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021

後來,岳小樓往宿管科塞了幾張購物卡,搬進謝懷瑾的宿舍裏。

夏天的尾巴也過掉了。

天氣入秋,岳小樓把夏裝收拾掉裝起來,換上秋裝。除了各種裙裝,她其次最多的是各色的衛衣。一件件地挂好,塞進空間很小的衣櫃裏。

謝懷瑾閑着沒事,坐在旁邊看着她整理衣服,忽然問:“那些衛衣好像都長得差不多,你很喜歡買同個牌子?”

岳小樓一愣,裝衣架的動作慢了好幾拍。

那些衛衣是某個很火的著名潮牌。說實話,樣子本事普普通通,跟別的衣服也沒什麽區別。至少岳小樓不覺得這衣服本身有多好看。

因為價格昂貴,各種明星達人都很愛穿。

哪怕一件衛衣大幾千人民幣,也依舊剛剛發售就被瞬間搶空。

那麽難買的衛衣,岳小樓卻集了不同的顏色換着穿,一周不重樣。

就像她背的包,哪怕再小的一個卡包,都沒有低于五千塊的。

并不是貴的東西就好,也不是有多喜歡。

而是看着班裏那些女生的羨慕嫉妒,全都變成了暗酸,岳小樓就爽了。

岳小樓想半天,終于想到說:“不知道啊,我媽幫我買的,估計她覺得省事就一家店成批采購的吧。反正适合這個天穿嘛。”

“喔,”謝懷瑾點點頭,一點別的意思都沒有。

岳小樓挂着衣服,心想,不會她真的不知道這個牌子吧?

