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我貓

第26章 我貓

蔣白用冰敷左眼, 右眼瞬間睜大。“誰?”

“沒誰,沒誰。”伏城跳下床開始轟人,“小東哥你出去, 我這是……隐私。”

廖東以為他害羞:“唉, 一起長大的, 我還幫你洗過澡呢,現在開始害臊了?少吃冰啊,胃疼還是你自己難受。”

蔣白咔嚓把冰袋攥裂。

“你別管,先出去先出去, 我有事。”伏城總算把人轟走,“師哥?師哥你還在嗎?”

蔣白坐姿僵硬着。“我在。”

“吓我一跳, 你不動我以為網斷了。”伏城爬回蚊帳, “師哥你周日有空嗎?我想約你。”

“他是你師哥?”蔣白擡起臉問。

“誰?”伏城又愣了,反應有幾秒,“不是, 剛才那是我師叔的兒子,大我幾歲。小東哥今天出差剛回來。”

“不是你師哥,都幫你洗過澡?”蔣白放下冰袋,左臉一片濕淋淋。

伏城把半根冰棍吞來吞去,以前師哥就不喜歡小東哥, 特別介意他幫自己洗澡。“也沒洗幾次。我爸和我師叔關系好, 小東哥大我5歲,我4歲之前他帶着我。”

蔣白開始挑眉毛。“都帶你幹什麽?”

“沒幹什麽。”伏城搖搖頭,“爸爸和師叔練功的時候,就把我交給小東哥。”

“那4歲之後呢?”蔣白輕微皺眉。

伏城笑了,小梨渦嵌在左嘴角下方1厘米。“4歲之後師哥管我。”

“你師哥也給你洗澡?”蔣白起身關上窗,雨水又潲進來。

“洗, 我們師兄弟一起洗。”伏城把冰棍吃完,“師哥什麽都管我。我14歲那年叛逆,打完耳釘又想埋鎖骨釘,我爸說什麽都不讓。我只好去找師哥,想讓他帶我去埋釘。”

“傻逼。”蔣白又躺回床上,“然後他就帶你去了?”

腹肌一覽無餘,伏城饞了,開始嘬冰棍木棍。“嗯,師哥說我不聽話,管不住也攔不住,還不如他帶我去,找一個他放心的醫院和醫生,在他眼皮子底下折騰。”

蔣白再看屏幕,鎖骨下兩個閃光點有些礙眼。“埋這個東西,疼麽?”

伏城很快搖頭:“不疼,打過麻藥,幾秒就完事了”

話說完了,冰棍木棍咯嘣被他咬斷,兩邊一時無聲。

“師哥。”最後還是伏城先開口,“我想看貓片,想看看大王。”

蔣白又看別處,門底縫隙間左右徘徊着貓影。“它去寵物店洗澡了,你看不了它。貓片也不好看。”

“好看,我喜歡貓。”伏城躺下了,剛好鏡頭前一片胸口,“周末我去舞獅,能約你嗎?”

蔣白挪了挪肩:“看我有沒有空吧,我……挺忙的。”說完,屏幕裏的人以肉眼可見的程度萎靡,飛機耳兩邊的耳釘還不對稱,閃得蔣白心煩意亂。

“你舞獅,為什麽你師哥不陪着?”蔣白問。圓寸也長了,好像可以剃了。

“有時候陪,有時候不陪。”伏城說謊,“周末師哥可能來吧,他說過,什麽時候都管我。”這時門又響了,是廖程明:“伏城啊,外面打雷了,要是害怕晚上到大屋睡,師叔進來了啊……”

糟糕。伏城一個鯉魚打挺結束視頻通話,師叔進屋時他好好地躺在涼席上。

“來,師叔和你簡單聊幾句。”廖程明在床邊挑了個地方。

伏城只聽着,要聊什麽心裏能猜出來。果真,師叔在張羅幫自己找獅尾的事,伏家班以前也有幾個關系要好的同行班子,同齡人不是沒有。

“伏家班該醒了,醒獅都能醒,你撐得起來。”廖程明手裏有幾個人選,“師叔給你找一個好的,再加上邱離和青讓,就算只剩一對兒獅子也沒問題。”

伏城五味雜陳,換獅尾,相當于重新磨合,而且這一換相當于徹底斷了念想,再也不期盼找回師哥了。這幾年自己沒找過固定搭檔,還是一口氣不甘心,也是不舍得。

“您看着辦吧,我都行。”最後他只能答應。

“那十一長假之後,師叔幫你引薦,用獅行的規矩來辦。”廖程明一聽心裏舒坦,去客廳打電話了。伏城滿腹心事地躺回去,攥着手機默默無言。

幾分鐘後手機震動,是大王的照片。

[蔣白:它不好看]

“好看,師哥你拍得真好看,大王看着兇,但我覺得它應該挺乖的。”伏城趕緊說。

算了,能找回師哥已經是萬幸,能不能再和自己舞獅子都無所謂,只要師哥好好活着,自己這輩子開心無悔。

幾分鐘後,手機又震。

[我的呢?]

