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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最近經歷的大風大浪已經太多, 為皇帝的厚臉皮詫異了一小會兒後,王微反而淡定了。

也是啦,能做皇帝的人,再垃圾, 起碼還是有那麽一點點應有的特點, 比如自說自話, 比如厚顏無恥。想想過去皇帝的一系列神操作, 把鍋甩給自己的孩子并非什麽難以想象的事情。主要還是因為他唯一的兒子才三歲,想給他抗鍋都做不到,同胞兄弟們已經死得三三兩兩,唯一在身邊的侄子也被他得罪得差不多。她這個女兒只好勉為其難的成為了候選對象,呵呵, 王微覺得她還要感謝皇帝關鍵時刻沒有重男輕女來着。

雖然确實是被他推出來清掃殘局,但這也是一個機會, 王微的心因為緊張砰砰的劇烈跳動着。她輕輕的咽了口唾沫, 竭力裝出一副茫然無措的樣子,試探的問:“兒臣自然願意聽從父皇的吩咐,只要能為父皇排憂解難, 就算是兒臣身為人女應盡的孝道。可兒臣是女子, 恐怕不方便……”

這種以退為進的且溫順乖巧的态度極大的取悅了皇帝, 他龍顏大悅的揮了揮手:“哎, 這個不必擔心,朕又不是要你去前朝聽政,只是以朕的名義去看望勸慰蕭将軍罷了。其實直接下一道聖旨赦免他的罪過, 把他放出來也不是不行,無奈蕭弗此人……脾氣出了名的倔強,朕擔心要是這麽做了後, 他不管不顧當場說些不好聽的話,或者幹脆抗旨不肯出來,那不就讓朕面上無光了嗎。”

他以安慰的口氣對王微說着,極力想要把這件事描繪得不值一提,仿佛這麽做就能緩解他的狼狽。

“至于聖旨,長樂更不用擔憂,朕知道你的顧慮,不會直接将聖旨下到你的手裏,傳出去定會惹來議論,你的名聲不好聽。朕打算派一個特使,帶數千禦林軍跟随你一起回長安,這樣的話你就不必畏懼那幾個節度使橫加幹涉了。”

王微一聽不禁在心裏大喊:不,把聖旨直接下給我吧,任命我為監國公主攝政公主都可以,我沒問題!

但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早個幾十年也許還有這種可能,但才經歷了女帝臨朝,男人們便猶如驚弓之鳥,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再次出現苗頭。皇帝松口願意派人派軍隊給她當後盾已經很不錯了。

想到這裏她覺得要感謝皇帝生殖能力不強導致只有一個年幼的兒子,才危險的讓她有了一絲機會,不然的話等到地老天荒她怕是都摸不到兵權或者參政的尾巴。當然,即便如此,這次她多半還是充當一個表面的擺設,皇帝不會真的讓她掌握到任何實質性的權力。但,總歸是個不錯的開端。

事在人為,已經多少了解了本朝大致情況後,王微還是有那麽一點點自信的。

心裏這麽想,面上的功夫還是得做一做,王微趕緊對着皇帝表起了忠心。這個度還必須得精确的把握好,要是直白的說“爹啊你放心我不會幹政”,反倒是會弄巧成拙。因為皇帝肯定會想“什麽你居然還有這樣的想法”。于是王微面露羞澀,像是大大的松了口氣,勉為其難的道:“那就好,兒臣什麽都不懂,所以只要去私下說服安撫蕭将軍就可以了,對吧,父皇。”

皇帝見她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也是松了口氣。到底還是懷着一點坑了女兒的愧疚,他猶豫着伸手在王微的肩膀上拍了拍,用哄小孩子的語氣道:“辛苦長樂了,只要你能做到,想要什麽,父皇都賞賜給你。”

以皇帝的角度出發,這已經是個很了不得的承諾了,無奈王微并非那麽無知,實在是高興不起來。她暗道老娘想要你的皇位,你肯給嗎。

雖然她依舊不太清楚當初皇帝跟公主是怎麽聯手坑害了那個倒黴的蕭弗,但見皇帝一副心虛氣短的模樣,就知道肯定不太光彩。連皇帝本人都說蕭弗是個脾氣不好的人,再聯系在長安的時候明明此人都已經下了大牢,居然沒聽說有誰去落井下石,把他拉出來當功績刷,王微估計大概是塊難啃的硬石頭。

