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馬丁·博德
第二次和塔姆林的見面沒有第一次那麽瘆人了。雖然第二次他們聊的比較少,做的比較多。約翰被拉到了各種奇奇怪怪的魔法陣上做各種奇奇怪怪的檢測,看他們的表情是什麽也沒檢測出來。于是大法師只好親自上陣,往約翰身上丢咒語——還是什麽也沒檢測出來。
“這是不是說明那頭龍妄想症發作,我根本就不是什麽複活者?”約翰期待地看着塔姆林,後者搖搖頭。
“真神的魔法高深莫測,要是輕易能被檢查出來,我倒要懷疑那龍是不是妄想症發作。”
一旁給導師打下手的小法師突然開口了:“你曾說過那頭龍是在咬碎了你的骨頭後判斷出來的?”
約翰愣了一下,接着用控訴的眼神望着小法師。
可惜塔姆林已經領悟了學徒的意思。
“請放心,多伊先生,”少年模樣的大法師微笑道,“我的麻痹魔法是一流的。”
他沒說假話。一陣鼓搗後,約翰的左臂失去了知覺。小法師的魔法使其懸浮,他的導師拿着鋒利的小刀,劃開了約翰的手臂。
有一點點血漫了出來,但是不多,塔姆林避過了血管。刀鋒下壓,切開筋膜,切開肌肉,切到骨頭——一道奇異閃光從刀刃劃過,塔姆林像切豆腐一樣切開了約翰的桡骨。
刀被移開了。塔姆林把手指插進去,閉上眼睛,沒了下一步動作。
約翰看着那道傷口,有種怪異的感覺。它看起來挺猙獰,此處應該有一些詳細描寫,作者怕引起大家不适就省了。約翰的鼻子裏都是血的鐵腥味,但心裏一點感覺都沒有,這就讓他覺得自己仿佛是在看一塊被切開的牛肉,而不是他自己的小臂。
可他就是在看自己的小臂。這種知覺被欺騙的感覺讓他想起上一次見塔姆林時那個帶來眩暈的星空的假象。
他看了一會兒,塔姆林還是沒有下一步動作,于是他無聊地移開視線,去看小法師——萊尼的表情讓他覺得有趣。小法師目不轉睛地盯着約翰的傷口,強作鎮定的臉上露出惡心和恐懼,好像他其實很不想看到這情景,卻逼迫自己看下去。他發現約翰在盯着他後,一瞬間收斂了那些不經意間流出的異樣表情,向別處看去。
不管在哪個世界,做實驗的大部分時間都是無聊又無趣的。約翰開始發呆。他想到了那個叫冰糖的特派員,那個給他一種熟悉感和親切感的雕像。他想到法爾蒂娜,讓這個名字在舌尖無聲地打轉,覺得這個名字能給他帶來某種安穩的感覺——可他又一想到這名字背後的巨大空洞,以及法爾蒂娜極可能早就不存于世的事實,他就扔開了這個名字,讓思緒飄得更遠。
他又想到了赫莫斯·海澤爾。他想起他的嘴唇留在他手側的觸感,想起他低下頭時那種卑微的神情。白銀色的長發從肩頭垂落,他的睫毛遮擋了金色的眼眸。約翰還能想起當時流淌在他心中的同情。現在那些同情已經遙遠得有些陌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全新的躁動——他想,去吻,落在他手上的那雙柔軟的唇瓣。
但約翰否認這是愛情。因為顯而易見,這是出于對美好之物的占有欲,他想吻赫莫斯,也不過只是想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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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裏的情節向後推進,約翰回味着自己做出承諾的場景。等他回來。他毀約毀得毫不猶豫,雖說那也不算個嚴格誓約吧,但怎麽說,很容易就能想到(冰糖也透露了這一點),赫莫斯恐怕已經第一時間回到蓋沙夫人那裏,結果發現他們人去樓空不知去向。他會感到失望,或者——
他早就習慣了?
