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前夕

話說得差不多,那小哥便離去,宋雨仙坦蕩地拍了拍床板,道,“上來睡。”

祈荼心說自己也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兩個男人睡在一起原就沒有什麽,自己疑心到是辜負了宋雨仙一番心意,于是便慢慢走過去躺下。過了不多時,便覺得宋雨仙睡熟了。祈荼盯着窗外月光由暗轉明,又由明轉暗,最後終于淺淺睡去。

次日,到了飯點,宋雨仙便被餓醒了。

他伸手往床邊一摸,祈荼早已經不見了蹤影,心裏有些空落落的。宋雨仙連忙下床穿好鞋子,三兩步奔到門口,往外張望。卻見着面前一人走過,伸手一指,道,“前面院子裏開飯的,快去吧。”

難不成是武林盟主宴請賓客?宋雨仙搓了搓手,武林盟主請的飯定然同普通的飯不同。宋雨仙往那人指着的院子走去,才走了幾步,就聽見外頭鬧哄哄的,宋雨仙便想在這樹後聽個明白。

只聽見桌子被人拍了,發出一聲巨響,一男子的嚷道,“魔教不除,我心難安!”

“極是極是,要不是魔教,我也不會落到此般地步,魔教簡直欺人太甚!”

又聽見一人道,“我那日從西月鎮回來,又聽見魔教殺人放火,前些日子曲水山莊也被人滅了,估摸着和魔教脫不了幹系!”

“虧得武林盟主好意救了在下,否則在下不定死在哪個荒郊野外啊!”

“如今這外面是去不得了,不定又有多少刺客候着,伸頭就是一刀,要命要命……”

“我又聽說,前些日子,魔教又燒了那錦繡閣的樓子,又抓了幾個來往的富商,說是要逼問什麽東西的下落,這真是真是……”

宋雨仙雖說早就知道魔教的厲害,心中原本有些害怕。只是那位教主雖說看起來陰測測地叫人捉摸不透,但平日裏相處卻總是彬彬有禮,溫柔耐心,就連不留神說出什麽冒犯的話來,他也從不計較,況且秋續離一事,對他又算有恩,因而他談起魔教教主來,說到底還沒有什麽特別厭惡的。總是聽人講,就算別人講的再深惡痛絕,宋雨仙也體會不來。

宋雨仙回過神來,就看見有人對他招手,喊道,“宋少俠,飯都快沒了,還不過來坐?”

宋雨仙瞧見那個人便是錢不少,便提着破劍慢悠悠地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圓桌上最後一個位置也滿了。

眼前竟是殘羹冷炙,宋雨仙也悔恨自己起床太晚,只好添了幾碗飯,就着鹹菜下肚。就聽見錢不少嚷嚷道,“你們可別看宋少俠年輕,魔教教主都見過好幾回了,還平安無事的,定然是少年英才啊!”

宋雨仙被飯嗆住,咳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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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那富商打扮的人起哄,“喲,想不到少俠還有這般本事,竟能逃脫虎口?”

“別聽這人瞎說,我哪敢和魔教教主叫板!”宋雨仙好不容易哽下一口飯,辯解道。

“那你可知道魔教教主現在在哪?”那人又發問。其他人也連忙看過來,又有人道,“魔教之所以難剿,便是行蹤詭秘,防不勝防,如今知道了這魔頭的住處,我就不信弄不死他!”

宋雨仙連忙搖了搖頭,“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他家親戚!”

錢不少“切”了一聲,笑嘻嘻地道,“你怎麽又不清楚了,你不是說他同你那鄰居是相好嘛?難不成你是想包庇不成!”

“什麽包庇!我鄰居這麽多,我怎麽知道他去哪兒了!”宋雨仙筷子一丢,站起來,拿起桌子上的劍就要走。

那一桌子的人都不樂意了,其中一人陰陽怪氣道,“宋少俠,你不會是魔教的細作吧?居心何在?”

宋雨仙怒極,眼一圓瞪,喊道,“我也是被魔教追殺才落到此地,同是天涯淪落人,說這些屁話有個啥用?我要是知道他在哪兒還用躲這兒?直接沖過去就開打了,你們少在這裏婆婆媽媽的不像樣子,一個個窩囊廢,刁難我又有什麽用啊?打不過魔教就在這裏當縮頭烏龜,有本事你出去硬碰硬啊!”

