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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要吊陳玉幾天胃口, 王微在之後的日子裏沉住了氣,一個字都沒有在皇帝面前漏過口風,若無其事的裝着她的無知小公主人設。倒是好幾次她注意到皇帝欲言又止,似乎打算跟她提及那些令人不快的傳言。但在王微“一無所知”的“天真”面龐前, 皇帝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依據她對皇帝性格的了解, 這不是出于對女兒的體貼和疼愛, 單純只是他又習慣性的開始逃避罷了。按照這個時代的标準, 皇帝已經是可以當爺爺的年齡了,而且還坐在天下之主的位置上那麽多年,但他身上卻根本看不到任何成熟男人應該有的責任心。不光患上了極其嚴重的拖延症,他還有不敢面對任何困境,喜歡裝鴕鳥的愛好。

估計他一想到說穿這事兒就得處理一系列麻煩, 腦袋都大了不止一圈。什麽站在王微這一邊嚴厲遏制流言,懲罰江流和王雁, 他要能做得到可真見鬼了。風雨飄搖之際偏偏遇到這麽一個令人焦急的皇帝, 王微不禁感嘆這個王朝居然還能支撐十幾年才開始動蕩,已經是上天垂憐了。

要說她多麽的讨厭皇帝倒也不至于,因為皇帝本人實在是溫吞得過頭, 大部分時間裏, 只要不要作死的去試探他身為皇帝的底線, 他算是迄今為止王微遇到的男性中攻擊性最低的一個。哪怕王微其實很明白他不是多麽可靠的人, 逃難到邺城還不忘夜夜笙歌,不斷往後宮收新的姬妾。神奇的是皇帝卻不顯得猥/瑣下/流。王微有時候會忍不住猜測這算不算所謂的個人魅力。

莫非皇帝就是靠着這一點才平安坐穩了十幾年的皇位?

她對皇帝大多數時間裏就是抱着一種“怒其不争”的心情,抛開那些亂七八糟的考量, 至少皇帝對她還算不錯。反正他收再多的女人,跟王微又不存在任何利益沖突。她要是穿越成皇帝後宮的女人之一,那才是真正的毫無任何翻身餘地。

陳玉的那一番話肯定有恐吓的成分, 但真實性還是有那麽七/八分。王微在之後的幾天裏已經隐約從身邊那些宮女內侍的态度裏察覺到了一些。她們當然不敢當面對着王微大放厥詞,可是流言這種東西一旦流傳開來,周圍的人但凡知曉并且議論過,總會無意透露出一絲半點。

好幾次王微不經意的時候就會注意到三三兩兩的宮女內侍躲在隐蔽的角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竊竊私語。不過只要她轉過頭去看着他們,他們又立刻會裝出什麽都沒發生的模樣,只是眼神和表情帶着幾分心虛——這簡直跟當初王微在公司上班時和同事們偷偷摸摸八卦老板小三小四事跡一個德行。

可見哪怕是封建時代的皇權也阻擋不住人民群衆的八卦之心呀。

王微非常合理的懷疑,這事兒和陳玉脫不了幹系。因為後來她特地打聽了一下,邺城行宮的裏裏外外都是陳玉負責,按照他的處事風格,如果真有去努力解決的話,這種事情不可能會發生。大概他在後面推波助瀾了一番,其目的還是為了給王微制造壓力。

王微對此有些失望,可能是她對陳玉抱着太大的希望,一度将他視為可以依靠的救星。被困深宮無法接觸外臣,也打聽不到多少有用消息,皇帝不靠譜,還有個上蹿下跳的陸沉搞事,她多麽希望陳玉可以成為那個扭轉關鍵的切入點啊。結果他确實挺有手腕,也不乏行動力和才幹,只是事态的發展卻和她以為的完全不一樣。陳玉非但沒有對她抱有任何同情憐憫,反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壓榨出她僅有的一點價值,逼着王微被他利用。

“所以說,那些對公主後妃忠心耿耿的太監只存在電視劇裏嗎。”

