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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 王微還在繼續她的邺城之行。

李淮在确認她能适應目前的行程強度後,便沒有再過多的顧慮她的身體,真正做到了日夜兼程,沒有用馬車, 直接騎馬, 弄得王微苦不堪言, 還不好抱怨, 因為一開始逞強的就是她本人。大話已經說出口,即便屁股被颠得生痛,兩條大腿內側也都磨破了,她硬是一聲不吭的忍住了。

她本還抱着觀摩一下民風民俗的心态,想看看那些真正底層的老百姓過的都是怎樣的生活, 以此來判斷如今整個國家大致的經濟文化情況。結果除了中間短暫幾次停下在路邊遇到的客棧休息,她全程都被李淮半步不離的守着, 一點機會都沒有, 只能慨然興嘆。

不過正因為如此,原本需要至少兩天兩夜的路程,他們一行人只花了大概一天多的時間就到了目的地, 當看到遠處露出的城牆後, 王微發誓這輩子都不想再騎馬了, 根本是酷刑啊。

邺城其實并不起眼, 占地也不大,只是因為裏面有好幾座皇家的行宮以及各位宗室修建的莊園,才有了存在感。正因為平時進出此地的都是些達官顯貴, 所以這裏的居民很少,都是些在周邊經營買賣的生意人以及家眷,還有就是各個世家的家奴世仆。畢竟這些行宮莊園都需要大量的人手來清掃維持。

現在因為皇帝暫居在此, 所以周邊的警戒也随之變得十分嚴謹,李淮他們距離城門還有很遠的距離,就有一隊穿着禁軍服飾的士兵在一個騎着馬的身穿盔甲男子的帶領下,迎面而來直接給攔住了。

“來者何人,快快報上名來。”

來人見李淮他們穿着打扮同樣像是宮中之人,于是态度還算客氣,只是沒有冒然的上前,隔着一段距離高聲喝問道。

李淮沒有立刻回答,他小心的将和自己共乘一匹馬,被他的鬥篷罩着的王微露了出來,對面的男子定睛看了好一陣,像是認出了王微的身份,大驚失色,翻身從馬匹上下地後躬身抱拳就行了個禮:“臣,龍武軍右中尉,上騎都尉賀然參見公主千歲。”

王微對這一串頭銜完全摸不着頭腦,只是皇帝身邊四只禁衛羽林、龍武、神武、拱聖,這一點她還是聽其他人說過。見此人既然認得自己,想來應該也是天子近臣,經常出入宮廷。于是她急忙露出了個笑容,有些疲倦的道:“将軍不必多禮。”

賀然還是堅持拜了幾拜,又轉身呵斥身後的士兵們向王微下跪行禮,都被王微阻止了。她現在累得不行,只想找個地方趕緊躺下,完全沒有任何心情跟這位上騎都尉客套。還好賀然并非看不懂眼色,行禮完畢後他并未多問,只是目光複雜的看了一眼王微身後的李淮,再次躬身道:“殿下遠道而來想必十分疲憊,只是聖上有令,任何人等,如無要事手令,不得随意進入城中。還請殿下跟随臣到城門處稍事休息,臣這就親自去向聖上禀報這個好消息。”

王微感覺到李淮動了一下似乎想說話,便悄悄借着鬥篷的掩蓋拉了他一下。她現在也顧不得眼前這人是不是刻意刁難怠慢,具體第一時間不準她入城。一來她确實疲倦之極沒有多餘的精力,二來新到這裏她不想傳出任何不好的流言,比如公主太嬌縱之類的。

老實說時間都過去了這麽久,哪怕皇帝當初确實因為太慌亂沒有顧得上公主,那麽他都在邺城呆了一個多月,怎麽也該派人來過問幾句了吧。然而他并沒有這麽做,這一點讓王微心中很是打鼓,擔心渣爹皇帝是不是聽到了什麽不好的流言蜚語,也覺得公主失了清白,要把她徹底打入冷宮。

