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我喜歡你!(三合一)……

元宜一行四個人回宮之後, 謝鈞辭和嚴不笑直奔禦書房,元宜就攜着阿麗回了浮雲宮。

元宜把買回來的一袋子綠鍋鏟、綠盆、綠盤子還有綠刷子等用品一股腦丢進了小廚房。小廚房被綠色的用具填滿,仿佛在發着綠光。

元宜被淡淡的綠光籠罩, 滿意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就是整理另一兜子戰利品了。元宜盤腿坐在軟榻上, 面前的袋子敞開,露出裏面奇形怪狀的東西。

元宜拎起來一個蘿蔔形狀的發夾戴到頭上, 對着鏡子照來照去。接着她又從袋子裏掏出來一個步搖……玉米形狀的那種。

釵身是一個大玉米,釵尾的部分垂下來好幾串的玉米粒。元宜晃了晃腦袋,圓滾滾的玉米粒們友好地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動。

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元宜接連從袋子裏掏出來貓爪項鏈、太陽花耳環、竹子胸針、松果手鏈……模樣一個比一個奇怪,質地有的是玉石, 有的是水晶,還有的……是金子。

阿麗站在一旁神色詭異,她嚴重懷疑自家娘娘把首飾店裏賣不出去的東西都買了回來。這些首飾可能只有一些眼光獨特的小孩子會喜歡,可娘娘……

阿麗看着元宜又掏出來一個芋頭簪子,幽幽嘆了口氣。

她正對元宜買這些東西的行為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看見元宜朝她招了招手, 示意她過去。阿麗瞪大了眼睛, 疑惑地走上前。

元宜拉過她的手, 朝她晃了晃手裏的發簪。

那是一個鳳凰形狀的血色玉簪。剔透的血玉上雕刻着一只展翅飛舞的鳳凰,鳳凰的翅羽是上嵌着好多枚金葉子。

阿麗呆呆地看着, 滿眼都是驚豔。

阿麗滿心欣慰:娘娘審美終于在線了!

不料, 元宜卻是把這發簪往她手裏一放, 大手一揮:“阿麗,這個給你。”她送完發簪,轉頭又把那個芋頭簪子在頭上比比劃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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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麗僵在原地,不可置信道:“娘、娘娘, 這麽貴重的發簪,您要送給奴婢?”

“反正花的是謝鈞辭的錢,不花白不花嘛。”元宜把玉米步搖插在發髻上,又 戴上那串松果手鏈:“我一瞧見這個鳳凰簪子,就想到你了。”

她擡頭深深看了一眼阿麗,輕聲道:“襯你。”

阿麗心上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去看自己的手臂。血鳳的胎記早已被她遮住,寬大衣袍下,只能看見蓮藕一樣的雪白小臂。

她望向元宜,眼底有些不甚分明的神色。

元宜卻像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一般,低笑兩聲,擺手讓她出去玩。自己起身把這些首飾放進一邊的小木箱子裏,按照顏色擺放得整整齊齊。

阿麗攥緊了手上的血玉發簪,彎下腰朝元宜鞠了深深一躬。

待阿麗消失在長廊轉角,她才緩緩擡起頭,紅唇微抿。

阿麗的身份她直到現在也不是很清楚,蘇子和和自己手下的暗探都被她派去調查過,可卻查不出一點蛛絲馬跡。

她曾暗示過阿麗,可她也并不想多說。連把她帶回來的謝鈞辭也對此事避而不談,不知道是他也不知曉,還是有什麽別的隐情。

一個西疆異族的女子,為什麽會有和自己母親一模一樣的胎記呢?

這個血鳳胎記代表着什麽呢?

阿麗……與自己的母親有什麽關系嗎?

