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雨夜
且說宋雨仙來得匆忙,半路上截住恭正琏就一路跟來了,也沒和祈荼打聲招呼,心中不免擔心。若是祈荼以為他是被人綁架了那可怎生是好。
秋續離想要留他吃晚飯,但又想了想道,“不吃也好,免得恭神醫在飯菜裏加了什麽迷魂藥,要挖你的眼睛呢?”
宋雨仙偷觑恭正琏的表情,只見他波瀾不驚,一雙眼睛平靜無波,仿佛一汪古水深潭。
等到宋雨仙走,秋續離又在後頭喊,“我還沒見到過你那位朋友呢,明日你可叫上他一起來。”
宋雨仙點頭答應,來自然是要來的,那事情還沒成呢。只是這下子知道了這山谷進出的方法,以後再進來也容易。恭正琏見他走,便随手拿了一個藥包給他,道,“這山谷毒蛇最多,你且帶上,否則兇多吉少。”宋雨仙腦門兒上挂了一串子的冷汗,這恭正琏莫不是埋怨他擾了他的秋續離的好事,想要報複兩下。如若不然怎會現在才想起來這麽重要的事情?
宋雨仙不由得露出一個真摯的苦笑,道,“多謝恭神醫。明日我還要來叨擾了。”
“嗯。”恭正琏應了一聲。
宋雨仙便又按着原路返回,不多時便到了集市上,一到了集市上,他又快步往客棧走,若是祈荼不見他又到處找,兩人便又錯開了。
宋雨仙一進客棧的門,快要上樓之時,那客棧掌櫃便道,“請問您可是宇字五號房的客人宋雨仙宋少俠?”
“正是。”
那客棧掌櫃的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道,“和您同行的那位公子說有事出去了,若是您回來,便告訴您不必擔心,他今晚戌時必定回來。”
“他可有說他去何處?”
“這小人可就不清楚了。”
宋雨仙向他道了一聲謝,便又轉身上樓,心中懸着一個石頭,沒着沒落。
宋雨仙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這天氣雖然白天熱得很,但晚上又有些涼,若是不蓋被子,鐵定被冷醒。
耳聽得一更的鑼已經敲過,外頭的風刮得大,怕是陣雨要來了。宋雨仙不由得有些擔心,索性推開窗子往外頭張望,只是外頭漆黑一片,只有路邊幾個紅燈籠搖搖曳曳。宋雨仙索性坐在窗子便上,頭枕在窗框上,徐徐冷風灌進來,吹得他有些哆嗦,也不知是愁是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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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天邊一道紫白閃電劈過,雷聲悶哼,寒風夾雜着微雨飄進了窗子。宋雨仙耐不住性子,推開房門便往樓梯下跑。那巡夜的小厮怪道驚慌,宋雨仙拉開客棧的門,一陣暴雨浸濕了衣襟。
那前方一個人影慢慢清晰。只見祈荼全身都被雨水打濕,手中抱着一柄青刀,如俠客夜行。
祈荼見到宋雨仙等在門口,也真正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被仇家抓去了,但又想,下着這樣大的雨,又何必站在門口呢?
宋雨仙站在屋檐下,素白長袍在昏暗的雨景中顯得尤為朦胧,水霧氤氲在他的周身,照得他蒼白若紙。
“你跑哪兒去了!怎麽現在才回來!你可知我有多憂心!”宋雨仙劈頭蓋臉地一陣罵,罵完又不解氣,伸手便去抓他,拖着便往屋子裏走。
祈荼哪裏敢這時候忤逆他,宋雨仙發起火也是不管不顧,撒潑打诨,不講道理。只是他的手心是這樣的冷,便知他在這屋檐下站了許久。
祈荼被他拖進了客棧的房裏,還來不及說些什麽,就被宋雨仙一張帕子扔在了頭上,宋雨仙氣勢洶洶抓住他的頭發就是一陣搓,祈荼被他那手勁兒拽着一陣生疼,便輕哼了一聲。
“你怎麽了?受傷了?哪裏疼啊?”宋雨仙又一陣急慌慌的問。
祈荼眼見宋雨仙抿着唇,一臉焦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心中不覺泛起暖意,道,“沒事。雨仙不必太過擔憂。”
宋雨仙才不相信,祈荼何時喊過一聲疼,若不是傷勢嚴重,怎會如此?
他一不相信,便想方設法地要檢查檢查,手一揮便去撕祈荼的衣裳。祈荼不知他突然來此一招,心中一驚,俊俏的臉微微紅了,不由得咳了兩聲,道,“雨仙,你這是、是做什麽?”
宋雨仙一臉純潔,“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祈荼連忙錯開他的手,“沒有,雨仙放心。”
“不看看我怎能安心?你仇家那麽多,要是半路遇上了,免不了就是一番争鬥,若是不小心被傷在哪裏,你又不說,我又不知,難道要等它一直化膿發炎?”
