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38章
孟氏撐傘單獨走入太後寝宮, 啪的雨點正如她此刻的心思,焦灼往複。
宮內榻上,太後合眼假寐, 身邊的兩個嬷嬷一個替她揉按額頭, 一個替她整理衣裳,黛青色織錦廣袖常服, 袖口勾勒着銀線暗紋,被燭光映照,流瀉出銀色水紋般的花樣。
孟氏微微低頭, 瞥見她繁複華貴的裙角,繡着寶相花紋, 嵌了明珠的鞋子露出一隅,仿佛察覺到孟氏的到來, 太後睜眼,睿智幽深的眸子斂了倦色。
“你這孩子,可是越大越沒規矩,哀家都已睡下,有什麽事非要今夜來說。”
孟氏連連道歉, 将陳懷柔進宮一事從頭到尾添油加醋的講了一遍,說到動情,眼眶跟着紅了起來, 太後嘆了口氣, 擡手, 孟氏上前扶着她的胳膊,聽她悠悠說道,“罷了,哀家随你走一趟。”
她起身, 高椎髻間簪着的金鳳鎏金釵步搖随之一顫,垂額微微晃動着,威嚴中透出幹練持重。
攆車的輪子嘎嘎壓在白玉磚上,兩旁行走的宮人一路小跑,終在書房前停下,得力的內侍上前将太後駝到檐下清淨處,孟氏緊跟其後,擡眼一瞧,已經有宮女提前叩響了書房的大門。
兩人進門的時候,沛國公正兩手叉腰耍渾,回頭看見鶴發蒼顏的太後,當即撲通一聲跪下,涕淚橫流,滿腔委屈,“太後娘娘,貴妃要搶我女兒的郎君,我只一個女兒,好容易定了婚事,兩家都滿意,貴妃非要奪人所愛,跟小柔過不去,太後娘娘您要為我做主...”
他好歹是個國公爺,祖上流着皇室血液,太後的裙袍被他一把抱住,猛一踉跄,不禁厲聲道,“你先起來,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孟氏籲了口氣,陳承弼向來心思多,他喊得是貴妃奪人多愛,便将建元帝刨了出去,也就意味着此事尚有回旋餘地。
思及此處,孟氏與陳承弼跪在一起,聲淚俱下,“太後娘娘,皇上,臣婦福薄,爹娘早早離世,拼盡半生只得小柔一個女兒,雖比不上貴妃娘娘的五公主珍重,卻也是自小捧在掌心養的,貴妃娘娘不能因着溺愛五公主,就要讓小柔把定好的郎君讓出去。
我們小柔與陸世子彼此中意,兩家亦是合過八字,若貴妃娘娘不講理,那臣婦拼了老命,也要給小柔掙個公道!”
太後斥她,“你跟承弼待得久了,怎的也學會這些潑皮耍賴的手段,哀家在此,還能由着別人放肆?!”
孟氏抽噎着,用帕子按住眼楮,陳懷柔舔了舔唇,萬沒想到今夜會鬧得如此轟動,将太後老人家都搬了過來。
她雖滿頭鶴發,卻依舊目光如炬,淩厲滄桑。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陳懷柔覺得,自己倒必須嫁給陸蹇了。
不只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沛國公府的顏面。
殿內的沉水香與貴妃身上的蜜合香交織融彙在一起,擾的建元帝兩眉倒豎,鼻孔翕動,他拂了拂衣袖,貴妃下意識的往旁側站開,欠身對着太後行禮。
太後置若罔聞,建元帝從座椅上起身,緩緩來到她跟前,低聲沉穩道,“母後,外頭下着雨,何以勞動您深夜前來。”
他晦澀不明,眸光掠過孟氏。
孟氏紅着眼楮,也不避開,只堪堪對上建元帝的凝視。
“哀家若是不來,還不知你跟你愛妾如何欺負小柔,如何對不起孟家,沛國公家!”她一手拍在案上,低低震怒。
貴妃被吓得猝不及防,本就屈着的膝蓋立時跪下,細着嗓音哭道,“太後娘娘,臣妾冤枉..”
“哀家不願聽你在此哭哭啼啼,閉嘴跪在旁邊。”
貴妃抽泣着挪到一側,侍奉的婢女也只敢遠遠站着,春寒料峭,又逢陰雨,刺骨的地磚冰涼中沁着冷寒,向來嬌貴的貴妃,哪裏受得了這種苦楚,白嫩的膝蓋好似浸了寒水,疼的針紮一般。
建元帝臉色不虞,陰沉着眸色讓書房中的氣氛一度肅穆下來。
“母後,朕怎會欺負從筠,她是朕的義妹,更是您的義女,我只是今日突發奇想,想給小柔賜一門好的婚事,沒想到把人叫來一問,才知沛國公一家已經在給她看親,且看中了陸世子。”
太後冷哼一聲,對着陳懷柔揮揮手,陳懷柔先是看了眼孟氏,又謹慎的走到太後身邊,太後抓過她的手,放在掌心,她雖年紀大,手掌卻因保養得當依舊光滑似玉,沒有半點粗糙。
“放心,哀家給你做主,絕不會叫人委屈了你。”
感動的細流尚未滋潤開,又聽太後冷聲問道,“你挑中的,又是哪家貴公子。”
陳懷柔︰....??
沛國公夫婦︰.....??!!!