那倒或許更添了一些值得憐憫的地方。
但約翰此刻挺無動于衷,因為他知道赫莫斯肯定能找到這兒。小法師的導師是誰很好打聽。萊尼性格孤僻,獨來獨往,社交圈那麽一點,一個個排查都花不了多少時間。
他并不是想甩掉他才來皇城的。他知道他甩不掉他。
這僅僅是出于人身安全考慮。好吧,再加上能提前圓了來不墜之堡的心願……
塔姆林突然睜開眼睛,驚訝地輕嘆一聲。
“抱歉。”大法師說,突然擡手。
他在施法,約翰意識到。他覺得自己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
下一秒,他就能明白塔姆林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如果他能“想”的話。
痛。劇痛。四肢百骸都在痛。離開!逃跑!阻止這一切!不管做出什麽都可以!
不然他會死!
小法師上前一步,他的導師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會有事,”塔姆林說,“只會受些苦。接下來好好協助我,我越順利,你的朋友所受的折磨越短暫。”
約翰看不清眼前有什麽,大片的黑朦遮住了他的視野。他感到窒息,他的鼻子裏都是血的味道,他知道他躺在他自己的血泊裏。他很冷,耳鳴很吵。
有人在他腦袋邊走來走去。他能感到地面傳來的細微的振動。踏。踏。那些只有安靜狀态才能聽見的腳步聲自動被想象力模拟出來。
膝蓋砸向地面的聲音很大,他勉強能聽見。博德握住他脫力的手,把它放在胸口。
“請您安息。”
博德一直跪在他身邊,直到流血把他的生命帶走。
約翰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喘着氣。死的恐懼仍舊盤旋在他四周,不過他已經意識到自己仍舊活着。他抱住自己,抓着自己的肩膀,他感到自己仍舊強壯,年輕,生命力十足,他不禁笑起來。
約翰笑了好一會兒,才開始觀察自己呆在什麽地方。他很快被吓到了——赫莫斯坐在牆角的一把扶手椅上,面無表情,一動不動,直勾勾看着他,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龍是白頭發,金眼睛,裹着一件漆黑的長袍。
更吓人的是,接下來,赫莫斯一點一點牽出了一個柔和的微笑。
“你覺得還好嗎?有什麽後遺症嗎?”
約翰狂搖頭。
“你吓壞我了,我以為我要再次失去你了。”
“……額,對不起……?”
但是赫莫斯看起來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回答。
“這是我的錯,”赫莫斯說,“我應該一見面就……”他突然站起來,向約翰走去。約翰不禁渾身繃緊了,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頭龍果真開始作妖了。他撲通一聲跪下,挽起袖子伸出一只手,裸露出手臂。下一刻,新鮮的傷口綻裂在潔白的皮膚上,乍看像是紅墨水畫出來的,線條流暢優美,組合成咒文的樣子。
“我,巴爾卡莫尼菲多,誓願成為你的奴隸,從今往後,我的力量歸你所有,我的壽命與你共享,我為你所主宰。請你接受我的臣服。”
那些傷口組成的咒文随着他的話語被逐漸點亮。赫莫斯示意約翰握住他的手。
約翰,顯然,要是握上去他就不是約翰了。
一頭龍要做你的奴隸,聽起來挺美。可要是真正發生,未免好運到有些吓人了。他的力量,他的壽命,他這整個人,都歸你,你只要坐享其成什麽都不付出就成——你受得起嗎?