……

無數個問題在腦海中盤旋,元宜閉了閉眼,平複好亂掉的思緒。

沒有答案。

但一切終會落幕,所以她把真相交給時間。

這一次出宮,元宜與謝鈞辭的關系肉眼可見地好了許多。謝鈞辭在朝堂上處罰的人少了大半,楊有才也有一陣子沒有聽見年輕陛下不耐煩的怒吼。

還有,他少了一件天天取飯的差事。

那日陛下拒絕趙钰元清寧的餐食之後,趙钰沒有再來。那位元家的二小姐卻是持之以恒,不僅來了,還帶着一個紫糊糊的玉盒子。

姿态放得很低,還給他手裏塞了一個沉甸甸的袋子。

元清寧:給出去的賞錢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可楊有才卻并沒有收。陛下下了死命令,從今以後誰的東西也不收。

于是楊有才頂着張笑臉你,迎着各家小姐滿是遺憾的目光,告訴陛下最近政務繁忙無心其他,她們以後可以在家歇着,不用再來。

這話自然是經過楊有才的美化,若是謝鈞辭來了,怕是只會送給這些小姐們一句“滾”。

那多不好。

元清寧卻還是不敢相信。她這些日子雖然一次也沒見過陛下,但只要帶來的東西送出去了,她就感覺已經被陛下翻了牌子。

她本已在京城出了名,可誰知陛下突然就變了想法?

元清寧扯住楊有才的袖子,笑得苦澀:“楊公公,能否告訴小女,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元二 小姐,原因咱家已經解釋清楚,不想再重複一遍。元二小姐,請回吧。”楊有才把錢袋子交還給元清寧,板了板臉,揮手送客。