不過她也沒有多在意,最多不過甩冷臉被臭罵一頓,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蕭弗還能把她怎樣。像狗血小言裏那樣将她狠狠虐身一把嗎?比如提出各種過分的要求,要她卑躬屈膝的在監牢裏嘿嘿嘿什麽的……

哈哈哈別搞笑了,就算蕭弗有這個膽量,王微腦子又沒壞掉,她幹嘛要乖乖的被一個階下囚虐啊。反過來還差不多,要是蕭弗敬酒不吃吃罰酒,王微一點都不介意幹脆讓他吃更多的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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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忽然想到了一些曾經看過不太和諧的書,王微差點笑出了聲,為了不被皇帝發現,她盡量低下頭,軟軟甜甜的道:“兒臣沒什麽想要的,只要父皇不再為這些瑣事擔憂,兒臣就心滿意足了。”

老實說在此之前王微一直懷疑,真的有人會信這種虛假違心的話嗎,但在觀摩了好多次皇帝和陸沉之間的互動後,她不得不承認,皇帝就是很喜歡這種假大空的場面話。每次陸沉吹捧他的那些阿谀奉承,王微坐在一邊聽得無比尴尬,皇帝卻開心得很。她只能理解為,哪怕一開始是個智商正常的人,連續聽了幾十年這種彩虹屁,認知早就被歪曲到無法挽救的地步了。

可能皇帝還真心實意的以為自己是個賢明之君吧,天命所歸,沒了他坐鎮整個天下瞬間就要完蛋,啊呸。

果然,聽她這麽說皇帝笑得更高興了,一臉将她視為掌上明珠的寵溺,兩人相視而笑,一派父女和睦的氣氛。至于之前皇帝把王微一個人丢下自己跑了這件事,就跟完全沒發生過似的。

見氣氛不錯,王微刻意的迎合皇帝喜好,引着他說了些風花雪月的事情,見他已經漸漸失了防備,便裝作若無其事随口一問的語氣道:“兒臣對前朝的事情一概不知情,這次父皇打算任命哪位大人做欽差,和兒臣一起回長安啊?”

皇帝不疑有他,脫口而出:“一開始朕也沒想好,不過琢磨來琢磨去,這樣的重任,必須是朕的心腹。本來想派陸子章,但邺城這邊實在是離不得他。想要任命一個武将吧,又擔心有損我兒的清譽。所以最後父皇想讓陳玉暫時去一趟。”

王微心中頓時掀起了狂風驟雨,她就知道,皇帝不會無緣無故的想到這一出,看來是陳玉在後面吹風挑唆的結果。他居然能影響皇帝做到這一步,這無疑讓王微對他的警備更加高漲,将他視為了危險人物。

但她卻感到了一絲不解,既然陳玉自己就能做到這件事,那之前他幹嘛在她面前又是恐吓又是哄騙,難道不是為了讓她去當說客說服皇帝,而另有目的?問題在于即便是把她拉下水,王微思來想去好像也沒什麽危險啊。倘若她出了問題,跟着一起的陳玉肯定要負連帶責任,相信陸沉絕對會迫不及待的抓住這個機會,在背後捅刀争取一鼓作氣弄死陳玉。

陳玉這是圖什麽?有毛病吧這人。

她決心冒險稍微試探一下皇帝的口風,看看能不能套出點消息,便裝出擔憂的神情道:“陳公公?兒臣倒不是質疑他辦事的能力,畢竟宮裏宮外的人都說陳公公是個可靠的人。但父皇,他是內侍的身份……是不是會惹得那些大人們不高興啊。兒臣雖然不太懂這些,卻也經常聽說他們好像不喜歡有內侍攪合進這樣的事情裏。”

她已經盡量把口氣放得很委婉了,但還是不知觸動到了皇帝哪根敏/感的神經,瞬間就變臉發了活,冷冷的道:“不必理睬那些個自以為是的相公大臣,反正在他們眼裏,只有自己才是最忠心的,但凡朕不按照他們的話行事,就是不明是非,昏庸無能。朕喜愛的人,全都被他們打成了奸猾小人,不懷好意。你以為他們真的那麽正氣凜然不成?錯了,他們一門心思還想着士族跟天子共治天下呢,巴不得朕就像書裏說的那樣拱手而治,做個朝堂上的泥塑菩薩,什麽都讓他們來做主!”