約翰很難不想起那些老生常談的寓言故事,一個人許願擁有巨大的力量,願望實現了,但厄運接踵而至,命運向這幸運兒索要他應付的代價。故事的結局,不必我說大家都懂。一件事如果好到沒有任何缺陷,它反而更像是個可怕的陷阱。
約翰跳起來,跳到床下去,和龍拉開距離。他擺着手,搖着頭。結果是赫莫斯站起來,手臂上咒文的光芒不降反增。他們之間的障礙物在頃刻間覆蓋了一層冰,又在頃刻間化為齑粉。赫莫斯像約翰走來,這讓約翰開始後退——沒幾步,約翰的後背碰到了牆壁。
“海澤爾先生,請您冷靜一下……”約翰喃喃說。
然後他意識到自己叫了錯誤的稱謂,在赫莫斯眼神陡然一暗的時候。龍的表情不再那麽溫和,退讓,彬彬有禮了。裝模作樣的耐心快要告急,他的表情上顯出擁有強大力量的人都會有的那種不容拒絕的氣息。
“這就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他說,“我不會允許這世界再有一絲一毫機會讓我失去你。”
這讓約翰記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為什麽想把這家夥趕走了——那種偏執的表情,那種強大的力量,這家夥能讓約翰做出任何事情,不論是承認自己是一個名叫帕雷薩的人複活返生,還是接受一份甜美得近乎一個陷阱的奇怪誓約。
約翰的手扣着身後的壁紙,看着赫莫斯重新在他面前跪下,纏着咒文的手臂向他舉起。
約翰幾乎要屈服了。
幾乎。
他搖頭。一開始是下意識的細微動作,後來是明顯的抗拒的表達。他低頭看着跪在地板,向他伸出一只鮮血淋漓的手臂的龍。他感到憤怒:赫莫斯是怎麽做到,明明是跪着的,姿态卻比站着還要咄咄逼人?
一句話溜出嘴角,語氣生硬得讓約翰自己都驚訝,他竟然就這麽直接把自己心裏話說出來了:
“如果我死了,那是我自己的事,和你無關。”
他确信對方在聽到他這句話時,瞳孔變成了豎形,純白的鱗片從皮膚下冒出。
可是那只有一瞬間。赫莫斯突然垂下頭,放下手臂。咒語的光芒消失了。他身上又萦繞起那種很可憐的,很無助的,讓約翰很想去安慰他的氣息。
“你根本什麽也不知道。”約翰聽見赫莫斯輕輕說。龍仍舊沒擡頭,長長的白發遮住了臉上的表情。可聲音裏的哀凄是隐藏不了的。
約翰不知道是怎麽想的,怒火一下子就沒了。他竟然緩緩把手放到了赫莫斯頭上,好像是想憐憫龍似的。
結果他的手就被捉住了。
赫莫斯抓着那只手,把自己的面頰貼上去。約翰不确定手背上那些冰冷的感覺是不是龍的眼淚。赫莫斯很快就開始吻約翰的手,先是小心翼翼地啄着指尖,然後那吻滑到了手背,牙齒在凸起的腕骨處留下了淺淺的牙印,接着舌尖輕輕舔着手腕那兒的幾條橫紋,讓約翰覺得微微發癢。
然後,龍放開了約翰的手,抓住他的襯衣。
雖然按照套路來看,赫莫斯多半是要撕衣服,但當約翰看到自己的襯衣真的被撕了時,他還是受了不小的驚吓。
白色的襯衣被撕開了一道裂口,露出下面麥色的腹部。赫莫斯濕熱的吻落在上面,帶來一股讓人繃緊的戰栗。龍把襯衣撕得更開,手掌伸進布料下面,撫上約翰的腰,掌心的熱度灼燒着約翰的皮膚。
約翰渾身僵硬,一動不動。
赫莫斯沒有明說過他和那個帕雷薩是情侶,但如果約翰沒領悟到那些暗示,就顯得太智障了。那麽再進一步,約翰都領悟到他們是情侶了,情侶之間會做點什麽,他總不至于意識不到吧?
但僅僅是意識到和實際發生起來還是有一段距離的。簡單來說,約翰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和赫莫斯來一炮的心理準備。他說服自己接受過去丢來的大麻煩已經夠艱難了,結果現在作者得寸進尺,想讓他直接和這頭龍來個親密接觸關系更上一層樓?不,絕對不成,實在強人所難。
可是,令約翰尴尬的是,他性喚起了。
他有種微妙的被自己背叛的感覺。想着要再拖延一下,身體卻首先宣告了投降。這是他有生以來最糟糕的經歷,他……
他覺得自己根本沒法思考了!他的皮膚毫無保留地把龍的觸碰傳遞給他,對方的指尖,手心,一點點下移的濕漉漉的吻,鼻尖……
他得阻止赫莫斯。他對自己說。可心底的聲音又出來反駁:幹嘛要阻止?
