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鬼門關

到了夜裏,果然聽見了動靜,秋小風伸手死死抓住東籬的手臂,見着外面一個人影子飄過,那不應該算是人影子,人不可能那麽走路,那東西走路一跳一跳,像是雙腿一起蹦,地面發出一陣一陣悶響。

秋小風吓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那、那不會是僵屍吧……”

他連忙想要将東籬搖醒,可是無論他怎麽努力,東籬就是不睜眼睛,以前也沒見他睡得這麽死。只聽“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秋小風将被子一蓋,捂住口鼻,卻覺得那腳步聲近了,他連大氣也不敢出,就聽見了悉悉索索的聲響,不知道是什麽。秋小風将被子掀開一條縫,往外看去,沒看見什麽人,他顫抖着掀開被子,往前一望,只見一個“人”穿着一身官服,雙手僵直的伸在半空中,牙齒龇出,一身的惡臭。

秋小風愣了,不動,那東西也不動。

聽說僵屍看不見人,只能要生氣流動判斷方位,秋小風伸手死死捂住口鼻,過了一會兒,那僵屍果然調轉方向往桌子那邊走去。他翻了兩人的包裹,拿了銀票,又一蹦一跳的走了。

秋小風覺得不對勁兒。

眼見那僵屍快要跳出房門,東籬忽然半坐起身,彈指射出銀針,只是一瞬,那僵屍就倒在地上,了無聲息。

東籬慢條斯理的起身,走過去,伸腿踢了那僵屍兩腳,道,“你既然愛裝鬼,我就讓你真做鬼。”

秋小風連忙跑下床,仔細盯着那人看了看,越發覺得他臉上的血跡灰敗像是裝的,于是去取了一碗茶水澆在那人身上,仔細看時,臉上的東西果然都清洗幹淨了,秋小風碰了碰他尖銳的牙齒,伸手就給取了下來,這人果然是裝的!

秋小風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僵屍。

“你看,人心比鬼可怕,鬼怪報仇都是論因果,只有人才會趨利。準是這家的掌櫃貪圖錢財,因而扮鬼來偷錢。”

東籬說完,又從懷中拿出一個瓶子,秋小風認得這個瓶子,裏面不就是那可怕的化屍水,秋小風一把将那個瓶子奪過來,道,“他死便死了,好歹也留個全屍啊!”

東籬也不去管秋小風,只是有自顧自的往回走到而來床邊,掀開被子就躺下了,過了一會兒,就沒了動靜。秋小風不知道該拿那屍體怎麽辦,若是被人發現此人死在他的房中,只怕會被牽扯到官司,若是被仇家找上門來,也是不好的。

難道只有将這屍體銷毀了,才是最好的?

秋小風看着手中的白瓷瓶出神,往東籬看去,悶聲悶氣的道,“你早就知道別無辦法,所以才故意把我一個人晾在這裏的?”

東籬不說話,不回他,秋小風不相信他是睡着了,越發置氣道,“我偏不把他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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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秋小風便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裏,把屍體從房間裏拖了出去,東籬轉頭,借着朦胧的夜色打量秋小風,他蹙着眉頭,一臉稚氣未脫,只管憑着自己心中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正義而一意孤行。東籬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止也止不住,竟然用手猛拍床板,他笑得蜷縮起來,好半天才平靜下來。

秋小風灰頭土臉的将那沉重的屍體撩在了院子裏,心說這人既然是客棧的人,那可定有人認出他來,如果能讓親友見上最後一面,也是好的。然後秋小風找了個地方,将那裝着化屍水的瓶子也一并扔了。

###

第二日一大早,宋雨仙爬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敲隔壁的門,秋小風腫着兩個黑眼圈來開門,宋雨仙伸出一根手指,“你昨晚是不是遇見了什麽怪事?”

秋小風點點頭,然後又果斷的搖頭,“什麽怪事也沒有啊。”

宋雨仙伸手撓了撓頭,怪道,“我怎麽覺得你在說謊?”

秋小風急忙擺了擺手,道,“沒有沒有。”

“我昨日睡到半夜,聽見你這屋子裏有響動,我以為你在夢游,就沒有管你,可是,”宋雨仙嗅了嗅屋子,道,“你這屋子裏怎麽有血腥氣?”

