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熱烈歡迎黑淵長老莅臨指導

翠斯塔随手抓起床頭的匕首擲向窗口,站在窗臺上的人只用兩只手指就接住了利刃,又扔了回來。半精靈的戀人迅速從她胸口上翻身起來,咬住了朝翠斯塔腦袋飛過來的匕首。

“博古亞。”處刑者把匕首放回床頭櫃上,說。這就是個招呼了。

“阿芙拉,”博古亞牽了一下嘴角,“翠斯塔。”他臉上沒了和人類接觸時那種裝出來的愉快笑容,而是半笑不笑的,看上去帶着點輕蔑和嘲諷的味道。

“我操你媽的,”半精靈說,“你不知道尊重隐私嗎?”

“這是隐私嗎?”白龍說,“難道你們的關系不是衆所周知?”

“你·他·媽·的——”

在半精靈暴走前,她的戀人連忙安撫她:“好啦寶貝,是我的錯,我應該記得設個結界的——別和這小子一般見識,嗯?”

博古亞發出了一聲明顯的冷哼。半精靈則哼得比他還重,拉起被子,把自己蒙起來。

處刑者笑起來,手輕柔地隔着被子撫摸對方。她看着戀人的方向,說出來的話卻是對着白龍。

“你們怎麽做到的?”

“老爹無所不能。”博古亞回答。

“我以為一天已經是極限。”

“你對真正的速度一無所知。”

阿芙拉歪頭,不置可否。她說:“他化形了?”

“在我們分開時,他還沒法恢複人形,”博古亞說,“要是出了意外……”

“就拖住他,直到哪個長老趕過來把他關回黑淵,”她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哇哦,我開始對那個人類産生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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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過你了,這個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阿芙拉看向博古亞問,“到底有什麽,是你能知道而我不能知道的?我才是他的血脈。”

“我被他撫養,他是我的父親,而你,在你心裏,你的父親是那個巫師。”

“哦——你又要叨念一遍嗎?”處刑者拾起了自己一绺頭發,發絲簌簌落下,有黑有白,”我是一個卑鄙的人類用卑鄙的手段誘捕了它之後,以它的血為材料制造出的卑鄙的雜種。我最好的歸宿應該是被它吃掉,彌補它失去的力量。”

“我的觀點不會改變,但這是另外一個問題。”博古亞說,“總而言之,我只是來給你提個醒。吾王不希望她的兄弟受傷,但她更不希望有人因她的兄弟受傷。”

“要是我們真的實現龍王的希望,”阿芙拉說,“我們現在就應該去他身邊去守着他。”

“顯而易見,我們不能。”

“原來你也不是榆木腦袋嘛,博古亞。”阿芙拉金色的豎瞳望着博古亞,“你也知道人家做愛時打攪是不好的——”她面頰冒出鱗片。

博古亞翻了個白眼:“我還有傷,不和你打。留着你的激情做愛去吧。”他向後一倒,消失在窗口。

他剛走,翠斯塔就猛地掀開被子,壓住阿芙拉:“唧唧歪歪,真他媽話多。”

他想逃跑。能不能逃跑已經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他只想逃跑。只想着逃跑。

他向前爬,肩膀上的傷口隐隐作痛,他的腿在發抖。他覺得冷。

他靠近了邊緣,邊緣是寒冷的冰,冰的欄杆。他握着它,靠着它,抱着它,仿佛是想用體溫捂化它,這樣他就能逃的更遠。但什麽也沒發生,他只得到刺骨的寒意,魔法的冰就算潑上滾燙的開水也不會化。

而它已經抓住了他的腳踝,把他拖回去。

“你會凍傷的,”他聽見它說,“外面比那些冰還冷。”

它把他翻過來,毛皮貼着他的後背,是溫暖而柔軟的。

他在黑暗中茫然地睜着眼睛。人在黑暗裏會變成瞎子,他們只能看見發光的東西。他現在只能看見發光的東西,他只能看見那雙眼睛。

它們靠近他了,伴随着它的氣息。他開始搖頭。

“太多了,”他說,“太多了。”

“還不夠多,”它回答他,“離你毀掉還早着呢,帕雷薩。”

約翰冷汗淋漓地驚醒了。他的心跳快得像剛進行了一場逃亡。他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一個噩夢,但他忘了噩夢的,這是很少見的事情,通常他做夢,剛醒來時會對夢的一切記憶鮮明……

但也可能是因為這是噩夢,噩夢和普通的夢不太一樣,可能噩夢就應該記不起來。

約翰深呼吸幾下,試圖許散那些徘徊不去的恐懼和絕望。太奇怪了,他到底夢見了什麽?

純粹的恐懼, 約翰已經很久沒體驗過了。那種感受讓他想起很小的時候,犯了錯被禮儀老師抽一頓鞭子關進藏書室。藏書室在他的記憶裏很黑,很冷,空蕩蕩的,只有他自己和他的恐懼。但後來他克服了它們,他摧毀了弱點,他告訴自己藏書室很好,書很好,他愛書,他愛那間屋子。然後他就不再怕它了。不再怕黑,不再怕獨處和禁閉,不再怕禮儀老師和她的鞭子……他什麽都不怕了。

約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半,接着站起來,去把窗簾拉開。現在是淩晨,太陽還沒升起,但熹微的晨光已經點亮了一小邊天幕。海霧從臨睡前那種濃稠的黑暗變成優雅的紫色。約翰看着那些霧和海水。他一時半會兒并不想再次入睡,現實中不存在令他恐懼的事物,而夢裏有。這挺煩人的。夢裏有。

就在他開始想接下來給自己找點什麽事時,他聽到了振翅的聲音。他向後一退,一個人落在窗臺上。他和赫莫斯四目相對,彼此都為看見對方感到驚訝。

赫莫斯的翅膀已經收起來了,但尾巴還沒有。它甩動了兩下,接着緊貼在腿邊。赫莫斯看上去很奇怪,約翰從來沒看見過他這個樣子——半人半龍的。他的衣服失去了布料的質感,浮現出鱗的紋路來,手是蒼白的,指尖有鋒利的指爪,他的臉約翰看不太清,但那雙金黃色的豎瞳是很明顯的。它們注視着他,好長時間沒有一個眨眼。

約翰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平複的心跳又重新激烈起來。

赫莫斯看上去美得驚人,同時危險得驚人。人類所津津樂道的權力和操控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是一紙空談。蟲子不能主宰麻雀,蚊蚋不能主宰蜘蛛,獵物不能捕獲它的掠食者,人不能反抗他的神。

很多時候,戀慕和恐懼并無太大差別。你可以自己決定,你究竟要把這種感情定義為恐懼,還是迷戀。

約翰向赫莫斯伸出手。這就是他克服恐懼的方法——否認那是恐懼,而要說那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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