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逃非逃

小九兒拿着石塊偷偷摸摸的割繩子,只是手腕兒被綁住,石片的鋒利程度遠遠及不上刀子,她愣是折騰了半天沒弄斷,心裏未免有些着急。

劫匪把她壓上了馬車,幸而沒注意到她手裏的東西。小九又被帕子塞住了嘴,那布帕子帶着一股子發黴發臭的味道,極其難聞,惡心的她就要吐出來。馬車搖搖晃晃的行駛着,小九兒額頭上,手心上都起了一層薄汗。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幾個時辰,那極為複雜的忠國節麻繩總算是被她弄斷了!

小九連汗也來不及擦,小心翼翼地撩開車窗布往外頭窺探,心中害怕被那群人發現,所有動作都是輕手輕腳的。

劫匪前後都有,若不是這些漢子之前還把她嚴嚴實實的捆在車上,她就要以為這一群是自家的保镖侍衛了。

如今馬車如一陣風一樣跑着,她也找不着機會脫身,身邊又沒有武器,這可如何是好?

小九一邊皺着眉頭苦苦思索着,眼見馬車上了一個斜坡,馬兒吃力走不動路,小九眼瞅着是個好機會,一手掀開了車簾子,屈膝就往車下跳。

幸而她不負所托地會兩下子輕功,旁邊又無什麽堅硬的石塊,她在地上滾了幾遭就安安穩穩的停下來。

“死丫頭!你還敢跑!”

小九斜眼一望,只見那壯漢拿着劍就追了過來,腳步生風,估摸着也是輕功不賴!小九兒好不容易逃出來,哪能讓他給逮住,撒腿就往前飛奔。

後面三五個人追撲過來,一個個咬牙切齒,手臂青筋暴起,氣勢洶洶得如同熊瞎子!

其中還有個人輕功了得,小九心驚膽戰,眼神一花,就看到一個人掠到了她前頭,伸手直僵僵地向她抓過來,小九反應敏捷往邊上一閃,擦邊走險地沒被打到,只聽刷的一聲,白光刺眼,一條明晃晃地大刀就招呼到了眼前!

小九何時同人真刀真槍地幹過架,此刻冷汗直冒,卻在心中警示自己定要沉着冷靜,不然就得交代在這裏了。

小九兒心思一轉,扯下衣服上鑲嵌的珠花,彈指一揮,那人閃躲不及,沒料到她來這一出,被攤在了額頭上,那人被打得一退,額頭上立即紅了一片,血流順着鼻子邊上流到了他得唇上。

“娘的!等老子逮住你!弄死你他娘的!”那壯漢氣得頭冒青煙,一刀揮過去,小九兒往旁邊一閃,堪堪避過一刀,只是被劃破了衣袖,手臂一涼。

眼見後頭的幾個就要撲過來,小九兒再也不管什麽小聰明了,只顧着死命往前跑!眼前的樹林子一片一片的,不知道裏頭還有什麽飛禽猛獸,只是樹林子錯綜複雜,一準比大路上容易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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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群也太窮追不舍了吧!

小九繞了幾圈也沒能甩掉他們,心中早已經是一萬頭羊駝狂奔而過!昨日稀飯吃得她心焦力瘁,有氣無力,如今一路狂奔早已經是耗盡氣力,掙紮無果。

“死丫頭!可算讓老子逮住!”來人喘着粗氣,手中拿着刀一刀砍在樹幹上,嘩啦一顆大桉樹就這麽轟然倒塌,驚起一串鳥獸。

小九兒也被這氣勢吓得一愣,抿起唇,蹙起眉頭,心中兀自盤算着生路。伸手扣住樹幹,指甲被磨得生生發疼。

“欺負小孩子算什麽本事!哼!還好我還有迷魂香!”

那大漢也是一驚,這他娘的這熊孩子還有這玩意兒?