就是,幹嘛要阻止?他也問自己。
約翰很久沒做了,上一次自渎都是在幾個月以前,說真的,約翰覺得自己的意志力正一點點被赫莫斯的吻帶走,與之相對是不斷增長的渴求。他想要吻他,被他親吻;想要抱他,被他擁抱;想要占有他,被他占有。他緊繃太久,想要一次不計後果的冒險,一次把弱點暴露于人的性。
放縱一下,放縱一下,放縱一下。有什麽可怕的後果能抵過這次放縱可能帶來的歡愉?
可是敲門聲突然響了。
赫莫斯當然不會管敲門的是誰,他連一個停頓都沒有,冰層直接把門封上了。可惜的是約翰,一下子就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約翰盯着那層冰,深吸一口氣,在赫莫斯把他的褲子扒下來前,對他說:“放開我。”
約翰覺得龍抓着自己腰的手收緊了。
“他們多等一會兒又不會死!”赫莫斯低吼道。
“不,和他們沒有關系,”約翰握住赫莫斯的手腕,“我不覺得現在和你睡一覺是個好主意。”
赫莫斯停滞了。他仰起頭,難以置信地看着約翰。
“那什麽才是好主意?”他問。
“我怎麽知道……你先放開我。”
赫莫斯慢慢地松開手,緩緩站起。
"你能把門打開嗎?"約翰問。
赫莫斯深深地望了約翰一眼,解下自己的長袍,披在約翰身上,遮住被撕爛的襯衣,然後轉身擡手,覆蓋在門上的冰碎裂在地。
接着,約翰聽到了砸門聲。
赫莫斯陰沉地揮手,門自動打開,砸門的人沒預料,一下沒收住腳,踉踉跄跄摔在一地碎冰上。
是小法師。萊尼很快地從地上爬起來,身上沒有任何傷痕,約翰松了一口氣。小法師摔進來後,塔姆林施施然走進來。兩位法師看着屋子裏變成碎片的床,表情很不相同。小法師臉唰得白了,他的導師倒是鎮定自若。
“哎呀,門被封上了,我還以為二位出了什麽事。”塔姆林用那張可愛的少年臉無辜地說。
“如果你不唆使你的學徒來砸門,”赫莫斯說,“本來是沒有什麽事的。”
少年噗嗤一笑。
“你不能指望一個人抑制住對摯友的關切之情,尤其是和一個危險人物獨處一室的情況下。”
"我可不是什麽危險人物。"龍說,金色的眼睛瞥向萊尼·蓋沙,小法師垂頭盯着地板。
"對,您不是。"塔姆林從善如流。
赫莫斯冷笑了幾聲。
"我現在有很多困惑想向您請教,法師大人,"龍說着,大步向門口走去,"請您在檢查您的實驗體前,賞臉和我單獨說幾句話,好嗎?"
"卻之不恭了。"塔姆林說。他朝約翰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轉身和赫莫斯走了出去,關上門。
約翰看着欲言又止的小法師。
"法師大人,"他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說,"快給我解釋一下——發生了什麽?"
但是小法師沒有立刻回答。約翰翻了個白眼,對萊尼的遲疑很不高興。
"所以,你導師和這頭龍認識——他到底是什麽來頭?"
"'應它本人的要求,它在正史沒有記載。'"
"……哈?"
小法師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帕雷薩,"他說,"如果你有機會能從它身上撈點什麽,別猶豫,下手狠點。"
約翰好笑地看着他。
"你導師跟你說過他的什麽事跡啦?"
小法師伸手,他瘦削的手腕上有一個紫色的魔法印記。
"這是緘默咒。"
"……"
"還有,帕雷薩,你什麽時候開始用'他'而不是'它'稱呼那頭龍了?"
約翰摸摸鼻子。
"赫莫斯和人類實在沒什麽兩樣,用'它'太別扭了。"
"可他不是人類!"小法師說,"帕雷薩,龍不是人類,你——"
"好啦,好啦,我懂。它們和我們不一樣,它們沒有我們的道德和良心。"
萊尼憂慮地看着他,嘆了口氣。這神情仿佛是在對一個死刑犯說:吃頓好的。
這讓約翰渾身不自在。畢竟一直以來,赫莫斯才更像是被判了死刑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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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