王微被他忽然的發作吓了一跳,直覺似乎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東西,但事情已經太晚,皇帝站了起來,背着手在屋裏踱着步子轉圈,一派惱怒,看得出這些話他憋在心裏很久了。

“他們就怕朕跟那些個太監親近,可除了太監,朕敢信他們嗎,誰不知道他們背後代表着的都是哪個世家大族。不光在朝堂上對着朕比手畫腳,恨不得事事都越過朕做主,還不斷把自己家的女人往後宮裏塞,以為朕不知道他們打的是什麽主意嗎,還不是就指望着能生個有他們血脈的皇子來繼承大統,這以後就是他們的天下了。”

“他們一天到晚都說陸沉這不好那不好,呵,打量着朕不明白他們的意思還是怎地。若是陸沉跟他們一樣出身世家大族,朕還不敢寵信于他呢。就算陸沉有一萬個不好,可他從頭到尾都站在朕這一邊。還有那些太監,在宮裏朕就是他們的天,除了朕,不會有人重用他們,給他們榮華富貴,所以朕為何不能寵信小人和太監?不寵信他們,難道去寵信那些裝模作樣的世家子弟嗎?”

一口氣抱怨了一大通,皇帝仿佛忽然意識到不該說這些,才悻悻的住了口。王微只能裝着茫然沒聽懂的樣子一臉無辜。不過她倒是對皇帝有了個全新的認知,似乎他并非自己以為的那麽昏庸,起碼在這一點上他還是掂量得很清楚明白的。

但這并不能成為他逃避現實懦弱無能的借口啊。

大概是剛才那一番父慈女孝讓皇帝難得的有了幾分為人父的慈愛,看着還在裝傻的王微,他有些複雜的嘆了口氣,在王微身邊坐下,語重心長的道:“長樂啊,總之你要記住,別看那些世家子弟一個個風光霁月的模樣,好像不沾紅塵,多說幾句權勢都污了他們耳朵,其實他們私下才是最肮髒不過,卑鄙不過的真小人,歷來都不跟咱們李家是一條心,你可別傻乎乎的聽信了他們那些甜言蜜語。朕知道你不喜歡那些內侍,覺得他們髒,父皇倒不是要責怪你,總歸都是些奴婢罷了。但是咱們勢單力薄,不依仗太監,還能依仗誰呢。”

王微繼續茫然無辜,心裏卻有幾分不以為然,關于世家和皇權的争鬥她大概還是了解一些,所以皇帝的一些觀點她很認同。唯獨太監這件事她覺得非常不靠譜,怎麽就非要依仗太監了,天下還有那麽多不是世家出身的人呢,随便找幾個難道不比陰陽怪氣的太監強。

她張了張嘴,想到了本朝還沒有科舉制度的事實,但最後還是沒有和皇帝說起這件事。她有一種模模糊糊的預感,不知為何忽然有些激動。也許這件事就是她的一個機會,她不想把這個機會當做換取皇帝好感的工具。

皇帝卻不知道這個貌似乖巧的女兒此刻心裏到底在琢磨些什麽,發洩了一通後他就像是以前無數次那樣,很快就把這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抛在了腦後,說起了別的事情。

“不過父皇也沒打算讓陳玉領軍,只是讓他當個正職的特使,副手會另外派兩個武官随行,免得那些前朝的大臣将軍唧唧歪歪。你放心,有陳玉在,肯定會把所有事都安排得妥妥當當,加上他一向是父皇身邊的近侍,就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長安城裏那些人也會對你客氣幾分。”

