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氣沖沖的回到含章殿, 屁股都還沒坐熱,外面就有人來報王家大公子候在宮門外求見。王微一聽那個暴躁啊,差一點劈手就把端着的茶盞給摔了。
但仔細一看,是那個她平時最喜歡蓮花形狀的白瓷, 頓時就舍不得, 小心翼翼的把茶盞放到一邊的茶幾上, 順手抓過一個梅兒才做出來的抱枕丢到地上, 憤怒的喊:“不見,讓他滾!”
傳話的小內侍擦着被吓出來的滿頭冷汗去了,過了沒多久又苦着臉回來,縮頭縮腦的道:“王大公子說,如果公主不見, 他就不走……還說……還說……”
王微的臉泛着黑色:“還說什麽。”
不敢隐瞞,小內侍閉着眼道:“還說公主既然能見蕭都督, 為何就不能見他。”
“擦!”
王微氣得都不顧形象的爆了粗口, 這些狗比男人到底怎麽回事,一個比一個嚣張,一個比一個自以為是, 是不是看不起她這個公主啊?
……不過冷靜想想, 好像她确實也沒什麽能讓人看得起的。
深呼吸了一陣, 王微不高興的道:“本宮又不是迎春樓的姑娘, 什麽阿貓阿狗想見就随便見,愛站就站着去吧,我才懶得伺候。”
小內侍唯唯諾諾的答應了一聲又要退下, 梅兒咳嗽了一聲,示意他先別急着離開,悄悄拉了下王微的衣袖。
王微的憤怒也就是那一下, 現在已經差不多恢複冷靜了,扭頭看了梅兒一眼:“什麽事?”
“殿下,我知道這些話您不愛聽,但眼下這種時候真的不宜再鬧出什麽關于您和王家的流言了。無論如何,您和王家的婚約還在,在外人眼裏,您差不多就等于已經是王家的媳婦,這麽做被傳出去,對您真的不好。”
梅兒臉上的表情只能用苦口婆心來形容。
王微愣了楞,确實,她的觀念始終還是沒有徹底的扭轉過來,總覺得別說是解除婚約了,離婚都不算事兒。但這畢竟不是現代,女子和人正式定下婚約,幾乎等同于扯了結婚證,只是還沒舉行婚禮。理論上,王雁就是她的丈夫,王家是她的婆家。哪怕她身為公主,整的太傲慢把王雁晾在宮門罰站,傳出去還不知道又要搞出什麽謠言。
她的洗白大計近在眉睫,不能出問題。至少輿論上不能讓王家占據道德制高點。
“行吧,去把那位王大都督請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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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微咬牙切齒的說。
“還是去文德殿嗎?”
梅兒見她面色不佳,自作主張的問了一句。
王微那一身行頭都還沒來得及拆掉,今天在西內苑和太極宮拖着這麽一身跑來跑去她又累又熱,實在是懶得動了,翻了個白眼道:“不去文德殿,直接把他叫到這裏來吧。”
梅兒猶豫的道:“不好吧,這裏畢竟是後宮……”
“不是說那是我未來的驸馬嗎,有什麽大不了,以前還有驸馬陪着公主回宮,留宿在西內苑過夜的前例呢。就這麽去對他說,他要是拒絕,正好叫他滾。”
王微實在是不想去見王雁那張不可一世的死人臉,陰陽怪氣的道。
和王微相處了這麽一段時日,梅兒大致了解了她的性子,知道這位殿下有時候脾氣上來就擰得要命,不敢再多說,使眼色叫那個不知所措的小內侍趕緊去。
王微本以為王雁應該會拒絕,沒想到他竟然出人意料的答應了,被一群內侍跟着,衣袍翻飛翩然若仙的一路進了西內苑,引得無數宮女妃嫔偷偷摸摸跑出來觀看,争先恐後想一睹本朝第一美男子的風采。