對此情形王微都懶得吐槽了,想想也是,像陳玉這種一看就很有追求的太監,沒有利益可圖,他幹嘛要對自己這個公主施展善意。說得難聽點,人家要利用你,還是看得起你。

王微在晚上的時候試圖通過鏡子來探尋一番陳玉這個人的背景和秘密,無奈鏡子的用途有限,王微對陳玉的經歷又不太清楚,跟鏡子你問我答了半天,只能判斷出陳玉确實野心勃勃想要和其他文臣武将一樣站到前臺,成為下棋的人,而不是那個被任意擺布的棋子。

可問到“陳玉是不是打算篡位”一類的問題,鏡子就給王微展現了一堆亂碼。很顯然,涉及到未來,鏡子無法給出答案。同樣的道理,什麽“我該和他合作嗎”,“這麽做是不是會有危險”的問題鏡子也不予回答,氣得王微把鏡子丢到了一邊。

“真是要你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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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倒是确定了陳玉真的是貨真價實的太監,想到這個王微苦惱的嘆了口氣,覺得沒什麽值得高興的。既然是個真太監,就說明企圖在他面前玩美人計大概率行不通。連男人都不是了,若是看見女人搔首弄姿的企圖勾引,萬一惱羞成怒可如何是好。

雖然平時王微也會抨擊男人的劣根性,覺得他們是一群被繁衍本/能支配的無腦生物。但要是一個男人連這種缺點都不存在了,那該是個多麽棘手的人物。想要打動陳玉讓他和自己合作,而不是利用一次便将她抛在一邊,只能從利益角度使勁。可是王微現在兩手空空,有個鬼的利益拿來當籌碼。

煩惱着随便拉上被子睡去,第二天王微如同往常一樣梳妝打扮好了去配皇帝用膳聊天的時候,皇帝居然一反常态,帶着幾分苦惱之色,沒有再和她絮絮叨叨說那些琴棋書畫的事情,而是冷不丁的擺出了商量的架勢。

“長樂……你說,父皇是不是應該回長安去啊?”

平時皇帝從不讨論這個,好幾次王微試圖把話題帶到這個方向,差點導致皇帝不快,久而久之她就再也不敢随便涉及回去的問題。現在皇帝居然破天荒的主動詢問她,她差點扭頭去看窗外是不是要下紅雨。

一想到只要皇帝肯帶着那些保護他的軍隊以及文武百官回長安,起碼大部分問題立刻就能得到極大的緩解,王微差點把贊同的話脫口而出。但她還是及時的緊緊閉上了嘴,貌似驚奇,趁機仔細觀察了一番皇帝的神色。

見他眼神飄忽,嘴角下垂,兩只手還攥着拳頭,王微就知道實際上皇帝依舊不願意回長安,他全身都在表達着強烈的抗拒。可能是前朝的呼聲壓力太大了,他又不好意思将自己的猶豫和膽怯暴露在陸沉面前——皇帝也是要面子的。所以他才選擇了自己這個不太可能背叛他的對象傾吐。

王微清楚的知道,別看皇帝平時總是一副沒什麽脾氣很好說話的模樣,但他好歹是個當了十幾年皇帝的人,某些方面的警覺性依舊很高。于是她飛快的在心裏衡量了一番說辭,才謹慎的道:“這種事情,兒臣怎能做主,一切都聽憑父皇安排吩咐。”

見皇帝的肩膀微微放松,王微就知道她這個回答是正确的,皇帝從一開始就沒有真的征集她意見的意思。

滿意于王微的識相溫順,皇帝像是憋了太久終于找到一個可以一吐為快的樹洞,趁着此刻伺候的內侍都在屋外,苦惱的對着王微倒起了苦水。

“唉,長樂,你是沒看見,那些相公學士咄咄逼人的樣子多可怕,好像父皇不肯回長安,李家天下明日就得換人坐似的。他們到底懂不懂什麽叫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別以為朕不知道,外面全是胡人,最近的一支都要過江了,距離長安不到一天的距離,萬一朕剛剛回去,胡人就打了進來,朕豈不是要做了亡國之君?”