王微聽着只覺得哭笑不得,為什麽她堂堂一個公主卻要靠着一個太監的面子混生活啊?皇帝沒有意識到這番話很不對勁嗎。只是她卻沒有出言提醒,而是乖巧的點頭。

她沒有繼續再問皇帝準備選哪兩個武官随行,反正問了她多半也不認識。陳玉既然有自信教唆皇帝做出了這樣的決定,肯定事先早有安排,即便那兩個武官不是他的黨羽心腹,肯定也和他脫不了幹系。

說到武官,王微忽然想起了李淮,她猶豫着看了一眼皇帝,最終還是忍住沒有詢問關于他的事情。

自從到了這個行宮,她就和外界徹底的斷了聯系,因為擔心身邊的宮人內侍有皇帝或者其他人安排的眼線,她都不敢随便詢問李淮的下落,因為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皇帝非常不待見這個侄子。

她很擔心李淮會不會被皇帝刁難冷落,好歹他對自己有過兩次救命之恩,而且王微一直覺得李淮應該是個挺有才幹的人。如果可以的話,拉攏一下這個堂兄難道不好嗎,起碼他們都姓李,再怎麽樣也比陳玉陸沉之流靠譜吧。

心不在焉的和皇帝又閑扯了一番,看着皇帝露出了幾分疲态,王微知道到了他午睡的時間了,知趣的起身告退,帶着那一群宮人浩浩蕩蕩的回自己的住所。在回廊上走了不遠,迎面便撞見一身淺藍長袍頭戴紗冠的陳玉徑自走來,看見王微,他停下恭敬的對着王微行了個禮,口中只道:“拜見公主千歲,千歲萬福金安。”

王微心中冷哂,陳公公可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忙人,宮裏宮外的一幹事務都是他掌管,平常進出她基本是看不見這人的。偏偏今天皇帝剛和她說起聖旨和特使的事情,他就神奇的和自己“偶遇”了,不是人為的巧合才怪。

心裏雖然這麽想,臉上卻還得做出高興的樣子,王微假惺惺的微笑着:“哪裏用得着這麽客氣,公公又不是什麽外人,何必鄭重其事。”

陳玉還是堅持着把禮行完了,只是随便的看了王微身後一眼,那些宮人就自動往後退了好長一段距離,給王微和他留出了足夠的談話空間。他一副閑來無事心情頗佳的口氣,試探而恭敬的對王微道:“殿下這是打算回去?今日天氣不錯,聽說荷塘的荷花新開了不少,不知殿下是否有興趣觀賞一番。”

既然已經體會到了他在皇帝那邊的影響力,王微不想太過得罪他,聞言後便欣然答應:“是嗎,正好,我還想着随便走走活動下身子,既然如此,煩請公公帶路。”

陳玉微笑着道:“殿下有命,奴婢自然是要陪同随行的。”

一聽他自稱奴婢王微就全身不自在,怎麽說呢,就像是遇到一只猛獸刻意在裝乖賣萌似的,她不信陳玉會真的甘心一輩子當奴婢,她看這家夥私下心氣可高得很,誰知道他每次不得不在自己面前稱奴婢的時候,是不是暗暗的掏出小本本記上了一筆,等着以後找回來——畢竟他是個太監。

王微總覺得這種經歷的太監應該不至于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麽開朗積極。他越是風光霁月,王微就越是懷疑他心理扭曲人格陰暗。

兩人維持着虛假的客套,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分花拂柳的到了荷塘邊上。說起這個巨大的荷塘也算得上是整座行宮的一大景盛,由高到低,依山而建,圍繞着整座行宮修了一圈,有些地勢高的地方還有人造的小瀑布,而地勢低的地方又水深到可以劃船。據說是挖掘了一口泉眼修建而成,王微在行宮呆了這麽幾天,硬是沒找到源頭在哪裏。與其說是個荷塘,更像是個低級版本的人工河。

其實整個行宮就是一個值得游玩很久的巨大建築群,王微只在一部分地方活動,還有很大一片隐藏在山中和其他地方的亭臺樓閣沒有去游玩參觀,聽說都美不勝收,各有各的景致,真正做到了一年四季都宛如圖畫。

走在這精美的回廊與奇花異草之中,王微想到假如這是在現代,那必須得是個旅游景點,門票起碼兩百起跳,一杯水敢買五十那種。但在這個時代,卻僅僅是供皇帝一家偶爾居住避暑的地方罷了。裏面養着的宮女內侍,歌姬舞女,還有其他雜役仆從,保守估計至少也要上千人,想來為了修繕維持所付出的花銷更是一筆驚人的數字。