小九兒煞有介事的做出撒藥的動作,那人連忙捂住口鼻,閉上眼睛,生怕是什麽厲害的東西!

小九兒扯着空擋又繼續逃竄,輕功一運就上了樹,一手抱住樹幹死活不下來。卻見着那壯漢往四下裏望,并沒有想到她就在他頭頂上呢!

小九兒斂聲屏氣,卻聽到周圍悉悉索索有腳步聲傳來,想必是其餘幾個人販子也追趕過來了,那幾個人也不乏武藝高強的,若是被發現了,後果不堪設想!

“那死丫頭滾哪裏去了!”

“要是被老大知道,我等被其戲耍,簡直顏面無存!”

“他娘的快找啊!”

他們老大是誰?

抓她幹嘛?

她小九雖說是個愛惹事兒的性子,可還沒有出去闖蕩過呢!哪裏能惹上什麽大門大派,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嘿嘿!”一個人陰測測地笑了一聲。

小九兒頓覺不妙,就要逃。

只覺一聲巨響,“嘩啦”一聲,有人一刀砍在了樹枝上,小九兒只覺得身子一晃,她懷抱着的那棵樹就轟然倒塌!小九兒連忙縱起輕功從樹上下來,只是慢了一步,被樹枝壓住了衣帶!她走不脫,一邊慌裏慌張的扯衣帶,一邊在心中叫苦,這都是些什麽怪力狂魔!

眼見那三五人持着刀對她比比劃劃,顯然是在商量怎麽宰了她,清蒸呢,還是紅燒呢?

小九兒心中“撲通撲通”狂跳,危機關頭,終于一把撕斷了布條,一口氣往前跑。她還沒跑出去半步,就覺得頭皮發疼,一人拽住了她的小辮子,把她拖回來!

“你還想跑!”

“怎麽?為難兄弟幾個是吧?”

“看老子不打死你這丫頭!”

魂淡!又是這辮子礙事!我遲早要剪了它!

小九兒臉色煞白,強作鎮定,嬉笑道,“幾位大哥,你們放我一馬吧!我就是個丫頭片子!你們抓我做什麽!”

“抓的就是你!”

“我和你們無冤無仇的!”

“這可由不得你!”說罷就上來兩人一手架着她的手臂往回拖,押送着她往樹林子外頭走。

這些個莽漢認路的本事到不差,小九被推搡着往前走,不情不願,不消一會兒,她就被逮住弄回到了那架停着地馬車上,萬幸的是,這些人還沒對她拳腳相加,她不由得舒了一口氣。如此便可以留着力氣準備着下次逃了!

小九又被五花大綁塞進了馬車裏,如今她尚不必從前,衣衫褴褛,頭發蓬亂,地地道道地成了一個小瘋子!

馬車又開始狂跑,這次好像跑得更急了,那樣子倒像是恨不能早點把她這個燙手山芋給處理了的架勢。周圍一個外頭守着兩個人在同一輛馬車上,一人手中始終戒備的拿着刀橫在胸前。

“這怎麽逃?”

小九沮喪地想。

她腦子裏也變得渾渾噩噩不太清楚了,方才跑路耗費了許多精神,讓她身心俱疲。她頭靠在馬車車壁上,馬車跑動,她磕在上面的腦子也一陣一陣地被振動,即便振得她頭皮發麻,也始終不願意擡起來,似乎被壓了千斤重的東西在上面。

就在她神智模糊之時,馬車忽然猛烈的一晃!

一聲凄烈的馬嘶聲猛地闖進了她的耳朵裏!

随即便是一陣換亂的腳步聲,厮殺拼鬥聲,“有人劫車!”

刀劍碰撞的聲音“平平碰碰”,耳朵也要被震碎了,小九尚且理不清楚頭緒,心中納罕,這是人販子遇上搶劫的了?

嘿!這可真是十年不遇的奇觀!