元清寧眼含淚光,咬了咬唇,不甘離去。

昂貴的紫色盒子剛剛買回家,卻連一個上戰場的機會都沒有。

楊有才的這一話把一切可能的出路堵死,像是宣布了她的死刑。瘦削的手指死死摳住食盒的邊緣,指節白得吓人。

其餘的小姐三三兩兩離了皇宮,禦書房外面,終于迎來久違的清淨。嚴不笑在空蕩蕩地門廊處守着,輕輕呼出一口氣。

終于不用再聞那熏人的脂粉氣了。

朝堂上的大臣們也是比較安分。

楚國奉行克制中庸之道,不喜追求過盛。因此對于謝鈞辭的這個行為,也是比較贊同。

新帝剛剛登基,加上朝堂諸臣的官位變化,皇帝不應對一些女子太過在意。物極必反,及時掐斷,也能止住不少傳言。

不過也有些人不願意,比如元清寧的父親——元正。眼看着自家女兒可以搖身一變麻雀變鳳凰,可才變了個腦袋,就被人打出了原形。

以他為首的一些大臣剛說出幾句勸谏的話,就被人怼了。

怼他的還是與元清寧“同病相憐”的趙小姐的哥哥,趙容夙。

趙容夙一頂違抗聖意的帽子扣下來,元正等人是不敢說話了。有了趙容夙的助力,朝廷上一些反對的聲音也歇了,如今君臣和諧,連呈上的折子都少了許多。

謝鈞辭懶得管趙容夙揣的什麽心思,他這幾日久違地有些閑,不想在意其他的破事,而是沒事就往浮雲宮跑,像是長在了浮雲宮。

元宜沒像以往那樣躲他或者嘲諷他,但也沒有太過熱絡。

謝鈞辭來了她也不趕人,只是把男人當空氣。心情好的時候,會讓阿麗給他送一壺果茶或是自己在小廚房做的點心,都用綠色的器皿裝着。

還有的時候,她會和謝鈞辭一起逗逗鳥撸撸毛。狗弟弟一張神奇的鳥嘴,常常會把兩個人逗得哭笑不得。

兩人不冷不熱地待在一起,倒有了些朋友的感覺。

那日街巷的悸動似乎也漸漸平複,甚至開始消失。理智又要升到上方,将她所有不現實的想法禁锢住。

元宜想,或許他們可以一直這樣,當個朋友。

但這個想法很快就被推翻了。

葉娴在宮外呆了小一個月,這會兒終于記起來宮裏還有個好姐妹等着,屁股一拍回了宮。她帶着一堆從家裏面拿回來的東西,風風火火地就跑去了浮雲宮。

元宜看着葉娴給她拿來了葉夫人自己做的果醬果酒和各種精致的糕點,還從葉将軍那裏拿來了一把匕首。

“元宜,這匕首 是爹爹從邊境戰場上拿回來的,削鐵如泥,而且還好看。”葉娴回家一趟胖了不少,圓潤的手指戳了戳匕首刀柄處的紅寶石。

“爹爹平日裏用不上,我記得你喜歡這種小巧武器,就給你拿回來了。”

“元宜你嘗嘗這個。”葉娴拿了一塊圓圓的東西放到元宜嘴邊:“這是我娘的拿手好菜,這會兒還熱着呢。”

元宜就着她的手吃了,鹹甜的味道在嘴裏炸開,味道濃郁卻絲毫不膩人。她眼睛放光朝葉娴點了點頭,雀躍道:“這個好好吃!”

“那是,我娘都做了好幾十年了,這可是最新改良版,能不好吃嘛。”葉娴滿臉驕傲,也拿了一塊放進嘴裏。

元宜将嘴裏的東西咽下,卻突然怔了怔。

葉娴在這裏有她的娘親和爹爹,有愛她的将軍府。可自己……又有些什麽呢?

她想起自己的父親,還有林姨娘等人的嘴臉,苦澀一笑。

所謂家人,不如說是索命的惡鬼。

“哦對了,蘇子和讓我把這封信帶給你。”葉娴吃着吃着想起正事,從懷裏掏出個信封遞給元宜。

元宜接過信,臉上有些詫異:“蘇子和?你們兩個見面了?”她打量着葉娴,眯了眯眼睛:“你們兩個關系倒是不錯。”

“也、也沒有。”葉娴被看得有些發慌,一巴掌呼到元宜的腦門上,催促道:“哎呀別管我了,你不拆開看看?”

“這手上全是油,等會兒再看吧。”元宜把信放到一邊,拿了瓶果酒拆開。她正想差葉娴去拿兩只杯子,卻看見她揪着一縷頭發在手裏抓來抓去,臉上也盡是糾結的神色,看着她欲言又止。

元宜放下瓶子,眉尾微挑:“怎麽了?”

葉娴見她一副有話趕緊交代的樣子,放下揪頭發的手,輕嘆了一聲:“元宜,這次回家,我從爹爹那裏聽說了一些事。”

元宜神色嚴肅了些,皺眉問道:“什麽事?”

“是陛下的事……與你有關。”葉娴猶豫了一會兒,斟酌了一下字句,把這些事講了出來。

之前謝鈞辭登基,将後宮封鎖,不讓元宜出宮,還派了好多的侍衛監視元宜的行動。元宜與她閑談時,抱怨了好些次。

葉娴回家與父母聊天的時候,無意提起了這件事,還替元宜抱了不平。可誰知,自家爹爹擡手給她腦門來了一個爆栗,輕斥道:“胡鬧!”