王微并不是什麽品德高尚随時想着家國天下的人,但此情此景,她卻沒什麽欣賞游玩的興致,一想到被亂軍入城那夜的慘狀,便免不了心情沉重。全天下百姓供養着皇帝一家,給了他們最高級最奢侈的享受,但皇帝卻這樣回報老百姓,身為地地道道老百姓出身的王微其實是非常抗拒和排斥眼前這一切的,都是民脂民膏啊。

念書時候看到的那些封建主義統治階級的冷酷和壓迫,當初毫無實感,現在瞬間就活靈活現了起來。

陳玉雖然走在退後她一步的位置,時不時給她講解園內的景致典故,見王微仿佛興致缺缺,便閉口不言。他揮退了跟在後面一大幫子宮人,找了個僻靜之處,才笑着問道:“殿下為何郁郁不樂,還是在擔心驸馬的事情嗎?”

聽到這話王微稍微把注意力收回來了一點,看着面前衣着華麗的陳玉,雖然是個太監,但某種意義上他也算是脫離了自己原本的階級,進入了時代的頂層圈子。據說本朝的內侍都是自願進宮,想必當初他年紀小小便淨身到了宮裏,多半也不會是什麽富貴人家,日子過不下去才到了這一步。王微挺想知道,在他費盡心思争權奪利的時候,可曾想過那些窮苦的過去。

“殿下?”

見她遲遲不言,陳玉有些疑惑的低聲又問了一遍,随着他的靠近,王微聞到了從他身上傳來的一股熏香味兒。到了現在她算是對熏香稍有了解,知道像這種聞起來淡雅清香一點都不沉悶的香氣,哪怕一點點都價值千金,連一般的有錢人都恐怕用不起,而陳玉只是宮裏的太監罷了。

她不禁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想來陳玉當然不會有什麽心懷天下的偉大情懷,一般人要是能有這樣的覺悟,那就不是常人,而是聖賢了。就連她自己不也一樣嗎,感嘆着皇帝的無能奢侈,卻在他面前演戲裝傻,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獲得更多的話語權,好讓自己維持目前的生活,不要跌落雲端。

但是那股湧起的情緒多少還是影響到了她的心境,王微忽然就有點提不起精神和陳玉為了那點破事周旋。反正他此行的目的無非就是試探或者給她挖坑下套,事情基本上已經成了定局,大不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淹。王微倒想看看,陳玉究竟想玩弄什麽花招。

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低聲道:“沒什麽,只是忽然覺得很無趣罷了。”

見她面上忽然湧起了厭倦之色,而且不像是假裝的,陳玉倒是稍稍有些納悶,他還以為這位小公主肯定會焦急萬分,被他涼了好幾天,迫不及待的想詢問關于留言和婚姻的大事。虧得他還精心準備了一番說辭來打動她。

“難道她因此心灰意冷,真的看破紅塵了?”

想到這個可能,陳玉自己都覺得可笑之極。他雖然和這位公主殿下接觸不算多,但也知道她是個從小到大錦衣玉食一點苦頭都沒吃過的主兒。這樣嬌滴滴的小女孩,哪裏知道什麽才算真正的疾苦。大概只是因為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犯起了小脾氣。

陳玉并不以為區區一點流言就能逼迫這個皇帝唯一的女兒淪落到出家的地步,他告訴公主的那些話很有誇大其詞的分量,就是為了吓唬吓唬她。當初公主看上了王雁,死纏活賴要讓他給自己當驸馬,王家萬分不願,最後卻無法抗旨只能被迫答應,這件事可是鬧得人盡皆知。現在得知這樁婚事多半要告吹,小公主想必很不甘心吧。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站在一起看着滿池盛開的荷花,自顧自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陳玉時不時的瞟上王微一兩眼,公主比他矮了一個半頭,從他的角度看下去,能清楚的看見她雪白的後頸以及一片掩映在輕薄衣衫下的胸/脯,在日光的照射下,那皮膚光潔細膩,宛如美玉一般呈現出幾乎透明的質感。

