瞎的?”

秋小風聽他問道此處,到頗為傷感,憤恨的将手中的白梅枝折斷成幾節,道,“他說他識人不清,因而自插雙眼,從此以後再不用眼看人!”秋小風有些奇怪的道,“那個笨蛋!怎麽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這以後沒有眼睛,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秋小風話匣子一打開,就止也止不住地往外到,“他先前眼睛瞎了,走路老是把桌子板凳撞倒,後來他倒是習慣了,又喜歡搗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也不影響走路,我總是罵他傻,他卻說眼不見為淨,也挺好的,我就奇了怪了,他明明也才二十多歲,有什麽想不開的!”

“既然如此,你為何撇下他只身闖蕩江湖?”

“那又有什麽,”秋小風倒是一點也不擔心,道,“反正宋雨仙會照看他的,再說了,我哥機敏得很,就算是眼睛看不見,也照樣沒人能奈何他。對了,宋雨仙這人是我鄰居,咱倆的住處就隔了一個林子,他從小就跟我一塊兒玩兒,以前我哥不在的時候,咱倆就一起到山上去抓野味兒,”秋小風啧啧嘴,一副念想模樣,又偷笑道,“他原本想要同我一同出來闖蕩江湖,結果被我撇下,肯定氣得跳腳了!”

秋小風說道此處,手舞足蹈,興致勃勃,若非東籬拉他一把,此人早就跌在地上了。

“你闖蕩江湖便罷,怎麽要往魔教闖,你難道不怕?”東籬挽着他的手,些許奇異的問道。

“為什麽要怕?”

這話問得奇怪,這江湖上哪個不知道魔教殺人不眨眼,特別是那個“兇殘可怕”的魔頭,落在他手裏,只有死無全屍的下場。于是東籬眯起眼睛,笑道,“那你以為你有本事殺了魔教教主了?”

秋小風理所當然地道,“殺不殺得了試試才知道嘛,說不定他也不是個壞人呢。”

“嗯?”

就見秋小風叉腰,義憤填膺地道,“不過現在我知道了!他肯定是個壞人!要不然也不會将你抓去當他的男寵了!一看此人就是嚣張跋扈,陰險狡詐,自私自利至極!”

東籬聽他語調抑揚頓挫,表情精彩斑斓,忍俊不禁,伸手用力捏了捏他的臉,道,“你說得也對,凡事總要親眼見着為好,聽別人說的自然信不得,等改日若是遇見了他,我指給你看,你再想想他是好是壞,如何?”

秋小風點點頭,又道,“他肯定醜死了,一定沒我帥氣,是吧?”

“是啊,還是秋大哥最陽剛帥氣了。”

秋小風便覺得自己被誇獎了,心中滿滿都是喜悅,像是要飛起來似的。

###

烏白知道他要壞事,有些焦急,勸道,“你不能再在這裏呆下去了!還是跟我回去為好!”

“莊主沒有發話,我怎敢擅自回去?況且那九泉弈譜還沒有找到,無功而返豈不成了笑話?”奚梅慢條斯理地道,伸手将擋住眼睛的幾縷頭發拉倒耳後,繼續無動于衷。

烏白冷笑了幾聲,道,“我難道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留在這裏,不過就是想再見他而已!”烏白将劍猛地跺在地上,發出一陣悶響。

“你多慮了。我可沒那心思。”奚梅慢吞吞地道。

烏白手中緊緊握住劍柄,骨節泛白,卻見着門外人影婆娑,知道是刺客到了,正要拉着奚梅就往外走,卻見殺手破窗進來,房間顯得格外擁擠,十多個黑衣人蒙着面,伸手就向兩人刺來。

烏白順手擋了一劍,要他走,一邊又道,“你還等什麽!這些刺客便是他派來的!他是要你的命!”

奚梅聽到這句話,眸光忽而渙散了,愣了一會兒,終于有所行動,一腳踢起落在地上的白梅枝,一人被刺中眉心,倒在地上,那白梅迅速被染紅,迸發出奪目的光彩。奚梅随手從花瓶裏取了兩支白梅,屈指一彈,例無虛發,招招刺中死穴,每一朵都被染成血色。奚梅有些愣地看着自己的雙手,就是這雙手,殺了無數的人,又無數的人死在白梅枝下。烏白見他分心,眼見殺手攻來卻毫無反應,于是揮劍幫他擋了一下,拉着他就要往門外走。

誰知剛一推開門,就見一人站在門口,那人掩映在昏暗夜色之中,看不清面容,奚梅一眼便認出來,呼吸一窒。秦奇書方才就站在門口,斂聲屏氣,看見他出手殺人,十分熟念,毫不手軟,恐怕,他也是這樣殺了老爺子的。

“掃業山莊,白梅殺手,例無虛發,招招索命,說的是你?”

奚梅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想要辯解兩句,又不知道說什麽,卻見他一劍刺來,面無表情。奚梅睜大眼睛,眼前卻一黑。

烏白趁他不注意點了奚梅的睡穴,一劍隔開了對方的劍,出手極快,有些怨恨地說,“你們倆父子個個禽獸不如!白梅真是瞎了眼,竟然喜歡你!”

秦奇書武功不好,又被此言驚到,冷不防被烏白挑到了空子,被一腳踢中腹部,蹲在地上,冷汗津津,眼睜睜地見着他倆逃走。

###

烏白牽了一匹快馬,挽着缰繩,一路疾馳。奚梅卻醒了,問,“去哪兒?”