所以能低調還是低調點吧。

但是賀然看上去卻毫無怠慢之意,甚至放下身段,作勢要上前來親自給王微牽馬,理所當然的被她謝絕了。最後賀然依舊沒有上馬,而是牽着自己的馬,落後王微幾步,跟在她的身後,率領一群巡邏的士兵一路将她引到了城門之下。

路上倒是遇到了好幾個上前盤問的人,都被賀然主動打發了,只是王微不得不強打精神接受一波又一波的拜見行禮,各種前、後、左、右護軍,同正、特進的官銜聽得她越發搞不清楚誰是誰。只能在心裏感嘆這官也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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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注意到,這些前來拜見的禁軍軍官對她倒是挺尊敬的,對上她身後的李淮反應就很微妙,一路下來居然都沒有幾個主動和他打招呼問好,很默契的選擇了無視他的存在。王微覺得這些人不可能不認識李淮,卻驚人的反應一致,看來皇帝對李淮是真的很不待見,連他周圍的這些禁衛軍都清楚。

賀然在看來在禁衛軍裏地位還挺高的,穩穩的占據了王微身邊最近的位置,都沒有人過來跟她争搶。他将王微引到了城門內側一個應該是給士兵們休息的地方,滿臉內疚的再次對她請罪,懇求她暫且忍耐後,便吩咐他的親兵給王微端茶送水,自己則是帶着幾個人翻身上馬,急沖沖的往行宮方向而去,給皇帝報信了。

別看王微一路上氣定神閑,其實心裏也挺沒底的,因為她不知道皇帝對自己這個女兒究竟是怎樣的态度。原本她對皇帝這種生物根本不存在任何敬畏感,但在這個時代呆了許久,耳濡目染,多少也體會到了何為天子。皇帝再怎麽愚蠢沒用,只要現在他還是皇帝,一句話就能決定她的生死和未來命運,讓她不得不緊張。

但是看到賀然和其他人對自己的态度并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她覺得皇帝應該還不至于公開厭棄過自己,否則的話這些禁衛最是消息靈通,怎會對她客客氣氣。

說到底,皇宮向來都是個踩高捧低,只有錦上添花,沒有雪中送炭的地方。王微雖然穿越過來的時候沒有真正體驗過皇宮裏的生活,在被軟禁的那段時日裏早就深刻的認識到了這一點。

賀然留下的幾個親兵很是殷勤的不斷給她送上各種飲食茶水,甚至還找來了一個據說是茶道高手的二十五六歲婦人給她煮茶。只是現在喝茶卻還不像後世那樣只是單純的泡茶。當然也有清茶一說,但是重要場合是不會上清茶的,采用的是更加正式的煮茶,在王微看來跟煮粥有得一拼。煮茶采用的是磨碎的茶粉,煮好之後還要在裏面放各色雜果,粘糊糊的一碗,她一點都不愛喝。

雖然這位茶道高手煮茶的姿态确實很優雅,舉手投足之間行雲流水,道不盡的潇灑風流,尤其是點茶的時候杯中茶粉沸沸揚揚,像極了盛開的花朵,美不勝收,讓人徹底忽視了她平庸的外貌。但是對着那一杯又是果脯又是芝麻花生的“茶”,王微只能勉強維持微笑喝了一口,就趕緊放下了。

“不知先生何方人士?這一手茶藝只怕得有數十年的功夫吧。”

“奴家乃是雲州人士,自小便師從家母,茶藝也都是靠家母傳授,多謝公子贊賞,只能說還不至于辱沒先人罷了。”

“哦,原來如此,還恕我冒昧,不知令慈——”

婦人用衣袖掩唇微笑:“家母曾在宮中侍奉先皇後,有幸得到先皇後賞識,賜下了尚宮之職,大家都稱呼她為雲娘子。”

“哦,原來是雲娘子的後人,失敬失敬,她的大名,我早有耳聞,只是可惜無緣得見,今日有幸得以品嘗雲娘子後人的茶藝,也算是了解了一樁心願。”

倒是李淮仿佛很欣賞這位高手的技藝,不光喝完了她送上的那杯茶,詢問了她好些關于煮茶的事情,兩人有問有答,聊得還挺愉快。對此王微只能表示,欣賞不來,欣賞不來。

看着他們二人相談甚歡,王微不禁産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想到李淮好像也對她的生母表示過好感,這孩子是不是哪裏有問題,為什麽總是對比自己大那麽多的女性态度和藹,難道他和曹老板一樣,專好人/妻嗎?