她手腳都被綁住,瞧不見外頭的景色,但心中尤為蠢蠢欲動,掙紮着想要跑下車去,于是便一點一點的蟲子似的蠕動起來,妄圖從車上滾下去。

還沒等她跑出來,外頭的打鬥聲就停止了。

小九心中忐忑,不曉得自己将會遇見什麽破事,戰戰兢兢的眼睛死死盯住車簾子。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默默念叨,淡定,淡定,你一定要淡定。

最後也不由得自己打了自己的臉,回了一句,這他麽的怎麽淡定得下來!

此時,小九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車簾子被掀開了。被人用劍尖挑開的,明晃晃的劍鋒閃着奪目的光輝,嫣紅的血跡順着劍尖滴落下來,如同月老廟裏的紅線,纏纏綿綿地帶着一絲不可捉摸的意味。

只見得眼前那劍花一舞,一陣勁風襲來,“轟”的一聲,周身一涼,整個馬車四分五裂的碎開!

小九兒在驚吓中睜開了眼睛,外頭已經一片光亮明麗。春日涼風裹挾着徐徐芳草馨香撲面而來。

只見眼前站着一個身材略顯得高挑的男人,那人穿着一身束袖玄衣,腰帶也是玄色,靴子也是玄色。再看臉,帶着一個玄色古板面具,墨發飛揚。他如今将劍鋒收進劍鞘裏的動作雖說很是熟練潇灑,但伴随着這“叱”的一聲,僅有的白紅雜色也消失無蹤。完全斂入了那漆黑的外表之下。

“你可是小九?”

你怎麽知道我是小九?

小九眼珠子轉了轉,這到底是承認好,還是不承認好?

“您是?”小九露齒一笑,唇角倆小酒窩十分明媚動人。

“魔教。”

“我是。”小九聽見這江湖中人人畏懼的兩個字,竟然莫名生出一種親切之感,這種猶如自己人見面的澎湃激動之情不知從何而來,她立馬便承認了下來。

###

宋雨仙帶着秋小風在風月城的不知道哪個小角落裏湊合了一宿,秋小風吃蝦後遺症非但沒完全清楚,反倒更加惡化,一整晚上吐下瀉,被折騰得不成樣子,臉也如同被刷了一層白漆似的,看不到絲毫紅潤。

如今一大早,宋雨仙偷偷摸摸的去外頭弄了幾個包子米粥,拖着病怏怏的秋小風灌了幾口,秋小風斷斷續續地像是在說遺言,“我要是死了、死了,你一定要記得告訴、告訴、告訴、我哥,他說的是對的……”

宋雨仙差點感動得哭出來,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淚,“風風,你別說傻話,你上次吃了半斤蝦,也沒見得你挂掉啊!我們總有辦法逃出去!”

秋小風想起了那悲傷的往事,又忍不住一陣幹嘔,虛弱的抓着宋雨仙的手臂,上氣不接下氣,“畢竟、我的身子,不同以往,扛不住了……”

宋雨仙抓住他的手,緊緊握住,那蒼白的包子臉讓人哭不出來,“風風,你是在暗示什麽嗎?”

“并、并沒有……”

宋雨仙攙扶着秋小風往祈荼說的那方向走,只是走了沒幾步,就看見一塊大牆上貼着畫像,那畫像可不就是秋小風嗎!周圍攏了一片人,對着畫像指指點點。其中還有高談闊論,一位大嬸道,“這小夥子水靈靈的,怎麽就成了教主的男寵呢?”

“哎喲,咱教主真是重情重義啊,一個男寵嘛,丢了就丢了,管他的呢,何必滿城滿城地找喲!”