“自然是回掃業山莊!”烏白極快地答道。

“不、不,我不能回去……咳咳、咳……”奚梅吹了涼風,又心焦力瘁,有些支撐不住,斷斷續續地道,“莊主,莊主會殺了我的……”

“怎會?就算沒有棋譜,莊主也必定不會殺你!如今你這般模樣,不回掃業山莊又能去何處?”烏白有些氣憤他的執迷不悟,“你莫非還想要有什麽轉機?”

“我、我……”奚梅想要把餘下的話說出來,卻不知如何開口,說他沒聽莊主的指示,反倒幫了別人?烏白是掃業山莊的人,他自然也不可能站到自己這一方,況且他背信忘義,自然應當有些懲罰了。

他看着路邊疾馳而過的枯樹,一棵一棵,張牙舞爪的靠攏過來,風在耳邊“嗚嗚”地吹着,吹得人渾身發冷,他雖說被起了個白梅的名字,卻最是肮髒不堪。

###

“你還敢回來?”

奚梅嘆了一口氣,索性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是誰要挾你?”

“我沒猜到他是誰,不過他不能得罪。”奚梅想到他說的一番話,還是覺得渾身發冷。

“我就能得罪了?”

“得罪你,不過就是死我一個罷了。我為掃業山莊賣命,你又何曾許過我什麽好處?”奚梅反唇相譏,卻有了些看破人世的意味。

“那好,既然你這麽不聽話,留着也沒什麽意思,不如送給碎玉堂,挽回點情面。”

###

秋小風在梅樹林裏走了一天,終于要走出去了,東籬趁手又塞了一個包子到他嘴裏,道,“秋大哥,別餓着你,快吃。”

秋小風接過,大嚼特嚼,之後又一本正經地道,“怎麽沒看見你吃?”然後秋小風沒等東籬開口,就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驚道,“難不成你竟能單單依靠露水度日?”

“被你發現了。”

“啊?”秋小風滿臉不可置信,手抖啊抖。

“你沒發現我給你的包子都被我咬了一口?”

秋小風咳了兩聲,最後又大度道,“咱老夫老妻了,計較這些做什麽啊,你一口我一口才親熱啊。”

“別惡心我,秋大哥。”東籬側開一步,一臉嫌棄。

秋小風飛快的黏上去,可憐兮兮地道,“小籬……”

“嗯?”

“有水嗎,我卡住了。”

東籬順手将水遞給他,秋小風喝完,拍了拍胸膛,舒坦多了。

前面梅樹越來越少了,卻見前方突然沖出來一個影子,那人朝着秋小風直撲而來,秋小風側開一步,那人撲了個空,待到看清了,秋小風驚呆,道,“宋雨仙!怎麽是你?”

那人聽見秋小風的聲音,喜得情難自禁,淚流滿面,“風風啊,我可算找着你了,我跑死了八匹馬,最後只能步行,真是可憐哦。風風,你知不知道,我一個人在家真的好無趣啊,那天我去找你,就看見你哥,你哥他,他……”

“我哥他又把陳嬸兒的雞捉去當導盲雞了?”秋小風擺擺手,道,“別擔心,陳嬸兒不會打他的。”

“不、不是……”宋雨仙氣喘籲籲地道。

“那就是他又把孫鐵匠家的鐵爐拆了?”秋小風不在意,“反正孫鐵匠家又沒生意,他拆了鐵爐也會補好的。”

“啊?不是啊……”

“那就是——我哥竟然又去偷窺村口陳寡婦洗澡去了!”秋小風氣得叉腰,“他一個瞎子,看別人洗澡幹什麽啊!又看不見!你說她陳寡婦也真是的,吼那麽大聲做什麽!害的那個李鐵匠老是找我哥的麻煩,我哥氣不過拆他爐子也是情理之中啊!”

“是、是這樣的,其實——”

“你不用說了,”秋小風擺擺手,“就算我哥賭錢輸了銀子,被要債的找上門來也不要管他,打死他他才能長記性!”說罷秋小風伸手拉過東籬,道,“看,我都有媳婦了,貌美如花又有錢,再也不用他養了!”

宋雨仙頓了頓,看了看旁邊那個紫衣美男,嘆息,“你眼睛瞎啊,人家是個男的。”

“那又怎樣啊?我喜歡,我就喜歡!”秋小風拉着美人的手,親密無間地靠過去,摟着美人的腰。

“可是——”

“可是什麽啊,你不要嫉妒,嫉妒也是沒有用的。”秋小風一臉咄咄逼人。

“可是你确定你不是被壓的?”

秋小風心虛地縮到東籬身後,小聲道,“反壓那是早晚的事。”

宋雨仙沉默不語,忽而雙膝跪在地上,淚,“秋續離啊秋續離,幾天不見,你弟都嫁人了——”

東籬沉默不語,十分想知道宋雨仙到底要說的是什麽,把秋小風拍開,道,“你說。”

宋雨仙一拍腦袋,用力拍了拍,道,“忘了。”

他歪着腦袋,苦思冥想,過了一會兒,又道,“你哥被人抓走了!”

秋小風氣得跺腳,“你怎麽不早說!”

“你到怪起我來了,還不都是你的錯,是你不讓我說!”宋雨仙氣道。

這兩只叽叽喳喳就像是麻雀,吵起來沒完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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