宋雨仙性子急,一罵起來沒完沒了,句句刻薄,頓時飯桌子上劍拔弩張,宋雨仙抽出鐵劍,一劍砍在桌子上,罵,“有本事一起上!”

祈荼從武林盟主閣樓裏出來,就瞧見宋雨仙在惹事,臉上被氣得通紅,一桌子的人都罵罵咧咧起來,祈荼連忙走過去,拉住宋雨仙,解釋道,“衆位,多有得罪了,雨仙魯莽,決不是魔教細作。”

“你又是誰?”

祈荼抱拳道,“在下姓祈,實不相瞞,我被魔教追殺才逃到此處,宋少俠出手相救才撿回一命。”

衆人又打量了他,道,“難不成你是祈家少公子祈荼?”

又聽人道,“祈家也不過風光一時,如今沒落了,祈公子還以為自己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呢?”

聽得宋雨仙沖上去就又想打人,反正是武林盟主府上,打了人又怎樣,難不成這幾個還能報複回來?至于以後,那以後再說呗!宋雨仙咬牙切齒地模樣,活像發飙的老虎,恨不得撲上去咬下兩塊肉來。

祈荼拉住他的手臂,道,“不敢,只是說我祈家之禍便是魔教而起,斷不能言我等同魔教有關,還請諸位明白。”

“那他呢?”那人指指宋雨仙,鄙夷,“他可不是你們祈家的人!”

“宋少俠便是在我危機時出手相救,又怎會是魔教的人?”

宋雨仙火上澆油,原本就要洗脫嫌疑,卻道,“我要是魔教的人,早就把你們殺得片甲不留!”

祈荼蹙着眉頭,将他拉住,輕聲道,“雨仙,你少說幾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兒的人都恨死魔教,你又何必添油加醋?”

“我就是這麽不會審時度勢!那又如何?”宋雨仙被氣到,他一氣就腦子裏一團糟,當初他也是憑着一股子氣氛去質問恭正琏的,現在想起來若是恭正琏不安好心,藥粉一撒,他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此地不宜久留。

祈荼又敷衍解釋了幾句,就把宋雨仙拉走。宋雨仙氣鼓鼓的掩上房門,道,“我覺得他看起來不像個壞人。”

“魔教教主?”

宋雨仙欲言又止,“雖說這人有些捉摸不透,但我可沒親眼見到過他做的那些壞事!”

祈荼有些奇怪,靜默道,“那你又為何要同我離開?”

宋雨仙伸手抓了抓頭,“你是不能明白,有些人你明明沒看他做什麽壞事,又好說話得很,但你就是很怕他!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那便是因為,你拿不準他心裏想什麽,他現在不害你,以後呢?”祈荼拿起茶壺,到了一杯水在白瓷杯裏,嫩綠的茶葉旋轉沉浮,騰騰熱氣氤氲。

祈荼将茶水遞到宋雨仙手中,宋雨仙方才吼得太大聲,此刻才覺得嗓子有點受不了,慢慢吞了一口茶水,緩過來才道,“不清楚。”

“若不是魔教追殺,我也不會被奪走了棋譜。”

宋雨仙沉默。

“他不做壞事,就不能讓那些手下去做?你又如何知道?”

“你原本沒打心眼裏憎惡魔教,因而別人如何說,你也只是表面上義憤填膺而已。”

“曲水山莊之事,我也聽說過,傳言便是有不長眼的纨绔子弟言語冒犯了幾句,魔教便下了殺令,滅了曲水山莊滿門。曲水山莊一百三十一口人,全都死了。當日血流成河,你又曾見過那人間慘景?”

“你說的那種人,便是城府極深,面上掩飾得似模似樣,實則心如鐵石,不可轉矣。”

宋雨仙端着茶杯的手微微發燙,瞧見祈荼面色冷漠,右手捏成拳頭又松開,眉頭微微蹙起,十分嫌惡的模樣。

他倒是忘了,祈荼也是被魔教加害過的人,若不是倒在他家門口,興許已經丢了命了。

魔教——

到底又為何是魔教——

宋雨仙清楚得很,只是沒什麽體會罷了。

###

秋小風原本是個活潑的人,此刻病恹恹地走在街頭,皆是因為某個美人昨天夜裏體力過剩。東籬伸手挽住他的手臂,伸手摸了摸秋小風的額頭,關切道,“小風,是不是不太舒服啊?”