什麽?什麽我的呢?伏城眨眨眼。手機繼續震起來,像算準他不明白。

[照片]

哦,這個啊。伏城找到光線充足的地方,笑着自拍一張。師哥要自己照片,那就拍吧,拍小核桃都行。

次日周六,伏城照例吃過晚飯才走,回家之前特意去拍證件照,打算下周重新辦理學生證。

門口堆放的紙箱終于沒那麽多了,這回只有兩個。伏城打開看看,一個是師弟的,滿滿一小箱酸奶幹,附帶小卡片,說要給自己一個驚喜。

驚喜?伏城不想要驚喜,只希望師兄弟平安。自從轉校他還沒和邱離青讓聯系過,怕他們問起師哥的狀況……十一小長假一定好好聚聚。

另一個箱子很小,伏城徒手拆紙盒,掉出十幾張暗淡無色的照片。什麽東西?伏城撿起來,還是黑乎乎樓洞,接着拍了樓層數字,1,2,3……一直到6。

6?什麽意思?伏城往後翻,是防盜門。防盜門上有門牌號,601。

這道門眼熟。伏城拉開自家大門,再對照照片,媽個雞,這不就是自己家?

門外寂靜一片,他邁出防盜門看看樓道,牆上是紅色數字6。

誰沒事拍自己家的門啊?伏城把兩個空紙箱拿到門外堆好。突然身後一聲響動,吓他一跳。

對面603出來兩個高挑男生,也被伏城吓了一跳。

“哥,你們出去啊?”伏城認識他們,搬過來大半年,兩人親兄弟似的。長得五分像,身高也差不多,都比自己高。一個特愛說話一個幾乎不開口,愛說話的那個叫陳雙,不開口的那個……不認識。

他家做飯還特別香,伏城經常想敲門蹭飯去。放暑假時天天有人來敲門,都是男的。

“嗯,帶我弟弟出去吃飯,你吃了沒有?沒吃給你帶回來。”愛說話的那個問。不愛說話的那個藏哥哥後面,兩人穿衣打扮一模一樣。

“不用,我吃了。”伏城笑了笑,猛然看見陳雙右太陽穴淤青一片。

陳雙也朝他笑了笑,親手拉過弟弟下樓梯。兄弟倆感情真好,不過伏城不羨慕,自己也有師哥師弟。

把門鎖好,伏城對着牆壓腿拉胯。自己天生胯骨緊,小胯沒開,像個小蚌殼,幾天不練就縮回去。

同一時刻,蔣白用酒精棉摁壓指腹,雪白棉球很快染紅一半。

“你非要抱它幹什麽,大王睡得好好的呢。”蔣文輝心疼兒子,也不舍得罵貓。

肖詠沐端着新切的蜜瓜過來。“大王不喜歡別人抱它,我和你爸抱它都要看它心情。來,兒子,嘗嘗甜不甜。”

蔣白放棄了抱他拍照的念頭,随便拍了一張大王半身照,發送成功。蜜瓜很甜,可他吃兩口就齁住,有什麽味道沒對上。

“上周末你說跑就跑,太沒禮貌了,讓我和你媽媽下不來臺,好在付雨爸媽好說話。”蔣文輝也抓了一塊蜜瓜,“抽空和付雨爸媽道個歉。還有,以後不許再學校鬧事,對你的恢複不好。”

“嗯。”蔣白半口半口吃着,半分鐘後新信息來,圓寸少年在牆邊壓腿,腰肌和肩頸一樣毫無贅餘。

紅底褲,小髒襪子。蔣白揉揉鼻子,保存貓片。

“學校和我們聯系,這回你可鬧大了,怎麽還能持棍傷人呢?”肖詠沐半心疼半埋怨,“你以前不打架,可不能再這樣了。”