“有嗎?”秋小風往四周望了望,眼神閃爍,“沒有啊。”

“你家美人還沒起?”宋雨仙往屋子裏望了望,只見床上微微有個隆起的人形,問。

“沒。昨日睡得有點晚。”秋小風解釋。

宋雨仙一瞬間明白了,伸手語重心長的拍了拍秋小風的肩膀,“你還要加油啊。”

“什麽?”

宋雨仙搖了搖頭,默默地邁着小步子走開了。

見他走了,秋小風慢吞吞地關上了門,走進去,将東籬的被子一掀,伸手逮住美人的手腕兒,惱道,“你還在生我的氣。”

東籬從床上坐起來,伸手随意将頭發往後一撩,轉頭看秋小風,微笑道,“秋大哥,我怎麽敢生你的氣呢,你若是變了心意,不願意同我成親,那可怎麽辦啊?”

秋小風将他又恢複了常态,便以為他不在生氣了,于是又撲過去黏在東籬身上,道,“小籬……”

等到兩人從樓上下來,宋雨仙已經點了一桌子的菜了,吃得那是血腥恐怖,眼見兩人下來,便道,“老板,添兩個碗!”

那老板神色正常,毫無異色,屋子裏死了人,他也沒什麽表情,老板堆滿笑容的又叫人添了兩個碗,盛了飯。東籬只是吃了兩口,就沒吃了,秋小風毫無防備之心,幾大碗飯下肚,還啧啧稱贊好吃,似乎已經忘記了昨日裏棄屍那件事。凡事做過就忘,每日沒心沒肺,漠不關心,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更無情。

“我們去哪兒找鬼宗的人?”宋雨仙問,這話自然是問的東籬,理都不理秋小風。

“鬼宗的人很好找,凡鬼都在暗處,既然有暗,必然日光刺眼。”

“不懂。”秋小風搖頭。

宋雨仙明白過來,“我知道了!”

幾個棺材鋪子都開了張,按理說就算這是鬼城,棺材鋪子的生意也不該這麽好,因而這些人,定然也不全都是來買棺材的,那些賣冥紙的,攤子前都堆了一個火盆,往裏面時常丢了一些錢,若不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冥錢紙張很好,多半是為了傳遞什麽消息。

宋雨仙闖進一家棺材鋪子,一腳踩在棺材上,“你們把秋續離帶去哪兒了!”

那老板伸手揮了揮袖子,“去去,什麽瘋子,也敢來我棺材鋪撒野!”

宋玉仙有點着急了,伸手提着那老板的衣領子,“你還敢不說!”說罷伸手去扯那老板的衣裳。

那老板一臉嬌羞的道,“你這麽心急做什麽,我、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宋雨仙差點吐出來,伸手正要去将他衣裳垮下,誰知那人忽然從桌子底下抽出一柄長劍,向宋雨仙砍去,宋玉仙沒能躲得過去,被劃傷了肩膀,他一咬牙,手中破劍猛力往那個老板刺去,老板一腳踩住棺材,正要運功飛出去,卻被東籬一根銀針釘住。東籬走過去,屈指成爪扣在那人的咽喉處,冷道,“帶我們去鬼宗。”

那老板狠狠看了幾人一眼,要使暗器也不成,忽然大笑幾聲,竟然咬舌自盡了!

東籬手一丢,随手将他丢在一邊,轉身就走了出去。

秋小風看着那屍體,又死了一個人了。

東籬手底下的人命,到底有多少?

宋雨仙跟着東籬氣勢洶洶地走了出去,卻見東籬直接到了對面那個賣冥紙的鋪子裏,“你們鬼宗玩兒的把戲,我能不知?帶我去見夢衷!”

那人估摸着此人是不好惹的,伸手一把冥錢往天上一扔,慘白的紙錢漫天飛舞,那人哀叫道,“鬼宗鬼門鬼莫攔,紙錢紙衣紙黃泉,閻王開路休擋道,來去自如火難燒!”

東籬聽他說完,冷笑,“跟上。”

宋雨仙和秋小風連忙跟着那個人走,那人邊走邊念,一邊往空中撒紙錢,秋小風覺得不太吉利,宋雨仙盯着那人,心中不祥。

那人走到荒郊野外,伸手從一片黃土地上用手刨出了一口棺材,他手上被磨出了血跡,又拍了拍手,道,“此去陰間,莫再停留,走!”

等了半天,那人轉頭,問,“你們怎麽不走?”

秋小風一臉呆滞的望着他,宋雨仙把鐵劍抽出又收起,收起又抽出,東籬伸手看着自己的指甲,問,“你在念什麽?”