秋小風黑着臉,盯着東籬看了一會兒,帶着哭腔道,“你喪心病狂!你就不能讓我在上面嗎?”

大庭廣衆之下,東籬伸手摟着秋小風的腰,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這就要你自己想辦法了,我也沒說不許。小風。”

秋小風牙咬切齒,你那麽聰明,什麽都能識破,我怎麽我怎麽——

“這是什麽地方?”

“司春城。武林盟主呆的地方。”

秋小風傻兮兮地道,“盟主思春?”

“誰又知道呢。秋大哥,你理當來過此處吧?若非在此遇見了武林盟主,你又怎會去魔教刺殺教主呢?”

秋小風往四周望了望,只覺得轉來轉去這些街道都是一樣的,沒什麽不同之處,摸了摸頭,“沒印象。”

“小風真是貴人多忘事。”

“只是這地方人怎麽這麽多?擠死了。”秋小風被旁人推了一下,又往東籬身上倒去,一個不留神,腳又被踩了,心中怨念無比。

“小風難道不知?”

“什麽?”

“武林盟主辦了個奪寶大會,奪的就是九泉棋譜。”東籬笑了笑,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溫柔道,“小風,你要是想要,也不是沒有辦法。”

“那是什麽東西?”秋小風眨巴眨巴眼睛,疑惑。

“就是棋譜。大家都在争。”

秋小風一聽,避之不及,“不要!”

“嗯?”

“我一輩子都不想下棋了!”秋小風想到這裏還有點深惡痛絕。

“不下就不下吧。”東籬在一家客棧門前停下,道,“我們就在此歇息吧。”秋小風一仰頭,瞧見客棧上有幾個字“長生客棧”,燙金的大字,氣勢非凡。客棧裏進進出出的人不少,定然生意紅火,尤其是這幾日人來人往,人氣都聚集起來。

兩人一走進去,那客棧掌櫃十分和顏悅色,為難的擺了擺手,“對不起啊客官,小店客滿了。”

“客滿?”東籬遞上一塊牌子,問,“我可給足了一年的銀子。”

那人一看,立刻道,“您樓上請。”

東籬拉過秋小風,輕輕捏着他的手,道,“小風,你可別走丢了。”

秋小風原本還在奇怪為什麽東籬有這些東西,還在外邊常定了房間。此刻被美人溫軟的手牽住,溫柔關切的語氣,關鍵是貴賓的待遇,便也不再多想,跟着就上了樓。

秋小風一掀開茶壺,一聞才發覺此茶價格不菲,“這一晚上多少錢啊,一定貴死了啊,小籬……”

東籬随手從袖子裏拿出幾張銀票,伸手放在桌子上,“想來也是我欠缺考慮,小風,你拿去用吧。”

秋小風眼睛盯着那幾張銀票,咽了幾口口水,轉頭,斬釘截鐵地道,“我還是不要了。”

“嗯?”

“我覺得銀票埋在地底會壞。”

“壞了就壞了吧,反正有許多。”

東籬漫不經心地道。

“宋雨仙也愛湊熱鬧,一定會來這城裏的!小籬你真是聰明!咱一定能在奪寶大會上見着他!”秋小風一拍腦門兒,靈光一閃,明白了過來。

“明日就是奪寶大會了,”東籬又不由自主地伸手捏了捏秋小風的臉,直到秋小風揮手将他作怪的手打開,臉也被捏紅了,“有一出戲好看,小風,你可不要被吓住。”

“什麽戲?”

“到明日你便知道了。”

###

宋雨仙自然知道這幾日城裏都鬧翻了,武林盟主的奪寶大會那是說開就開,一點征兆都沒有。

這幾日也見不到武林盟主的面,祈荼總是沉默寡言,若是宋雨仙不主動找他搭話,決計還被蒙在鼓裏。

“段盟主開這麽個會幹嘛?還嫌不夠亂嗎?”

祈荼連忙過去将門關上,這小子嚷嚷起來簡直部分時間場合和地點。

“此事已定,雨仙,你還是不要插手為好。”祈荼蹙着眉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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