葉娴鬧了兩下,讓爹爹松了口,終于知道這句胡鬧是怎麽來的了。

謝鈞辭登基之後,皇後與闫國舅手裏的亂黨并沒有馬上被清除幹淨。更不妙的是,趙家那裏也有些動作。

趙丞相當了這麽多年的丞相 ,在朝臣、軍隊裏面都有力量滲透。即使這次倒臺,還是會帶起不少的波瀾。

趙容夙似乎并沒有放棄搞死元宜,甚至動用了些禁軍營裏面的卧底,嘗試入宮殺人。大皇子謝宸自顧不暇,一邊還要剿除皇後亂黨,自然是讓趙容夙鑽了空子。

京城中的勢力錯綜複雜,各個世家連起來形成一張繁複的關系網。謝鈞辭一個初從西疆回來的,沒有母族支持的新帝,就算有西疆将士和巡防營的支持,這皇位坐得也不是很穩。

大皇子算是謝鈞辭最後的一張底牌,若非不得已,他不會讓其他人知曉他們二人的交易與關系。

所以謝鈞辭只能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平息亂成一片的、昏庸遲暮的大楚朝堂。

趙容夙想要殺人,朝臣也想抓住這位年輕帝王的軟肋。

謝鈞辭和元宜在西疆的事情很快被有心之人調查出來,就算元宜此時是先帝的嫔妃,那也仍是衆矢之的。

元宜一旦出宮,必死無疑。

所以謝鈞辭才會不顧朝臣一個接一個的上奏,堅持把元宜留在宮裏。甚至不惜派出西疆将士裏的精幹,也要把元宜圍得嚴嚴實實。

他鐵了心地要護她——即便她對此一無所知,甚至對他惡語相向。

元宜揪住袖口,指節泛白,似乎要嵌在衣服繁複的褶皺裏。她艱難地撐住身體,眼底泛上洶湧的血色。

她終于知道為什麽那段日子謝鈞辭那麽累了。

她也知道為何那些天謝鈞辭鮮少來到浮雲宮了。

她也知道,為何外祖父會對她說那些話,對她與謝鈞辭有那樣的誤會了。

此等情誼,着實是……太重了。

“元宜,你可知他為你做了什麽?”

“你當時一心想着離宮,可你知道麽,你只要踏出這宮牆一步,就會被早已設好的人抓住,當即丢掉性命,或者是生不如死。”

“原來我們都誤會陛下了。元宜,你也不要再生氣了。”葉娴拉過元宜的手,把她縮在一起的手指掰開,在紅腫的掌心上揉了揉。

她哪裏是生氣啊。

元宜苦笑了一聲,咬住下唇不說話。她把手從葉娴的手心裏抽出來,緩緩站起身,愣愣地看着院子裏的那一顆大樹。

昨日謝鈞辭來這裏看狗弟弟,臨走的時候和她說,準備在浮雲宮裏種上一排桂樹。這樣每年的秋天,她都能枕着桂花香入睡。

像當年在西疆一樣。

她當時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心裏卻在想着,哪裏有什麽以後。

可今日的真相似乎有千鈞重,重得沖破了好不容易重拾回來的理智,重得讓她……重新審視現實。

謝鈞辭從 未對她解釋,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讓她相信他,讓她不要走。

她之前總是覺得謝鈞辭只是在騙她,或者是少年情愫作祟,讓他不想放下傲氣而執意困住她。

原來一直是她錯了啊。

謝鈞辭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默默跟在她身後,需要她保護的少年了。他現在成長得傲立于世,肩膀寬闊,足以為她撐起一片天空。

所以她現在是不是,可以選擇相信他呢。

相信他的話,相信他們……可以有以後。

堆積許久的,牢牢被壓抑的情緒像是從破裂的罐子裏争先恐後地溢出來,由上至下,蔓延到身體的全部角落。

情緒釋放後,整個人像是被泡在了陽光照耀的蜂蜜罐子裏,周身溢滿了暖暖甜甜的味道。

元宜緩緩張開雙臂,微仰起頭,似乎是一個擁抱的姿勢。

她想要重新擁抱這個世界了。

元宜突然回頭,看着手足無措不知怎樣安慰自己的葉娴,揚起一個大大的笑。

“謝謝你,葉娴。”

