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37章

夜雨簌簌而下, 打在藤枝上發出細密的響動,明昧不定的夜空裏,無數銀白的點仿佛眼花缭亂的星辰, 墜落, 泯滅。

手中的紙被攥的皺皺巴巴,江元白慢慢松開, 身後人低着嗓音,雖然極力想要平靜,卻掩蓋不了話中的焦灼, 江松腳一跺,咬着牙催促, “公子,這信, 還往外送嗎?”

若是今夜送出,快馬加鞭晝夜不歇,最快兩日便能抵達司徒宏手中。

只是,信裏的內容,關系到當年孟大将軍病故真相, 亦關系着司徒宏的清白。

過去了這樣久,饒是靖國公胡攪蠻纏去吏部和大理寺敲鼓鳴冤,杜興平和他兒子杜念遠還是好好地待在府裏, 沒有受到任何懲戒。

江元白知道建元帝在保全杜興平, 可這份保全後面, 是不是又牽扯到什麽利益關系,使得建元帝必須保他。順着這條線索抽絲剝繭,查出來當年的真相,足夠令人驚懼。

他久久沒有回應, 只是将目光停在馬車消失的地方,腦中思緒如雲海翻湧,短短一瞬,他仿佛思考了整個人生。

暗暗地一聲籲氣,江元白回轉過身子,看着江松緊張的臉,淡然抿着唇,“司徒宏知道信上內容後,會不會不計後果直搗京城。”

江松錯愕,卻重重點了點頭,“肯定會。”

江元白不了解司徒宏的為人,卻知道他能夠忍辱負重潛在西南,心志定然非常人能及,一旦被他知曉當年真相,勢必會孤注一擲,傾其所有為司徒家報仇雪恨。

那将是個無法預知的孤勇與決絕。

不單單是司徒宏,所有跟司徒家有關聯的事和人都會受到牽連,尤其是沛國公府。

這個真相,于沛國公夫婦而言,亦需要時間來消化,孟大将軍的病死,皇室對孟家的寬恩厚賞,有幾分是為着孟大将軍的戰功,又有幾分是為着成全明君的稱號,更或者說,建元帝實則是為了掩蓋真相顧布迷陣,惺惺作态。

殺死孟大将軍的,根本不是突發疾病,而是他堂堂天子,建元帝。

本朝最後一個大将軍,竟然死在他終生效忠的帝王手裏。

權勢過大,終究會成為奪命鸩酒。

在此之前,江元白或許沒有想過娶陳懷柔為妻,他只是不甘心不情願她嫁給旁人,他告訴自己,破壞陳懷柔與陸蹇的婚事,是因陸蹇踏入了奪嫡的陰謀之中,他不允許任何意外在沛國公和陳懷柔身上發生。

可這一刻,他無比清晰的知道,所有的借口終是借口,不管日後誰會迎娶陳懷柔,他都不願意,他都會破壞。

在他根深蒂固的執念裏,在他不願承認的真心裏,他早就默認了陳懷柔的存在,早就把她當做自己最不願與人分享的親密。

建元帝忌憚位高權重的孟大将軍,在其得勝歸京之際,私授彼時尚是副将的杜興平以秘藥将其殺死。恰巧被司徒宏察覺出杜興平的詭異,他錯就錯在,不該寫信回京,給了建元帝滅口的機會。

司徒宏成了叛國者,滿門遭誅,有口難辯。

為建元帝鞍前馬後鏟除權臣的杜興平,自此官運亨通,一路坐到兵部尚書的高位。

江元白忍不住冷笑,若非司徒宏錯信建元帝,當年必不會招來殺身之禍,且憑着他骁勇善戰,屢獲奇功的份上,仕途定會一路青雲。

當時的朝廷,能帶兵打仗的将軍不多,建元帝之所以沒有兔死狗烹,滅殺杜興平,想必也是因為在司徒宏這裏出了岔子。

否則,他寧可要一個忠義兩全的司徒宏,也不會要一個知曉他機密的杜興平。

皇室,果真是最歹毒的存在。

內侍一路疾走,方到書房前,便有兩個婢女眼疾手快的打起簾子,随行婢女在陳懷柔上階後,這才收了傘,走到外側抖了抖雨,房門 噠一聲合上。

陳懷柔打眼偷偷掃了一圈,房中不止有建元帝,還有他最寵愛的貴妃,貴妃圓潤,明眸之中閃着精光,她見陳懷柔,便殷切的起身,上前,陳懷柔往後退了步,問安後微微垂首。

“真是個标致的美人,滿朝上下,我竟沒有見過比鄉君更好看的姑娘,皇上,就連咱們的五公主,也自愧不如呢。”她聲音就像百靈鳥一樣,叫人聽了骨頭都能酥上三分。

建元帝抿唇輕笑,他将手中的奏疏批改好,內侍将其摞成一列,朱筆橫在案上,他喝了口茶,極其和藹的嘆道,“金玉堆裏養出來的孩子,自是好看又嬌俏。”

陳懷柔有些摸不清頭緒,她也不好插話,就在那聽着建元帝與貴妃二人一唱一和,說了大半晌,忽聽建元帝咳了一聲,叫自己的名字,“小柔,你爹娘做事不急,将你拖到現在也沒找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

她好像明白過來,建元帝這是想給自己找郎君,這種事情,怎好麻煩別人,尤其是他找的指不定是什麽歪瓜裂棗,即便是好的,也總會覺得別扭,就像有人老在自己身後盯着,時不時會給皇室打報告一般。

她連連搖頭,堅定道,“回皇上,貴妃娘娘,我爹和我娘已經給我看人家了,我們互相見過,彼此也都滿意。”