就聽見一個人帶着顫音,一個字一個字地指着那告示,哆嗦念道,“若有知情不報者,一經查實,立即挑斷手筋腳筋,敲斷八根肋骨,卸除兩個膝蓋骨,捥去雙眼口鼻,打入水蛇水牢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做成燈油,以儆效尤。”

念完最後一個字,那人頹敗地撲倒在地上,周圍的人群一哄而散。

“這死變态不是把滿城都貼了告示了吧!”宋雨仙往四周張望,目光所及之處,告示遍布。

宋雨仙立即從袖子裏拿出一盒胭脂。

秋小風看變态似的看着他。

宋雨仙用手摳出一大團胭脂就往秋小風臉上塗。

“你幹嘛啊!”

“當然是易容了!保準沒人把你認出來!”說着他就又抹了一團胭脂到秋小風臉上,這胭脂紅豔非常,襯得秋小風的包子臉如同那喜慶的壽桃。

秋小風将信将疑。

只是一路上果真沒遇見出來挑事的,秋小風也就放心下來。

兩人總算瞧見了那片竹林子,四周的守衛紋絲未動的望着他們,想必那面具下的臉也是如此的冰冷僵硬,不為所動的。宋雨仙不由得佩服起他們來,看見秋小風那張如此具有喜感的面容依舊能保持內心的平靜。這是多麽的難能可貴。

玄衣守衛處理在竹林外圍,如同一座座佛像。

明明是陽春三月,卻渲染出徐徐寒意,令人手足發木,心跳驟停。

“我們為什麽不走正門?”

宋雨仙一副悲天憫人地看着他,“走正門會被逮住。”

“可是、可是我覺得走這邊也會被逮住……”

又免不了是一場惡戰了。

宋雨仙兩人在這些玄衣守衛前晃蕩了一會兒,卻見着他們依舊無甚表情,宋雨仙因而覺得自己的易容技術好上了天,便道,“那就去正門吧。”

正門就在不遠,只要穿過一條巷子便能到達。

兩人同是惴惴不安,忐忑無比,只見那守衛正一手拿着畫像,一個一個的檢查着來人的容貌。

“哥哥,那個畫像上的人和你一模一樣啊!”

一小破孩嚷道。

宋雨仙還沒來得及捂住他的嘴,就見着周圍的玄衣侍衛圍攏過來。

“哪裏像了!一點也不像!”

“哥哥,畫像上你還挺好看的,你幹嘛把自己弄得這麽醜啊!”小孩說着就放了一顆麥芽糖到嘴裏咀嚼,一邊露出天真而疑惑不解的神情。

玄衣侍衛已經面色不善。拿着畫像妥善比對之後,只聽一聲令下,“拿下!”

宋雨仙悔不該當初,如今被人這般圍攻,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去。他連掙紮也懶得掙紮了,兩人便被一同押回了魔教。

###

小九慢悠悠地收拾好了那張紙,眼見那玄衣男子就要走出門去,忍不住在背後喊道,“你叫什麽啊?”

那人的背影停頓了一下,簡潔明了地答了兩個字,“素刃。”

小九連忙又跑到他面前轉悠幾圈,啧啧嘆了幾聲,道,“你一定是個美男子。”

那人也不知是懶得理她還是本性沉默,擡腳就要走。

小九心思敏銳不說,又喜歡吓懵亂猜,常常把自己不着邊際的話語說出來,弄得旁人膽戰心驚的同時,又覺得這姑娘很有點神算子的味道。

小九雙手背在背後,全無方才驚慌失措的狼狽模樣,她反倒調戲起別人來了,“你心中所愛之人卻不愛你。”

興許是帶着面具,小九根本瞧不出來他的表情變化,這人就像是一把匕首,顫巍巍的又帶着刺骨的涼意,如此伫立在空蕩蕩的屋子裏。但小九卻覺得自己說對了。

她信誓旦旦的說,“你早晚有一天會夙願得嘗的。”

素刃不想聽她在這裏胡編亂造,擡腳就走了出去,在不理會她胡言亂語。

小九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又神神叨叨地加上了一句話,“夙願得嘗之日,便是黃泉陌路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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