送走滿臉疑惑,看自己像看鬼一樣的葉娴,元宜伸了個懶腰,然後走到桌案前面打開蘇子和寫給他的信。

蘇子和在信裏也提及了葉娴說得事情,不過只是簡單地提了一嘴,沒有占據太多的篇幅。謝鈞辭之前害他受了傷,蘇子和不可能給他什麽好臉色,也不會像葉娴一樣說他的好話。

不過,蘇子和也沒有像之前一樣勸她離開了。

或是許多事情已經平息,或是外祖父教訓了他一頓,又或許……京城裏有了不想離開的人。

元宜看着蘇子和對于葉娴匆忙回宮一事的控訴,黛眉挑起。

彙報外祖父的現狀,講述外祖父打他的事情只寫了一頁紙;可關于葉娴的事情,卻足足占了整整三頁紙。

外祖父身體健好,蘇子和春心萌動。

元宜精準捕捉到了信息,笑着翻了個白眼,安心地把紙折好放進抽屜。

哎,真是男大不中留了啊。

謝鈞辭覺得今日的元宜特別奇怪。

他像往日一樣到元宜的浮雲宮裏蹭飯,以商談明日七夕出宮的事情為由,想和元宜多相處一會兒。

元宜聞言很是自然地點了點頭,把他拉到小石桌旁邊坐下,撐着腦袋認真地聽他說話。

認真地聽他說話。

這就是最奇怪的。

這幾日元宜雖然不再躲着他,但與他相處的時候都是不鹹不淡,保持着恰到好處的疏離。兩個人聊天的時候,元宜也常常心不在焉,似乎并不關心他說了什麽。

但今天元宜很不一樣。

不僅和他打了招呼,還主動與他有了肢體接觸。

甚至現在還這樣看着他。

謝鈞辭摸了摸剛剛被元宜觸碰的手腕,覺得像是 被火烤了一樣,出奇的熾熱。

像是此刻元宜看他的眼神。

謝鈞辭有些狼狽地避開元宜的視線,輕咳了兩聲開始說起正事:“明日的活動大多在晚上舉辦,街裏晚上會熱鬧些,我們也不用太早出宮。”

元宜乖巧點頭,換了個手撐腦袋。紅唇微張,目光灼灼。

“咳咳。”謝鈞辭正低頭喝茶,卻被元宜的樣子吓得嗆了一口。

“那我們明日,還用像上一次一樣易容嗎,裝成兩名男子?”元宜給男人遞了個絹帕,問了她最關心的問題。

“這倒不用。”謝鈞辭擦拭幹淨濺出來的茶水,捏着帕子迅速應答,卻沒有把帕子還回去。“簡單修飾一下容貌即可,如若不放心可以帶一個面紗。七夕街上人會比較多,尋常樣子反而更加方便。”

“那就好那就好。”元宜拍拍胸脯呼出一口氣,她可不想再頂着一張黑臉招搖過市了。況且,明日她還打算……

元宜眼神微動,正好對上男人偷瞄過來的視線。

謝鈞辭:“……”

糟糕,被發現了。

謝鈞辭慌亂地別過頭,卻聽見對面的元宜輕輕笑了一聲。他控制不住地再次看過去,看見少女臉頰泛起淡淡的粉色,雙眸燦若星辰,形狀像是兩個彎彎的月亮。

他能感覺到,元宜現在心情很好。

“好啦,現在天色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去,早些休息吧。”元宜不想再難為神态詭異的男人,笑着催促他回去睡覺。

她推着男人的後背,慢慢把他推到了浮雲宮的大門:“那我們,明日再見?”元宜仰起腦袋,軟軟地問了一句。

“嗯。”

元宜擡起爪子朝他輕輕搖了搖,當做告別:“晚安。”

“晚安。”

謝鈞辭喉結輕滾,緩緩轉過了身。

這是他們在京城裏的第一次互道晚安,像在西疆那樣。

“葉娴,你說這是為什麽?”

翌日一早,元宜就跑去的葉娴的宮殿,皺着眉毛,把自己長期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問了出來。

“你是說,陛下平時都很正常,有時候還會主動……抱你?”葉娴放下手上的瓜子,細細的眉毛也絞了起來:“但是你一旦對他親近了一些,他就會……想跑?”