噫,這個愛好可要不得啊。

她也沒有去打擾李淮跟這位小雲娘子交流感想,靜靜的捧着茶杯坐在一邊看他們商業互吹,看得出李淮是真的喜歡茶藝,不像是裝的。她完全沒想到李淮居然會有這樣的愛好,因為單看外表和性格,他都不像是個喜歡風花雪月的人。

考慮到李淮那小老頭一樣的嚴肅早熟,王微覺得也有可能只是人家對于藝術家的尊重,和她這個冒牌貨不一樣,李淮再怎麽不被皇帝待見,也是正兒八經的皇室子弟,肯定是養尊處優,各種琴棋書畫培養着長大的。像她這種庸俗的人,就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藝術的美,滿心都想着不就是煮八寶粥嗎有啥可吹的……

無聊之下她差不多把那杯八寶粥都吃光了,還別說,芝麻花生挺香的。此時外面隐隐傳來了一陣絲竹之聲,好像是有什麽樂隊奏着樂過來了。王微好奇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便看見賀然迎着一個面白無須,慈眉善目,手持浮塵身穿藍色團花長袍,頭戴青紗頭冠,一看就是個大太監的男人進了屋。

那個太監滿臉急切,見到屋中的王微後,立刻雙目便泛起了淚花,上前幾步,拉着王微的手,放聲大哭:“千歲,老奴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幸好老天保佑,才讓您逢兇化吉,有幸再次和聖上父女團聚啊!”

王微多少還是事先打聽過一些皇帝身邊的人和事,見狀便猜測這個太監應該就是最得皇帝寵信的錢葆,他跟随皇帝的年月比公主本身的年紀還要大,在他面前王微可不敢随便擺什麽公主的架子,急忙也跟着應景的擠出了幾滴淚水。

“嗚嗚嗚,可算又見到公公了!”

因為皇帝身邊的內侍有好幾個,王微不敢确定這人一定就是錢葆,便含糊其詞,只是扯着他的衣袖大哭。一時間屋內所有人都跟着落淚不已,只有李淮面無表情,仿佛在看猴戲。王微一邊哭一邊抽空看了他一眼,心說這孩子怎麽連演戲都不會呢,怪不得皇帝不喜歡他。

哭了半天,這位太監轉憂為喜,從懷裏掏出一塊香噴噴的帕子,細心的給王微擦幹了臉上的眼淚,含着淚笑道:“聖上聽說殿下平安而至,高興得不行,特命奴婢帶來了全幅銮駕,迎接公主回宮。”

王微再沒文化,銮駕這個詞還是能聽懂的,聞言不禁一驚,立刻推辭道:“這如何使得,父皇擡愛,我卻不能亂了規矩——”

那太監卻根本不給王微拒絕的機會,硬是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了門外,口中只道:“這是聖上對殿下的看重,務必要讓殿下風風光光的回宮。殿下只要敬受着便是,見到聖上後,直接向聖上謝恩吧。”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大家對上一章的王雁意見很大呀,然而,從他的人設,出身而言,有這樣的想法不是很正常嗎。

他的身份确實有底氣說出“區區一個公主”的臺詞。

我不是要站在封建思想的立場上為他辯解,而且我完全可以把他寫得外冷內熱善良傲嬌,然而,一開始就說了,王雁是個非常傲慢的人。

畢竟,世界上哪來那麽多完美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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