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見君意(10) 長卿卻沒有氣力害怕:……
春風三月,安遠侯府的桃花都開了。長卿緩緩走在侯府的小徑上,桃香撲鼻,她擡手摘了兩朵,花瓣兒裏的小蕊格外可愛,她抿嘴笑了笑,擡眼便見阿娘從小徑外處行來。阿娘看起來年輕了好些。阿娘年少的時候是江南美人…
長卿再睜眼的時候,花窗外的天色已經黯淡了下來,該是入了夜了。她正躺在殿下的金絲榻上,身上蓋着厚厚的被褥。
殿下守在床邊,見她醒了,嘴角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麽,又不忍開口。她的手也好似是被殿下握着的,那裏也緊了一緊。
朝雲見她睜了眼,忙問着,“長卿餓不餓?我去端粥食來。”
長卿本是沒什麽胃口,可看着朝雲一臉殷切,便點了點頭。朝雲方抿着嘴角起身出去了。
寝殿裏只剩得她和殿下,半晌無話。殿下捂着她的手,卻沒松開,也不知道他這樣坐了多久了。長卿卻見他另一只手上纏着的崩布,上頭還隐隐透着血跡…“疼不疼呀,殿下?”她問起他來,自己聲音裏卻是虛弱的。
殿下只淡淡兩個字:“不疼。”又擡手來給她攏了攏被角,“許太醫給你換了藥方,你就在孤榻上好好養病。”
“長卿不敢擾着殿下休息…”她怕話又傳去壽和宮裏,卻讓太後娘娘總擔心殿下的身子。她還想讓殿下送她去側間兒裏的。
殿下卻道,“孤讓你在此養病,你便安心養病。否則以抗旨論處。”
殿下話語裏幾分嚴厲,長卿卻沒有氣力害怕,閉上眉眼緩緩嘆道,“殿下還是很兇…”
“……”淩墨見她閉了眼,便也沒再答話。只等着朝雲端着粥和藥進來,方才将人扶了起來,靠在自己懷裏。
長卿還是第一回 被殿下這般抱着喂粥喂藥,殿下早幾個月發寒病的時候,還是長卿這般照顧他的。殿下疼起人來的時候,好像還是頗為可靠的。
趁着朝雲将碗碟端出去的功夫,殿下将她扶在床頭坐好。長卿見他去書房裏取了琴來,将琴架在圓桌上,坐下來彈了兩個音給她聽。
屋子裏還熏着殿下常用的龍涎香,龍涎養心,長卿方才吃了粥藥,覺得有了幾分氣力。她早兩日聽琴,便覺得殿下這把琴不似凡物,想過去看看,剛掀了被子打算自己起身,殿下忙三步回床邊扶她。
長卿被他扶着在圓桌前坐了下來。
她只見,桌上那架琴頗為有些古遠,上頭的漆質卻依然光潤。稍稍撥動一根琴弦,那聲響清透悠遠…長卿心裏早就有所猜測了,擡眸問着殿下,“是大聖遺音?”