葉娴聽元宜羅列出來無數個相似的事件,終于理清楚了整個邏輯。

“對對對,就是這樣。”元宜點頭如搗蒜,朝她眨了眨眼睛:“可我實在是想不明白。”

“嗯……讓我好好捋一捋。”葉娴低頭沉思,化身情感分析小能手。

半晌,葉娴終于擡起頭,在好姐妹滿是期待的目光中緩緩開口:“我覺得,他這是害羞了。”

“對,就是害羞了。”她腦子裏又把事情過了一遍,再次說了一遍,語氣很是篤定。

對面的元宜滿臉不信:你怕不 是在逗我。

“怎麽可能?”元宜手裏的瓜子都被晃了出來:“他平時可敢了,當初一見面就對我動手動腳,怎麽可能害羞呢!”

“哎呀你先別激動”,葉娴把掉下來的瓜子撿起來,滿臉都是心疼:“這兩件事又不沖突,怎麽就不能又主動又害羞呢?”

“我還是不懂。”

“這麽說吧,陛下主動是因為他喜歡你,想要與你親近一些。而害羞是因為……”葉娴頓了一下,似是在斟酌詞句:“是因為他不敢相信你有回應。”

“感情一直都是雙向的東西,可你們兩個人,似乎都是他一個人的單向輸出。”

葉娴抓住元宜的手,神色認真:“元宜,你若是不想再要這種你躲我藏的狀态,就應該讓他知道,你也喜歡他。”

“等他意識到了,接受了習慣了,也就不會再這樣了。”

葉娴的話如魔音一般在腦子裏晃來晃去,元宜腳步虛浮地從葉娴宮裏出來,滿腦子都是“害羞”、“喜歡”這樣的字眼。

她攤開手掌,掌心裏是葉娴給她畫上的一顆小愛心。愛心被陽光鍍上一層金色,像是在閃着光。

七夕這一天過得尤其快,元宜回到宮裏,感覺沒一會兒就到了傍晚。阿麗為她描畫了一下眉眼,遮住她臉上的豔色。元宜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樣貌清秀的尋常小娘子。

一輛馬車安靜地停在浮雲宮外面,一個膚色較深的嚴肅小哥守在外面,朝迎面走過來的元宜行了個禮。

還是前幾天出宮的配置,還是那個不喜言辭的嚴不笑。

元宜輕巧地跳上馬車,掀起簾子鑽了進去。阿麗則是理了理袖子,一屁股坐到嚴不笑的旁邊。

嚴不笑輕揚起馬鞭輕喝一聲,馬蹄陣陣,馬車緩緩朝宮外駛去。

天色漸漸暗下來,落日餘晖從西邊蔓延過來,把整個天空映襯成了好看的暖黃。元宜靜靜看着對面坐着的男人,能夠清晰的看見臉上的絨毛,被陽光襯成幾乎透明的金色。

謝鈞辭今日依舊處理了一下容貌,不過和上次的不太一樣,但也是個面容普通的公子。他今日穿了一件靛藍色的衣袍,和元宜的青色長裙十分相稱。

馬車裏的兩個人像上次一樣,都沒有開口說話。不過車廂裏的氣氛與上次截然不同,上一次車廂裏面淩冽又肅殺,這一次卻淌着一陣陣的暖。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很快到了街口。街上的人比上一次多了許多,街道上方挂着數不清的花燈,從街口一直延伸到街巷的最深處。

七彩流轉的燈光把已經黯淡的天色襯亮,明亮的月亮挂在天上。天上人間,正是七夕好時節。

年輕的男男女女相攜着走着,到處都是人們興奮的驚 呼和商販一聲更比一聲高的吆喝。

元宜與謝鈞辭從馬車上下來,險些沒有被晃花眼。謝鈞辭看了一眼嚴不笑,後者俯首抱拳,然後拉着馬車消失在轉角。

阿麗在三人之間看來看去,終究無法忽視頻繁眨動眼睛的自家娘娘,行了禮後提着裙子去追嚴不笑了。

元宜滿意地點點頭,偏頭看了看身邊僅剩的男人,聲音裏面滿是笑意:“我們走吧。”

花燈旋轉,外表普通的年輕男女走入人群,加入到這場七夕盛會當中。

七夕節,商販們賣的東西也和平時很不一樣。元宜沒走兩步,就拽着謝鈞辭在一個老婆婆面前停下,拿起她面前擺着的一個小罐子。罐子裏面裝着透明的水,上面漂着七朵花瓣。

“婆婆,這賣的是什麽呀?”