“那要怎樣看你才放心?”祈荼又問。
宋雨仙才恍然明白過來這姿勢有多不正确。只見祈荼一頭淩亂長發,又被他推到在床,還被兩手拉開了衣領。
“我我我、我又不是風風那個喜歡男人的,你你你、你可別多想啊。”宋雨仙結結巴巴,口齒不清。
“無妨。”祈荼又道。
宋雨仙背過身去,搓了搓手,道,“你你你、你趕快把濕衣裳脫下來吧,穿着會着涼。”
過了不多時,又聽見祈荼道,“你轉過來吧。雨仙。”
宋雨仙這才敢轉過身去,卻見祈荼将濕衣裳搭在了架子上,穿着一件裏衣走到桌子上去到了一杯熱茶遞到宋雨仙的手上。
宋雨仙指尖碰到那杯壁,活似被燙了一下,那蒸騰的熱氣看上去十分溫暖。他接過,道,“你今日又到何處去了?”
“我見你不歸,孔生變數,但又擔心你是暫時離開,會回客棧,便勞煩那掌櫃的若是見着你回來便告知你一聲,讓你安心。我便又在城中找了找,到了戌時便回。”
“還是你考慮周全。”宋雨仙悶聲悶氣地道,又說,“我今日見着恭正琏在街上買東西,便跟上去,到了他那絮麟谷。秋續離果真在那裏,還好吃好喝得很,恭正琏脾氣雖冷,待秋續離還是不錯。”宋雨仙打開了話匣子,感覺今日又有許多能說,他便捧着那碗茶在床上坐下,道,“那恭正琏做的飯菜那叫一個色香味俱全,秋續離每天每天地吃着還特嫌棄,一邊說着難吃難吃死了,一邊又吃得一點不剩,恭正琏就跟養小豬似的,每日每日供着,啧啧。”宋雨仙想到此處,頓覺世間之事果真妙不可言,他先前還以為恭正琏和秋續離必定結下深仇大怨呢!
“是啊,仇怨也不過便是心境不同罷了。”祈荼見宋雨仙又恢複了常态,跟平時的樣子差不多,唠唠叨叨地說個沒完,講着身邊的人發生的事,充滿了人情生氣。他覺得這樣便是生活,這樣便好極了,相比那些一聲不吭,又盤算着陰謀詭計的人,宋雨仙可要光明磊落得多,他倒是很喜歡宋雨仙這脾氣。
宋雨仙打了個噴嚏,想必是方才冷風吹涼了。祈荼擔心他愈發嚴重,便叫他蓋好被子早點睡。宋雨仙倒是十分聽話,鑽進被子裏裹了個嚴嚴實實,又問道,“你不睡?”
“這便睡了。”
宋雨仙便往床裏頭又擠了擠,祈荼便就跟着躺進了被子裏。宋雨仙更是睡不着了,又轉過身來面對着祈荼,道,“明日還要去見秋續離,你可願意同往?”
“我尚未見過神醫的真容,還是見見好。”
宋雨仙其實心中很想祈荼陪他一同去,但又怕他其實不願意去,如今聽見他這回答,總算是放下心來,道,“那恭正琏也沒什麽奇怪的,就是性子冷了些。”
祈荼便又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他說話,“只是江湖上的人多對他又敬又怕,也不敢輕易叨擾他。”
“若說可怕,也有一點。醫術到了那地步,若是心存不善,弄死個把個人,不是悄無聲息,手到擒來。只是還好,他尚且算個好人。”
“人都是有兩面的。好人也會做壞事,壞人也會做好事,不可一概而論。”
“你也會做壞事?”
祈荼沉默了半響,很不确定地說,“應當不會吧。”
“我也不會做壞事。”宋雨仙肯定的說。他這一輩子也不會做什麽壞事。
兩人聊着聊着,宋雨仙逐漸疲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祈荼了無睡意,只是轉頭看見宋雨仙睡得很熟。他閉着眼睛,呼吸均勻,時不時地嘟了嘟嘴,又像是在吃什麽東西似的,莫不是又想到了恭正琏恭神醫竈臺上的手藝?
次日,宋雨仙醒的時候,祈荼已經穿戴整齊的立在那裏了,宋雨仙感到十分困惑,為何祈荼每日都比他起得早?
兩人一路尋着宋雨仙的記憶往那道上走,山路崎岖,眼見那路上果真有許多蛇爬過的痕跡,宋雨仙摸到昨日恭正琏給的那藥包才安心下來,心道還好恭正琏沒有存心害他,否則他可沒命了。
祈荼将這附近的特征都記在了腦子裏,以防不時之需,眼見四周草木茂盛,能下腳的地方不多,其中若是藏匿了其他東西也未可知。
“我方才好像看到什麽東西跑過去了!”宋雨仙嚷。
祈荼連忙尋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卻只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那東西似乎獅頭鹿角麋身又生有鱗片,似那傳說中的麒麟。
曾有江湖傳言,麒麟銜絮而來,天降五彩祥雲,神醫念生靈興旺,便在此谷中隐居,這荒無人煙的山谷便從此有了一個祥瑞的名字“絮麟谷”。
難道那傳言竟然是真的?