皇帝恨恨的擊打着自己的大腿:“真是一群無君無父的狂妄之徒!口口聲聲說什麽為了江山社稷,怎麽不想想朕的安危。朕乃是天子,天子倘若有個三長兩短,天下豈不是危矣!”

王微聽着這一番自私自利到了極點的胡言亂語,很佩服自己居然還能維持着平靜的笑容,贊同的點頭。她再一次怨恨為什麽自己偏要是個女人,如果是個皇子,就這麽一個糊塗到了極點的皇帝,她随便出去活動活動,肯定就能獲得不少智商正常大臣的支持。大家一起來個和平逼宮讓皇帝退位,換她登基帶着大家殺回長安,豈不美哉。

就在她滿腦子政變幻想的時候,皇帝又嘆了口氣,面色顯出了幾分凝重。

“不過王相公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國不可一日無君,一直呆在邺城不回去,長安城裏亂成一片,長此以往,恐怕亂了規矩。不是朕怕了那些個節度使,只是他們……着實鬧得不像話。”

王微心想媽/的原來你也不是真的傻到無藥可救的地步啊!

什麽亂了規矩鬧得不像話一看就知道只是托詞,皇帝肯定早就知道長安城裏的現狀是何等的混亂。但就他這個軟綿綿膽小怕事的性格,王微覺得,比起胡人的威脅,他更怕的恐怕是江流鄭桀這兩個人吧。都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皇帝估計只是不想跟這兩個人當面對上。

王微充滿惡意的想,不知道江流和鄭桀稍微露出兇相說話口氣沖一點,皇帝會不會被吓哭。

皇帝有些疲倦的抹了抹臉,看着王微的表情居然顯露出了幾分羞愧,吞吞吐吐的道:“還有、還有就是……蕭将軍的事情……朕當初聽信他人讒言誤會了他,給他胡亂定下罪名還打入了大牢……這、這、朕實在是不知如何有臉去見他啊。”

王微已經快把這件事給忘了,主要是因為在她的角度,這都是原來公主和皇帝造的孽,又不關她的事,理直氣壯得很。忽然聽皇帝這麽一說,她才想起還有這麽一樁沒有解決的公案,頓時頭痛欲裂,很想站起來給皇帝一腳。

無奈她卻只能面露黯然,低頭不語。

“渣爹不會無緣無故的說起這件事,他又聽了誰的馊主意,打算作死了?”

別看皇帝很好說話的樣子,但基本上他絕對不會輕易感到內疚,更別提跟臣子認錯道歉什麽的了。跟他相處這段時日,王微早就把他的性格摸得差不多,深知他內裏絕對是不折不扣的冷酷無情封建統治者,而且還是最糟糕的那種。

他會因為偶爾聽到百姓的艱難或者是見到什麽不幸的場景而悲傷落淚,感嘆一番為君者該如何如何。但轉頭不到一刻鐘他可能就忘了,也不會放在心上,更不會因為這些事情減少開銷,少收幾個美人進宮。所以他這次忽然不顧皇帝的身份主動對一個臣子道歉認錯,哪怕只是當着自己女兒的面,王微心裏也頓時泛起了不祥的預感。

皇帝眼神亂瞟,就是不敢看向王微的臉,他好像自己也覺得即将說出來的話很荒謬,尴尬的咳嗽了幾聲後,艱難的道:“長樂,你最是體貼孝順不過,那個……當初蕭将軍的事情多少和你也有關系……要不,朕拟一道聖旨,你代表朕回長安去,安撫蕭将軍一番?都說他麾下的士兵最為厲害,胡人也是打着跟他有關的旗號興師作亂,假如能成功的安撫好他,再讓他出來露個面……豈不是不費一兵一卒,這場浩劫就能煙消雲散了?”

王微只聽得目瞪口呆,頓時就想給異想天開的皇帝跪了。

別人都是坑爹,唯獨這位是專門坑女兒啊。

她好想擺出諸葛丞相臉喊一聲: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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