“這是七夕水。”老婆婆笑着解釋道:“這是七夕早晨頭遍雞鳴之後汲取的水,是神女娘娘洗澡用的水,可以辟邪治病。若是在裏面加了七色花,還可以美容養顏,讓姑娘更美呢!”

她看見元宜旁邊的謝鈞辭,打趣道:“公子,不給你家娘子買一個嗎?”

“不、不是娘子!”元宜手裏的小罐子險些被她扔到地上,她驚慌失措地朝婆婆擺擺手,迅速澄清和男人的關系。

可老婆婆仍是在放大招:“不是娘子?那就更要買了。姑娘家都愛美,若是想成功追到喜歡的姑娘,也是要加把勁啊。”

元宜:這場面更死亡了。

她正想着這話該如何解釋,卻聽見男人帶着笑意的冷潤聲音傳了過來:“我買。”

“好嘞!”婆婆銷售成功,麻利地揀起一個小罐子裝進袋子遞給元宜。她遞袋子的功夫,在元宜耳邊低聲道:“姑娘,這公子很是歡喜你啊!”

她輕輕拍了拍元宜的肩膀,臉笑成一朵菊花:“老婆子我活了大半輩子,不會看錯人。姑娘若是也喜歡人家,可要早早抓在手裏,不要便宜了別家的姑娘喽。”

果真,姜還是老的辣。婆婆一開口,就知有沒有。

自诩臉皮堪比城牆的元宜被婆婆的揶揄搞得面頰羞紅,她草草地應了一聲,随後抓着謝鈞辭匆匆跑了。

謝鈞辭瞥見元宜粉粉的耳朵,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

然而商販婆婆們的轟炸遠不止于此。

元宜一路拉着謝鈞辭,不是被當成夫妻,就被當成互相仰慕确認了關系的一對兒佳人。

所以……

元宜在賣“種生盆栽”的鋪子前面被當做求子的新婚少婦,被老板追着大喊早生貴子。

在賣姻緣香的地方被以已經婚配的理由趕走,買東西的大媽說她和謝鈞辭一看就已經成親。

在賣乞巧果子的地方 ,被忽悠買了整整兩斤糕點。臨走的時候商鋪大爺還給她裝了一個糖面做的小男孩,說是吃了這個就能生一個大胖小子。

在賣小泥偶的地方被大嬸追着說給家裏的娃娃多買兩個。

元宜捏着身穿荷葉半臂衣裙,手持荷葉的小泥偶欲哭無淚:不好意思,家裏只有她一個娃娃。

謝鈞辭那邊也不是很好過。

幾乎所有商鋪的婆婆對他的稱呼都是“這位姑娘的相公”、“這位姑娘的夫君”“這位姑娘的郎君”。更有甚者,直接叫他“孩兒他爹”。

謝鈞辭:他倒是想,可惜人家不想和他生。

那些婆婆們的嘴沒什麽把門,說出來的話讓他聽了也有些受不住。面色冷淡的男人拎着滿手的袋子,臉上泛着可疑的紅暈。

臉紅也十分默契的兩人默默對視一眼,心裏有一個共同的疑惑:他們兩個真的很有夫妻相嗎?