這世上真有麒麟?
祈荼又将這想法藏于心底,雖多有困惑,卻決計不會胡亂問出口。
兩人又走了一陣,才看到了一個庭院。
那院子恍若歷經風雨,已在此處伫立許久,不像是才建成的。
沒看到恭正琏,倒是又看到秋續離獨自坐在那門前的石凳上無所事事地發呆。當然他的手中同時拿着一個形狀新奇的餅子。
莫約又是恭正琏給他做的消遣的零食。
仔細一看,以前倒是沒發現,秋續離果真是長了不少肉,整個人變得圓潤了許多,不像以前似的,雖然被也王大廚好吃好喝的供着,卻總也瘦得不成樣子,哪像現在。神醫果真是神醫,就連做的食物也是想讓你長肉就讓你長肉,想讓你變瘦就讓你變瘦,果然還是太出神入化了。
秋續離眼睛看不見,但只聽聲音也知道有幾人來了,便又推測出除了宋雨仙一行別無他人,“宋雨仙!還不快滾過來!”
宋雨仙垂頭喪氣的走過去,道,“我帶着我朋友來了,他叫祈荼。”
秋續離憑着感覺,臉往那方向轉了轉,問,“祈荼?祈家少公子祈荼?”
祈荼見此人雖壞了眼睛,心卻通透得很,想必不似宋雨仙秋小風一般涉世未深,他一身稍顯得寬大的錦衣藍袍,又一副散漫的氣質,纖長白淨的手指還提着一個餅子。
“正是在下。”祈荼颔首道。
“我倒是聽說過祈家少公子祈荼從小便寬厚仁義,帶人十分溫良和善,又精通棋譜,實在是一枚明珠美玉。只是用的兵刃卻是大刀,到與自身顯得格格不入。”秋續離感嘆,又對着宋雨仙笑道,“喲,你什麽時候勾搭上了這樣一位人?”
宋雨仙就知道秋續離從來沒正經過,比之秋小風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還以為他跟着恭正琏在一處愈發安分守己了,顯然先前攪得左鄰右舍不安生的秋續離并沒有發生什麽改變,反而有變本加厲地趨勢。
定然是那個恭正琏太慣着他了。
也怕是恭正琏心中有愧,也舍不得管束。
“什麽勾搭!你別瞎說!我宋雨仙根正苗紅誰像秋小風似的無論男女都要調戲!朋友,朋友你懂?”
“我說的是朋友,你想得有點多,是不是心存不軌啊?”秋續離促狹。
“你方才明明就亂說!風風就跟你學的不正經!都是你亂教!人家風風小時候明明挺喜歡咱村裏的村花的,你看看他現在跑去喜歡魔教教主了!都是你害的!”宋雨仙一陣亂說,把過錯都賴在了秋續離身上。
秋續離咬了一口餅子,怪我咯。
祈荼看他倆吵吵鬧鬧,看來關系十分不錯,秋續離又同宋雨仙不同。他吵吵鬧鬧都是依着性子開玩笑,根本沒當真。只是宋雨仙卻仿佛認真起來似的,和秋續離辯駁起來。秋續離好像十分喜歡逗他。
“秋、秋大俠曾經來過祈府?”祈荼不知如何稱呼,若說稱大俠,仿佛秋續離年紀也不大,若說少俠,又同宋雨仙沒什麽分別,秋續離明明看上去又要比宋雨仙高那麽一段似的,若說稱公子,又顯得矯情。權衡一番,還是叫一聲秋大俠算了,禮多人不怪。
秋續離差點一口餅子噴出來,又道,“你就跟宋雨仙一樣叫我秋續離就行了,若是實在不好叫,我大大小小算個大夫,你叫我秋大夫也行。”
“秋大夫可曾見過家父?”
秋續離想了想,道,“見是見過,只是沒說過幾句話,我前幾年走南闖北,便也到過祈府去溜達,那老爺子看上去挺寬厚的,是個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只是卻沒見到你,估計是運氣沒對,撞不上。”
“我自幼便被家父送往學堂念書,少有回家的時日,想必是那時錯過了。”
秋續離又點點頭,贊嘆,“果真是書香門第啊,對子女管教甚嚴。”秋續離這才想起來,把那盤零食往兩人面前一推,道,“難吃死了,你們嘗嘗,知道知道恭神醫做的東西又多難吃。”
宋雨仙垂涎已久,手一伸便抓起來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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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