又不是買假貨,哪兒來的店給你去成批采購啊。

…………

岳小樓琢磨了好半天,後知後覺發現,謝懷瑾家裏可能有點窮啊。

這樣,她明明是準備出國的人,卻在讀普通的高中,也能有很好的解釋了。普高的學費便宜到幾乎能算不收錢,成績好還有大筆獎學金入賬。

她的書包就是個最最簡單的純色帆布包,那麽著名的潮牌都不知道,腕上常戴的表還是塊樸素至極的雜牌。

她忍不住,挑了個節日當由頭,買了一塊手表想送給她。

牌子沒有很貴,但風格很像謝懷瑾原來戴的那款,簡約幹淨。

不是很貴的手表,價格也至少比飾品店裏的貴兩個零。為了讓她沒有任何壓力的收下來,岳小樓特意買了個飾品店裏的手表盒子,裝進去。厚厚的品牌小冊子直接扔掉。

謝懷瑾很喜歡的樣子,收下後,手腕上的表替換成了她送的那塊。

岳小樓得意極了。

很久之後,她回澳洲看望外公,拿起飛機上的外文時尚雜志,無聊地翻着。

中間有張關于手表的大頁,奢侈品手表的照片旁邊,還有著名奢侈品手表設計師的訪談。

一眼瞥過,翻過去。

思緒頓了頓。岳小樓迅速地翻回過來,手指指着,仔仔細細地看。

那塊岳小樓沒認出标志的,謝懷瑾樸素至極的雜牌表赫然列在上面第一個。

圖片下面是價格,比她送的輕奢手表要再貴兩個零。

岳小樓瞪着那頁雜志,眼神差點燒穿。

她想,不會吧……

岳小樓睫毛動了動,睜開眼,在漆黑的夜裏靜了會兒。

發現自己又夢見過往的事情了。

零零碎碎的,各種片段。

患病那段時間,她每次打完針,一閉眼只要入眠就會反反複複夢到過往,但都并不友善。喪母,幼稚園時語言不通被排擠,初中被女生孤立,和同父異母的姐姐打架被爸爸甩巴掌。

一幀幀的畫面,刺激着她神經末梢不能放松,不能高興。

今晚的夢。

實在是久違了的美好。

她摸了出枕頭邊的手機,日程跳出來。

後天的下午還有工作。

雜志封面,攝影棚裏開始和結束的工作。岳小樓跟公司簽的合約就快到期了,不準備續,拍完這個,她的半吊子模特生涯就算結束了。

岳小樓躺着玩手機,心裏計劃了下天亮後要幹什麽。

心情甚好。

天還灰蒙蒙,她就起床了。

黑暗被一絲一線抽走,天色灰青青的,朝陽還沒有升起來。窗外開始飄着細雨,滴滴答答,雨打着窗戶。

岳小樓坐在梳妝桌前,開始化妝。

梳妝打扮大半小時。

她背着包,拿着車鑰匙出門。下了樓,又折回來拿一把長柄的透明雨傘。

下周二是顧鑫的生日。

岳小樓提着禮物,準備登門造訪,自說自話就決定提前幫他把生日過了。

結果吃了個閉門羹。

岳小樓确認房子裏面沒人之後,立刻打電話給顧鑫。

“喂,你人呢。”

“我……你有啥事兒?”他好像不方便說話,壓低聲音。

背景音清晰,卻又有一點點嘈雜。

“沒事兒,就是找你玩。”

岳小樓聽出環境,挑眉:“大清早的不在家裏睡覺,還泡酒吧裏?年紀一大把還玩通宵啊。我來找你。”

沒等顧鑫再說什麽,她說了聲,“挂了。”

直接切斷通話。

打開車門,上車,準備直接開過去找他。

本市內,會用黑膠碟片放老掉牙的古典音樂的清吧,岳小樓就只知道一家。

缪斯酒吧裏。

大清早的時間段,整店就只有零零星星,一只手都數的過來的客人。岳小樓收起傘,把傘放在外面的雨傘架上。

剛進去,就看見吧臺坐着兩個人。左邊的男人又矮又胖,右邊的女人窈窕纖細。

背影就知道是美女配野獸。

岳小樓從側面看過去,判斷出來,不是顧鑫的寶貝女朋友。

她大步走過去,站顧鑫身邊,輕拍拍他的肩膀。

兩人同時回過頭。

顧鑫看見她,頓時露出一種躲債的遇見讨債人的倒黴表情:“怎麽了?”

岳小樓捋了下頭發,笑了笑,打量着面前的人。

“你好啊。”

坐在顧鑫身邊的小姑娘很年輕,最多二十出頭的模樣,尖尖的小下巴,大大的上揚眼睛。有點疑惑,但禮貌又矜持地點點頭。

“我能坐在這裏嗎?”

岳小樓笑着對顧鑫說,“因為現在這個時間點,跟你坐在一起喝酒,我有點怕被你女朋友誤會诶。男男女女,看着就不太單純的樣子。”

“我先走了。”

小姑娘立刻站起身,沖着顧鑫抱歉地笑了下,拎着包出門。

岳小樓笑着目送她走掉,還招了招手。

顧鑫嘆口氣,“岳小樓你故意的吧。”

“什麽故意。”

“你情商那麽高,如果讓別人感覺不舒服,就是故意讓她感覺不舒服的。怎麽了,很讨厭她啊?”

不愧是顧鑫,講抱怨話還要捧一下她。

岳小樓站在那邊,也不坐,笑着問他:“幹嘛,趕跑了你的小情人,生氣啦?”

還說什麽男男女女坐在一起,看着就不單純。

他們不就是百分百純潔的友誼麽。互相之間誰都看不上誰,就可以混得很鐵了。

“祖宗,你到底來幹什麽的啊?”

“你家裏沒人,我總不能白跑一趟吧。”岳小樓提提手指勾着的禮品袋,扔給他,“諾,給你的生日禮物。”

“謝謝您咧。”

顧鑫手忙腳亂地接住,又說,“可我生日是……”

“下周二我沒空。”

“哇靠,”顧鑫張張嘴,驚訝了,“你居然還能知道我的生日是下周二。”

“我本來也沒幾個朋友。”

顧鑫點點頭,晃晃杯子裏的冰塊,忽然反應過來說:“等等,你怎麽知道我沒在家裏的?不會踹門了吧?踹了幾腳?鎖沒給我踹掉吧?”

岳小樓說:“……誰要踹你那破門。”

“破門?”顧鑫說,“完了,門都給我踹破了!”