易容也自帶夫妻相效果的兩個人逛了一路,又重新回到街口。

前些天剛剛開始搭建的戲臺子已經搭好了,臺子挂着一圈花燈,地上畫了牛郎織女的圖案,戲臺周圍樹上的紅色帶随風飄蕩。臺上坐着許多年輕女子,人們把戲臺圍得裏三層外三層,叫好的聲音此起彼伏。

方才消失的嚴不笑又默默出現在了謝鈞辭身後,面無表情地接過他手裏的東西,然後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

元宜拉着謝鈞辭鑽進人群擠到前面,抱住男人的胳膊好奇地看着面前的戲臺。

謝鈞辭胳膊猛地一僵,不過依舊乖巧地躺在元宜的手裏,處于靜止狀态。喉結上下滾了滾,他垂下眼簾,長睫遮住眼底湧上來的紅色。

七夕節是乞巧祈福的日子,在楚國每個七年又會格外隆重,在街巷中心的戲臺上舉行“鬥巧”的比賽。

鬥巧即年輕女子比賽穿針。女子們對着月亮結彩線,穿七孔針。誰穿得最快,就意味着她可以乞到最多的巧。

比賽的獲勝者稱作得巧,輸了的則被稱作輸巧。得巧的人不僅可以收到比賽的獎品,獲得織女仙子的祝福,尋找到最好的姻緣;還可以收到輸巧者準備的禮物。

臺上的女子們穿着盛裝,對着月亮仔細地穿針引線。針線飛舞,看得臺下的人眼花缭亂。

元宜癡癡地看着戲臺上的人,內心瘋狂為她們鼓掌。

她從小就不擅女紅,繡一個荷包能搞得滿手都是針眼。而且越繡越惡心,繡了兩針就開始迷迷糊糊。

所以她特別佩服這些心靈手巧的小姐姐們。

身旁的男人卻不然。

謝鈞辭雖然被元宜拉到了人群前面,可連頭都沒有擡。臺上千嬌百媚心靈手巧的女子仿佛是空氣,他定定地看着身邊的元宜,眼裏只她一人而已。

男人的視線過分熾熱,元宜自然也不是沒有感覺。臺上的女子換了一批接一批,比賽越來越緊張,她卻開始心不在焉了。

周圍的喧鬧聲似乎都漸漸消失,元宜慢慢垂下目光,思緒也飄遠了。

早上葉娴的話不斷在腦子裏炸響,她咬了咬唇,手上也不自覺地用了些力。

謝鈞辭感受到小臂傳來的力度,眼裏多了些疑惑。下一刻,就看見身旁的人突然擡起頭,目光澄澈,輕輕說道:“跟我來。”

元朝周圍的人低聲道歉,帶他從人群中退了出去。

街上大多數的人都被吸引到了戲臺前面,轉角處倒是人煙稀少,安靜的很。元宜拉着謝鈞辭一路走到這裏,松開他的手腕,站在他面前不動了。

兩人相顧無言站了半晌,謝鈞辭正想要開口,卻見面前的人仰起頭,猶豫一秒後伸出手臂,直接一巴掌把他摁到了牆上。

謝鈞辭:“???”

元宜的手掌按在男人的胸膛上,清楚地感覺到其有力而逐漸加快的心跳。

自己的也一樣。

街角昏暗而靜谧,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充斥在彼此耳畔。花燈微弱的光照在少女頭頂的玉米步搖上,将其襯得愈發金黃圓滾。

元宜努力平複自己的呼吸,臉漲得通紅,可依舊沒有把手從男人身上拿下來。

許是此時的昏暗天色給了她一些底氣,她看着比自己高出一頭的男人,猛地閉上眼睛,憋了好久的話終于從嘴巴裏沖了出來。

“謝鈞辭,我、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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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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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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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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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花:穿越之霹靂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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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居心叵測,讓他身敗名裂;師兄騙她感情,讓他死無全屍;
小師妹給她設下生死陷阱,就讓她生不如死!彈藥師借屍還魂,辱她者,她必辱之,害她者,她必千萬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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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已死,天才重生。行走間,石榴裙下屍橫遍野!談笑中,舌燦蓮花怎敵得過步步血蓮!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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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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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