殿下微微颔首,在她身邊也坐了下來,“你倒是頗有研究的。”
“唐代的古物,長卿只在書中看過,今日竟是親眼所見。”她面上挂着幾分驚喜。
淩墨見她喜歡,捉着她的小手,直放去了琴弦上,“再試試。”
長卿的手被他攏着,在琴弦上勾挑,幾聲音色出來,直入心扉。她便順着那幾個音色,彈起來一曲《山居吟》。好琴能養人,果真不假,她只覺心氣舒順了幾分。可畢竟還在病中,彈到一半又有些不濟。
殿下卻坐來旁邊,将她攬着懷裏,又順勢接過去琴弦,繼續彈了下去。殿下一手還纏着白布,卻好似并未受影響。長卿靠在他懷中聽了一會兒琴,便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殿下便放了琴,又将她抱回去了金絲榻上。
她半睡半醒,殿下好似出去了一會兒方才回來。他回來的時候,便吹熄了燭火,躺來了她身邊。
她今日這樣,定是不可能侍寝的。殿下也只是将她捂在懷裏,探了探她的手,發覺還是涼的,便又将她一雙手都窩去了他胸前…
長卿次日一早醒來的時候,是朝雲候着床前的。聽朝雲說,殿下去上朝了,臨走前吩咐蘇公公,将蘭心院裏和沈嬷嬷相熟的婢子嬷嬷也全都趕去了辛者庫,又讓蘇公公重新物色新人。
長卿覺着精神好了些。殿下雖不在,屋子裏卻還點着龍涎香。
朝雲說,“是殿下特地吩咐的,龍涎養心,一直給你續着。”
一連着數日,殿下下朝都回得早,陪着長卿身邊養病。他偶爾去書房裏寫字,聽得她在寝殿咳嗽,便會回來陪陪她。寝殿裏的龍涎沒有斷過。夜裏殿下會與她一起撫琴。多半的時候,是殿下彈給她聽,長卿知道,是給她養心的。
朝雲說,佑心院和蘭心院門外都加設了禁軍守衛。紀悠然來了好幾回,都被守衛擋在了門外。人雖還在東宮,殿下和公主都不願見她了,也不知去太後那裏哭了多少回。
大半個月過去,許太醫每天都來給她請脈施針,湯藥也換了好幾遍,長卿身子也漸漸好了起來。
佑心院裏,來了位新的嬷嬷,聽聞是從太後娘娘宮中派來的。嬷嬷姓姜,處事有分有寸。見得殿下護她得緊,也從未說過什麽,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長卿只覺着,該也是太後娘娘有過吩咐了。上回在壽和宮見着太後娘娘,長卿便覺得,太後娘娘并不怎麽計較一時利弊,是大局在握之人。
在床榻上躺久了,她身子都有些僵,這日剛下了床,在殿下的書房和寝殿間走了走,卻見殿下下朝回來,還讓人摘了些梅花來,研成了染料。見她下了床,便扶着她的手,在書桌前作了一會兒畫。
梅花研磨之後雖是帶着香味兒,可那染料的顏色只是極淡的,長卿用來點了幾朵照水,便沒有心力再畫下去了。她求着殿下,“長卿有些乏了。”
殿下輕易便放過了她,扶着她坐去了一旁的太師椅上,他自己卻接着作畫。
殿下作畫的時候,眉眼很是認真,袖子卷着,露出精幹的手臂。彎腰擡筆之間,揮灑又細膩,長卿一旁看得幾分賞心悅目,卻又有些瞌睡了,只好撐着腮靠去了書桌上。
她的目光卻落在了放在一旁的折子上。最上面那本,還正打開着。好似是一本拜帖,送帖的人,是尚書宋遲。長卿上了幾分心,暗自讀起來上頭的字跡。好似是宋遲府中要舉辦詩會,這拜帖是來請殿下去尚書府作客的。
長卿病着的這段時日,夢中已經回過好幾次安遠侯府了…她試探着問了問殿下,“宋大人家的新春詩會,殿下去不去呀?”
殿下還在作畫,只淡淡回道,“不去。”
“……”長卿想看看阿娘的院子,也想看看阿南,那尊阿爹親手雕的,陪着她一同長大的石佛像…
殿下好似察覺着她不高興了,放下了手中的筆來,目光掃在她面上,卻只是問了兩個字:“累了?”
長卿扶着桌角自己起了身,對殿下福了一福,“長卿先回去寝殿休息了,不打擾殿下雅興。”
殿下來伸手來探了探她的額頭,覺着沒發熱,方才放她去了。
次日一早,公主來佑心院裏探她。長卿有意領着公主去看了看殿下書桌上放着的那張拜帖。公主知道她的小心思,圓眼珠子一轉,笑道,“太子哥哥不去,阿玉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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