“……”

岳小樓坐下來。唇邊銜笑地點了杯巧克力馬天尼,吧臺下,平底鞋踩住他的運動鞋面,碾了碾,硬生生踐踏出高跟鞋的威力。

“我錯了我錯了,”顧鑫呲牙咧嘴連連拱手,她不松開,他腳抽都抽不出來,“不敢皮了,饒了我。”

“剛剛那女的怎麽回事,你真想換女朋友?”

高高瘦瘦的侍者往玻璃杯裏傾倒一絲絲的巧克力醬。

往量酒器裏加各種酒,倒進調酒壺,搖來搖去,冰塊再裏面發出咔擦咔擦的聲音。

顧鑫喝光自己杯子裏的伏特加,笑着說:“靠,換什麽換,我跟瑤瑤是要結婚的。那小姑娘是我哥們兒看上的,正追着,我恰好碰上,就随便聊了兩句。”

“我看她也不像是你看上的。”

岳小樓哼笑,“你要真跟季瑤結婚,我得送她一套房,表彰她為廣大的單身人民群衆除害。”

“什麽廣大單身人民,範圍太廣了吧,我又不禍害男的……”

他話頭頓住,品出點不對勁,轉頭看她:“你跟那白月光朱砂痣,在一起了?”

“還沒有,不過快了。”

顧鑫頓時樂了,眼睛彎着,舉着空杯碰了碰她的酒杯幹杯:“行啊你,真有你的。呵,真不愧是岳小樓。”

岳小樓揚下巴,得意地跟他碰杯:“跟你說,我大後天要去約會了。”

“看電影還是游樂場?哥給你介紹地方,保證好玩。”

“不去,”岳小樓告訴他她準備去的地名,晃晃酒杯說,“幾歲了還電影游樂場。”

顧鑫想了一會兒,皺眉:“那地方不是在荒郊野外,農村鄉下嗎?”

“沒辦法,她就是要在那兒出差啊。”

“啊?”顧鑫反應好幾秒,終于悟了,“你丫的這還能算約會?人家正正經經工作的時候,你最好別去添亂,那種重視工作的人,不會喜歡你這樣做的。”

“我當然知道。”

岳小樓嘗了口酒,笑嘻嘻地說,“那邊有個希望小學,真的巧啊,怎麽有這麽巧的事情呢。那就是我做慈善定期投錢的學校。”

“然後呢?”

“然後我就要沒工作了,準備去教小朋友啊,我至少英語還是挺拿得出手的。”

岳小樓滿臉嘚瑟。

顧鑫不得不戳破她的幻想:“您可別。那些小孩又不是你們那種國際高中啦貴族學校啦,能習慣莫名其妙的老師來交流交流就走掉,你教個一周半個月的,到時候拍拍屁股走了,讓那些小孩怎麽辦?”

“怎麽了?我又不會亂教,我學歷不夠嗎知識欠缺嗎還是怎麽的。”

“不是這些問題。如果沒有至少教一學期的打算,就別摻和人家貧困小孩努力學習的平淡生活。”

“……”

岳小樓沉默片刻,盯着他,“行,那我去打飯!打飯行不行!”

———

“拿酒來!我要酒!給我滾,你們都給我滾!”

岳小樓等紅綠燈的時候,看見橋中間大咧咧地躺着個女人,正歇斯底裏地叫着。旁邊的警察拉不住她,只能讓她在地上亂爬。

“你們給我滾!”

光天化日,發酒瘋的女人。

這座橋連接高架和隧道口,不少大車小車,以不慢的車速駛過去。

女人身邊的警察大概只是路過。

他一個人,有所顧忌的情況下根本拉不住使勁發瘋的女人,只能站在她身邊,試圖以柔克剛:

“你手機密碼多少?家庭住址呢?”

“拿酒來!我要酒!”女人中氣十足,反反複複只有這兩句,趴在地上,“你給我滾!”

“好好,你喜歡喝酒,酒拿過來了我陪你喝,你先站起來……好,你坐着,你就先坐着別動啊。”

真難看啊。

岳小樓繼續看着信號燈,沒有多餘的精神關注。

“我失戀了!”

無論警察怎麽哄,多少次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她就是拼命想要在地上趴着爬行,還歇斯底裏地喊,“滾!你快點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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