“嗯。”蔣白退出貓片,想象自己以前什麽樣。

連付雨都說自己和以前不一樣了,可誰也不說自己以前到底什麽樣。大腦受損,可眼睛沒病,他們提起自己以前時,神色表情充滿溫柔,是懷念的。

現在的自己沒有15歲的蔣白好,他們想念的是另外一個,不是什麽都想不起來的自己。

蔣白随手點進百度搜索鹹水冰棍。果然便宜,樣子也很普通,半透明全是冰。

冰棍整根吞進嘴裏再整根抽出來。蔣白低了低頭,抓了一塊蜜瓜。

“聽付雨說,你在學校真撿了一只小貓?”蔣文輝又問,“什麽樣的給爸爸看看。乖不乖?要是乖的話就抱回家養着,大王也缺個陪伴。”

蜜瓜還沒吃完,蔣白又收到一張照片,是一面後背。

背後深凹呈弧線形,肩胛骨覆蓋小肌群,兩個腰窩對稱在臀肌上。

[我貓:師哥你看,我有腰窩呢!牛不牛逼!]

蔣白回複不牛逼,然後把照片原圖放大,保存,收進了貓片。

“啊?”他才想起沒回答剛才的問題,對蔣文輝說,“不乖,別人抓不住,沒法給你看。但是……挺漂亮的,到處惹事。”

周日淩晨再睡醒,天還沒亮,伏城摸黑爬起來去趕工,在小巴上吃早餐再補一覺。

上上周是高樁吐火,上周跳水樁,只賺100塊。這周伏城下車就傻眼,是高檔大商場開張大吉,可專業舞獅隊已經到位,獅頭脖頸标出了館名來歷,有名有姓。

“哥,他們都到位了,我們幹什麽?”伏城問老板。

“商場的大股東講究,看不上咱們零散獅隊,說咱們東拼西湊。”老板指了指對面的鼓,“咱們幫忙熱鬧一下就行,舞獅子用不上你們。”

用不上,伏城最怕用不上這三個字,一下垂頭喪氣。活兒越來越少,自己沒有班子,再這樣下去伏家班徹底無望。

對面的獅隊一看就是專業來頭,光服裝就比自己這邊好多少倍。伏城随意拿了一把鼓槌,确實會打鼓,學獅的人都認鼓點,也算是鼓邊長大。

可對面也有獅鼓隊,紮馬步掄大槌,鼓點铿锵有力時緩時急,非常傳統的高架鼓點。

伏城拍照片發朋友圈,漫不經心敲着,幻想高樁上站的人是自己。

吊兒郎當地敲了兩小時,終于混到中午。伏城寧願累也不願意輕松,累有錢賺,今天等于沒出獅,250塊沒戲了。

“咱們今天沒出獅啊。”果然老板這麽說,“錢不結了,但酒店股東大方,給一個小紅包,現在去車後領盒飯,吃完咱們往回走。”

伏城第一個站起來,伸懶腰,深呼吸,習武之人頭腦清明,再沮喪也不能散了精氣神。拿了盒飯,他找安靜地方坐,挑挑揀揀摘出肉丁來,吃米飯和素菜。

對面獅隊剛收工,獅子頭一個接一個。

沒事,自己馬上就有獅尾了,到時候重振伏家班。伏城給自己打氣,看得太過入神,旁邊坐下一個人都沒發覺。

等他發覺,手裏的盒飯沒了。

“你師哥不是說什麽都管麽?”蔣白拿着簡易盒飯,手指輕夾着煙,“他人呢?叫出來,我打死他。”

伏城一大口米飯掉了出來。

幾十米開外有成對的南獅,師哥在自己旁邊,頭上戴一頂白色棒球帽,白T恤和以前一樣幹淨。可眼神不同了,沒有熱度,還抽了煙,如果不是自己知道這是師哥,沒準會當成另外一個人。

但他不是套着師哥外殼活着的陌生人,這就是自己師哥。伏城一下笑開了,眼睛也笑得發亮,和汗水一樣。

“你笑什麽?”蔣白問。小梨渦裏的快樂溢出來,毫不吝惜全是給自己的。

“我以為你沒空呢。”伏城止不住地笑。

“順路過來的。”蔣白想把他下半臉捂住,怕屬于自己的被別人看,忍了又忍,“周五晚上你是自己睡的麽?”

伏城把米飯嚼完。“是啊。”

“你小東哥沒給你洗澡?”

“啊?”伏城搖頭,“我都這麽大了,當然自己洗。”

“穿他的底褲了?”

“沒有啊,我光着睡的。”伏城笑得膝蓋互相碰。

“嗯。”蔣白點了點頭,在拎他起來和扔盒飯兩選項中反複抉擇,最後把伏城嘴邊黏着的米粒先彈開了。

叫我貓一大早開工,又不給貓糧。蔣白抽了口煙,起身去找獅隊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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