這話,問的突如其來,一時間讓三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太後,臣女有喜歡的人了...”陳懷柔從太後手裏掙脫出來,順勢往後一退,她覺出不對勁了,很不對勁。
“朕就是因為小柔喜歡,故而才跟他舊事重提。”建元帝搓着手掌,語重心長的嘆道,“多年前在齊州城的時候,小柔對一個人傾心愛慕,可惜那人自覺身世低微,不敢高攀,遂忍痛拒絕。
如今他身居高位,又有錦繡前程,朕與他促膝長談,深覺此人不光樣貌俊美,而且品德高潔,是個可以托付終生的良人。”
話音剛落,陳懷柔哭笑不得,她張了張嘴,問,“皇上說的,不會是江元白江侍郎吧。”
太後訝然,重新拽過陳懷柔的手,拍了拍嘆道,“原來我們小柔有喜歡的人了。”
簡直烏雞鱍魚。
陳懷柔連連搖頭,直接否認,“皇上誤會了,臣女彼時年輕任性,看錯了人,斷不是真的喜歡江侍郎,而江侍郎對臣女亦是厭惡至極,我們兩人興趣不同,性情不投,若強行綁在一起,定會是怨偶一雙,不會幸福。
臣女多謝皇上關懷,只是臣女當真不再癡纏江侍郎,也請皇上放過他吧。”
建元帝笑了笑,“女兒家的臉皮,總是薄的,你被江侍郎拒絕過,自然不好過于主動,你放心,朕會為你主持公道。”
主持個屁,把陸蹇還給她就好,什麽公道不公道。
陳懷柔要急死了,她擡頭,望見太後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不由兩腳一跺,撲通一下跪倒地上,言辭鑿鑿。
“太後娘娘,皇上,臣女發誓,臣女對江侍郎絕無半分旁的心思,若有欺瞞,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沛國公抹了把汗︰...乖女??
孟氏︰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兩人彼此對了個眼神,暗暗在心裏啐了幾句︰雷公電母就當我女胡言亂語,萬勿當真。
建元帝嘴角抽了抽,哂笑着從他們面前走過,又慢慢踱步到書案前,什麽人養什麽女兒,一樣的叛逆不按套路。
他扭頭,貴妃示意,抽噎了半天,忽然一頭搶地,咚的一聲,動靜吓得所有人齊齊看去。
潔白的額頭撞出一個大包,貴妃幾欲昏倒,嘴裏仍不忘念叨,“皇上,五公主是真的喜歡陸世子,她已經為此事與臣妾鬧絕食了。”
說罷, 當一下歪在宮女懷裏,沒了動靜。
陳懷柔暗嘆,這特麽是專程給他們演了一出大戲啊!
為了搶陸蹇,都瘋了嗎?
太後是個和稀泥的,原想着由她為陳懷柔做主,卻沒想到臨近天明,她來了句,“你們回去好好想想,五公主是個性情和善的,從沒有為了哪個男子如此激烈。
天底下的好男兒多的是,哀家定要為小柔挑個頂好的。
江侍郎,哀家見過,是個萬裏挑一的好男兒,哀家以為,小柔若是能跟他結成姻緣,未嘗不是一樁好事。”
好什麽?整日裏被他陰陽怪氣鄙薄注視嗎?
他看不慣她的太多了,粗俗嚣張,刁蠻跋扈,揮金如土,直來直往..
陳懷柔呢,她讨厭一切不喜歡自己的人和事。
不管他再好,只一條瞧不上自己,便絕對不能接受。
太後這意思,是想成全五公主和陸蹇了。
不能夠,這事不能這麽作罷。
她咬了咬牙,孤注一擲,“太後娘娘,皇上,姻緣本就是你情我願,既然五公主和臣女都挑中了陸蹇,不如讓陸蹇自己選,誰都別勉強,陸蹇選誰,我都認!”
.....
離宮的馬車走的蹒跚緩慢,油亮的屋檐冒出袅袅青煙,早起的百姓生了火,讓淅瀝的雨水染了煙火氣,陳懷柔摸着肚子,有些餓。
孟氏撐着額頭,一路默不作聲,陳承弼挑開簾子,與女兒悄悄看了眼孟氏,他比了個嘴型,忽然孟氏朝他拍了巴掌,低聲道,“你也不必瞞着我,有什麽話說就是。”
今夜情形他們都看到了,若說從前孟氏對太後還有什麽倚仗,眼下卻是一點都沒了。
顯然,關鍵時刻,太後是偏幫皇上的,她一早就知道,卻還是不甘心的深夜求到她面前,只為給女兒婚姻留個自己做主的機會。
陳承弼咳了聲,小聲道,“夫人,你先喝口水,別氣壞了身子。”他是個凡事都能看開的人,也知道孟氏心裏不好過,有些事情,越是撥開真相,越是觸目驚心。
“太後進門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沒戲。”陳承弼悠悠吐了口濁氣,陳懷柔與孟氏相繼不解的看着他。
“為什麽?”
“三更半夜,饒是夫人在外頭候了片刻,太後也不會收拾的這般莊嚴肅穆,她那發髻頭飾,沒有個把時辰根本梳理不完,還有渾身上下繁瑣的服飾,層層堆疊,便是腰間的配飾,也精致入微。
也就是說,太後今夜知道夫人會去找她,早早在那等着罷了。”
陳承弼別開眼楮,心裏不知在想什麽。
“你的意思,是太後與皇上私下做的局,為的是讓我們主動讓出陸蹇...”孟氏猛然一抓,陳承弼縮了下腿,一邊點頭,一邊又道,“不只是他們兩人,貴妃也在其中。”
“乖女,”陳承弼将頭轉向陳懷柔,思量再三,終究沒能忍住,“你覺得,陸蹇會選誰。”
作者有話說︰??來了來了,昨天感冒厲害,話都說不出來,各種炎症襲來,情緒十分低落。
今天好點,吃了藥碼的,可能是感冒原因,碼着碼着,忽然想讓哥哥上位,快來打醒我!
ps︰今天絕對至少還有一章!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