言外之意,不勞你老人家費心。

建元帝恍如吃驚一般,“哦”的一聲,疑惑地望向貴妃,貴妃亦是做驚訝狀,依舊和顏悅色的問她,“是哪家公子,瞞的真是嚴實。”

誰家議親鬧得滿城風雨,陳懷柔心裏不自在,卻還是耐着性子道,“平南侯府的世子,陸蹇。”

“是他!”這下,兩人的反應有點過于震驚,尤其是貴妃,瞪着兩個滾圓的眼楮委屈極了,她潤了潤唇,将手搭在建元帝肩上,嘆氣道,“怎麽會是他。”

怎麽就不能是他?!陳懷柔只敢在心裏腹诽,面上卻滿是無辜的回望着貴妃,一副敵不動我不動的模樣。

建元帝支着下颌,反手拍了拍貴妃的手背,安慰道,“別急,我們再問問。”

陳懷柔心裏有許多不解,遂提高了警惕,一絲都不敢松懈。

“小柔,你們兩家過定了嗎?”

“尚未,就在這幾日了,”說完,陳懷柔覺出不妥,又補了一句,“我們已經合過八字,也已經互通祖,父三代。”

要出什麽?蛾子,這兩人心懷不軌,從進門到現在,說話皆是有所目的,有所企圖,分明合起夥來挖坑讓她跳,陳懷柔覺得,她得做點什麽,總不能叫這股莫名其妙的不安萦繞不散。

詭異的直覺讓她緊張。

“皇上和貴妃娘娘有話要告誡臣女嗎?”

建元帝笑,那笑讓陳懷柔想起四個字,“老奸巨猾”。

“沒過定就好,”建元帝就像沒聽到陳懷柔後頭說的話,爽快的把雙手插在一起,眯着眼楮說道,“你可不知朕的乖女,自打見了陸蹇一眼,就跟魔障了一樣,嚷着非他不嫁。這不,又找她母妃與朕商量,要朕為他倆賜婚。

也真是巧,怎麽你也挑中陸世子了。”

巧個屁!

裝腔作勢拿捏的主兒,要是不知她跟陸蹇正在議親,哪裏會大半夜冒雨将她接進宮裏逼問,顯然就是仗勢欺人,叫她讓出陸蹇給五公主,憑什麽。

皇家還要跟她搶男人!

陳懷柔一口惡氣悶在肺腑,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她跋扈慣了,卻也知道此時并非意氣用事的時候,稍有不慎,惹怒皇威,整個沛國公府都要跟着吃罪。

淅淅瀝瀝的雨下了大半夜,沛國公府燈火通明,無人入睡。

陳睢在檐下走來走去,像熱鍋上的螞蟻,直把孟氏走的心煩意亂,她起身,拽着兒子按到座椅上,斥道,“你再走下去,就把你娘走昏了。”

“娘,皇上叫我姐去幹嗎,我姐啥啥都不會,樣樣都不行,頂嘴怼人占上風。要說叫我過去,還能鬥雞鬥蟋蟀哄他老人家玩,可我姐呢,除了長了個漂亮的臉蛋,她可沒什麽叫人惦記的了....”

“你說什麽!”孟氏兀的反應過來,一拍桌案,陳睢吓得一哆嗦,咽了咽唾沫下意識的往後一退,“我沒說什麽啊。”

陳承弼走到兩人身邊,扭頭跟孟氏一起瞪着陳睢,聲音肅冷,“你說你姐除了一張臉...”

“不是,我說我姐國色天香,聰慧端莊...”

“她爹,皇上是不是要給小柔賜婚啊!”孟氏顫着嗓音,攥緊帕子咬牙切齒的望着霧蒙蒙的院子,燈籠被吹得四下搖曳,劃破天空的閃電猶如銀蛇吐着長信,将漆黑斬成兩片。

轟隆一聲巨雷,壓着頭頂滾過直逼骨膜,廳堂內是鴉雀無聲,三人目目相觑後,陳承弼猛然一拍大腿,啞聲叫道,“備車,去宮裏!”

“我也去!”陳睢往後捋了把頭發,直覺有人要欺負他姐,心中自然湧起一股惹火,當即撸了袖子走在前頭,孟氏拽他,一個踉跄。

陳睢龇牙叫道,“娘,你快些吧,再晚我姐就扛不住了!”

他急的直瞪眼,孟氏冷靜下來,沉聲吩咐,“你留在府裏,我跟你爹進宮,不準胡鬧!”她特意瞪了眼陳睢,見他急躁的跳腳,冷着臉警告。

兩人從府裏坐車快馬加鞭直奔宮城,孟氏走之前去換了身縧紫色錦服,如今端坐在車內,聽着外頭綿延不絕的雨聲,心中愈發壓抑,她擡頭,對上陳承弼同樣肅穆的一張臉,兩人互看半晌,目光交接之時,彼此心意已然護知。

依着孟氏的身份,馬車直直進了宮城,在太後宮外停下後,孟氏着婢女将拜帖遞給了掌事姑姑,那人知曉孟氏的脾氣,當即沒敢再問,扭頭小跑着去找太後禀告。

雨水透過稀薄的枝丫打在車篷上,小厮撐好了傘,陳承弼一撩袍尾,孟氏與他緊緊握着手,再三囑咐,“你去皇上面前,切記察言觀色,大不了,你就拿出你纨褲的本性,跟他糾纏拖延,等我們過去。”

“夫人放心,我自有分寸。”陳承弼下車,沐着陰涼雨絲,疾步往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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