那人讪讪笑了,解釋,“是咱宗主教的,說是為了體現咱鬼宗的神秘以及高大上。”

“怎麽進去?”

“走棺材進去。”那人伸手指了指那口棺材,他将棺材推開,棺材裏是空的,下面有條地道。

“你走前面。”

那人笑了笑,十分不好意思地道,“你們是客人,先請。”

“你是主人,客随主便。還是你請。”東籬饒有興趣地同他打馬虎,伸手攤開,對着那暗道。

宋雨仙不耐煩,抓着那人就往那棺材裏一塞,跟着就跳了下去。秋小風緊随其後,東籬次之。

宋雨仙将劍架在那人的脖子上,那人冷汗直冒,不敢出聲。四周點着些火把,并沒有熄滅,說明不是死路,只是未免太過陰暗潮濕,四周都是些腐臭的氣味。秋小風覺得有東西墊腳,退一步一看,只見自己腳下是一個手骨,秋小風打了個哆嗦,朝東籬靠近。

東籬一邊走,一邊在牆上留下記號,若是此人敢亂帶路,準饒不了他。沒走幾步,就又出現了一個分岔路,那人一概想左拐去,倒是不難記。走了莫約一炷香的功夫,那人就停下來,過了一會兒又伸手往上敲了敲,将頭頂的石頭移開,總算是見到了日光,那人首先走了出去。

那人出去之後,想要将門重新合上,卻被東籬一根銀針飛出,刺中眉心。宋雨仙走出去,見着這裏是一個村落,村裏的人都很古怪,大白天的不耕作,反倒三五成群坐在一起聊天。

見着那口棺材裏出來的人,三五個圍攏過來,道,“這次又有新鮮人吃了。”

一個小孩兒指指點點,指着秋小風,“這個哥哥水靈靈,肯定很好吃。”

秋小風被吓懵了,卻好死不死伸出一根手指去逗那小孩兒,那小孩兒留着口水,張嘴就要去咬,卻被宋雨仙一腳踢翻在地上,那小孩揉着眼睛,嗚嗚的哭起來,樣子又委屈又可憐。

“這些都是鬼宗的人。”東籬握緊袖中白绫,伸手拉住秋小風的手臂,兩人往入村的路走。

四周的人森冷冷的注視着他們,一個女人瘋瘋癫癫的跑出來,伸手指了指秋小風,笑道,“哈,鬼接親,鬼接親,接親啦,沖喜了,哈哈——”

秋小風渾身冷飕飕地往東籬身上靠,“這、這是哪兒啊。這這些人都是是鬼?”

宋雨仙警惕的望向四周,見着有個老者從屋子裏往外望,神情古怪,宋雨仙起疑,走過去,一腳踹翻了門板,将劍架在那老者的脖子上,“你們宗主呢!”

那老者神态鎮定,伸手将劍慢慢推下去,道,“幾位若是想要見宗主,可得通報。”

“那你快通報啊!”秋小風插嘴。

那老者掐着嗓子叫了幾聲,一只鷹隼停在了他的手上,老者朝着那鷹隼比了幾個手勢,那鷹隼十分通人性,展翅飛走了。

“宗主便在那湖邊閣樓中,你們上去便可。”老者說完,勉強睜着渾濁的雙眼去挑亮了燈芯,昏暗的房間裏,一下子明亮了起來。

這個村子裏只有一條路,湖不難找,于是湖邊的閣樓也不難找。

閣樓仿佛是支在湖面上,搖搖欲墜,梯子上也都是灰塵,好似很久都沒有人來住過了,秋小風懷疑,這地方真是夢衷那男鬼住的?也太艱苦了點。

遠遠的竟然聽見了他哥的咆哮聲。

秋小風伸手捂住一只耳朵,仔細辨別,只聽見他哥吵,“都給你說了要治好她只能去找天山雪蓮王,你特麽到底聽沒聽老子講!”

然後就是其中一個斯斯文文的聲音,“這天山雪蓮王委實難尋,小生請先生多想辦法,否則,小生可是要罰你的。”

“我特麽倒了八輩子黴啊八輩子黴,你能不能好好說話?”他哥估計又氣急敗壞的亂摔東西了,秋小風感到整個閣樓都在搖晃。

宋雨仙松了一口氣,看來這家夥混得挺好的,害的自己瞎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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