陳玉不自覺的撚了撚手指。

其實在他的計劃裏原本沒有這位小公主什麽事兒,只是那天他看着這個天真到什麽都不知道,被宮女內侍們團團圍住的宮中貴人,嬌嫩得仿佛伸手一掐就要滴出水的模樣,就不明所以的從心底泛起了一股沉沉的惡意,臨時編造了一通半真半假的話,把公主吓得嚎啕大哭。

要說為什麽,也許只是因為他看不得宮裏有如此無憂無慮從沒歷經苦難的人吧。

都是人生爹娘養的,憑什麽他要費勁心力才能掙紮着從泥坑裏爬出來,而面前這個人卻能理所當然的享受着一切,還絲毫不滿足,恨不得占盡世間所有的好處?

王微雖然沒有擡頭,卻能感到陳玉的眼神淩厲的落在頭頂,看得她背後發毛,一瞬間她怎麽覺得陳玉好像對自己很有意見的樣子?不過就是以前找事兒罰他跪過,不會這麽記仇吧?不是王微看不起太監,但就他這樣的出身和經歷,要是每一個搞過他的人都要報複回來,這活得有多累啊。

“難道他就是以此為動力才年紀輕輕變成了太監裏的精英?”

唉,感覺自從到了這個時代,全是在背鍋,王微覺得自己都要變成資深背鍋俠了。

想到反正已經得罪了陳玉,短時間恐怕也沒辦法把好感度刷回來,王微自暴自棄的擡頭直面他的窺視,打算要不然嘲諷幾句,讓陳玉明白自己并沒有他以為的那麽好欺負。

要是連個太監都畏懼,她不如趕緊跳進眼前這個池塘自盡算了,還混什麽啊混。

不過當她擡頭後卻看見陳玉依舊是一副标準的奴婢卑微面孔,畢恭畢敬,像是随時在等候她的吩咐,一點錯都挑不出來,差點讓王微以為剛才都是錯覺。

“殿下有何吩咐?”

他柔聲問道。

盯了他半晌王微确定光看是看不出個子醜演卯的,陳玉對她的态度暧昧不明,她一時半會鬧不清楚他心心念念老算計自己到底為了什麽,便幹脆的放棄了。反正遲早有一天他會暴露的。

“剛才父皇告訴我,說打算任命公公做特使,護送我回長安城去。”

她故作高深的道,陳玉那聽聞後跟真的一樣驚異的神情逗得她有點想笑。

“原來如此,怪不得剛才陛下吩咐,讓奴婢下午去一趟,多謝殿下點撥了。”

陳玉還像模像樣的給她行禮道謝,王微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唉,總之,一切都仰仗公公了,我也不知道回了長安城會怎樣,公公一定要給我撐腰啊。”

陳玉連連告罪:“殿下這是說什麽胡話,您可是金枝玉葉,哪裏輪得到奴婢撐腰,奴婢充其量就是殿下的馬前卒,殿下随意吩咐差遣就是了。”

王微覺得和陳玉說話真心特累,和他一比,她居然覺得陸沉還不錯,起碼他從不假惺惺的演戲到這個份上,小人得志耀武揚威的嘴臉卑劣之中帶着幾分直率。

又和陳玉雲山霧罩的扯了一通,總覺得他每一句都話中有話,可仔細一想又找不出什麽證據,王微不想再跟他打太極,找了個理由就打算走了。不過臨走前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停下腳步問道:“不知武忠郡王現在何處?公公可別告訴父皇我私下問起過他。”

陳玉笑得十分體貼,但不知為何王微看着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就像是他早就知道自己會問,刻意隐瞞着消息打算來個當頭一擊似的。

他驚訝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真實:“武忠郡王?他早在四天前就離開邺城會自己的封地去了,怎麽,他居然沒有向殿下告辭嗎。唉,真是的,托人轉告一聲也不是什麽難事,奴婢還以為殿下早就知道來着。”

王微心塞的同時再次确定,陳玉真的對她滿懷惡意,她納悶的想,果然太監都挺有病的。

作者有話要說:二合一,把昨天沒更的一起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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