王微已經趕着重新補了一遍妝,又灌了一杯熬制的涼茶下去,火氣消得七七八八。她當然不可能在內殿召見王雁,早就移到了外殿裏坐着。遠遠看着王雁穿着一身湛青色的長袍沿着太液池不急不緩的走過來,那場景确實美得可以直接入畫。只是看到王雁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後,瞬間什麽好心情都飛走了。
多日不見,這位大公子還是那麽目中無人高高在上,連多看她一眼似乎都要把自己給弄髒了似的。
見他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王微估摸着是來找茬的,擔心一會兒要是掐起來被宮人們聽到不好,她提前揮退了左右侍奉的宮人,只把李有財叫來站在門外,以防萬一。
李有財自從被她收拾了一番後終于乖巧了不少,王微倒是不擔心他會把聽到的東西到處亂說。
既然這裏沒有其他人,王微就懶得裝溫柔賢淑,不冷不熱的道:“王大人非要進宮,到底有何要事啊。”
王雁的視線都沒落到她身上,雖然臉朝着這邊,卻盯着她後面的一個花瓶:“殿下明知故問,該這麽問的人應該是我,我倒是想請教一下,您又想出了什麽新花樣打算折騰了。”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氣場不和,每次和王雁一說話王微的怒氣值就蹭蹭的漲,她不怒反笑道:“哦,王大人這話本宮就聽不懂了,還是說王大人的腦子和常人不同,沒事的時候就喜歡琢磨有的沒的,自以為自己真的天下無雙,是個母的都要死纏着不放。實話實說,就你這樣的,白送給本宮都不要,所以就別整天自行想象本宮要陰謀對付你了,你不配。”
聽了她這番撕破臉的辱罵,王雁眉毛都沒動一下:“是嗎,那我就要多謝殿下大恩大德,竟然肯放過微臣了。只是既然如此,殿下為何不自行寫信給聖上解除婚約,非要逼着家父去開這個口。”
王微都不知道該翻臉還是大笑了:“王大人,這可是禦賜的婚約,按理說即便是本宮死了,父皇願意的話,你們王家也得娶本宮的牌位過門。可我願意主動讓步,只是讓你們王家随便找個理由去對父皇提一提,怎麽,連這點虧都不肯吃,你們還真是既要裏子又要面子,什麽都占盡了啊。”
王雁的視線終于轉移到了王微身上,目似寒星,銳氣逼人,竟然還小小的吓了王微一跳。只聽他一字一頓的道:“李容!以前我就知道你任性妄為,可沒想到你居然還是個厚顏無恥食言而肥之人。呵呵,現在倒是翻臉不認了,當時在禦花園,你衣衫不整和蕭弗那厮差點被人堵住,求我幫忙的時候,又是怎麽說的?難道你不是賭咒發誓,只要我肯伸出援手,你自會去向皇上說明,求他取消婚約。結果事後你就絕口不提此事,我看在你遭了大難的份上,心想只要你願意悔改,這樁婚事便捏着鼻子認下。現在倒好,你反而倒打一耙,說我王家無情無義,我想請問,像殿下這般不貞不潔,有了夫婿還和其他男人幽會的女子,又該如何評斷!”
這還是第一次聽王雁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而且爆出了一個驚人的內幕,看樣子還不像是臨時瞎編的,王微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麽才好。
王雁胸口起伏,急促的呼吸了幾下,看着像是恢複了平靜,陰沉的道:“當初公主為了求得這樁婚事私下做了什麽,你我心知肚明,礙于公主的名聲我認了,其中內幕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公主是否因此覺得,我王歸鴻是個可以随便揉捏,任意擺布的男人。看在你年幼無知的份上,我再三忍耐,屢次相讓,沒想到讓公主得寸進尺,真當我把你李臨月放在眼裏麽!”
王微啞然無語,心中只道我可去你老母親的,神特喵的得寸進尺,她怎麽知道原來的公主和王雁還有這麽多的恩怨情仇。由此可見那些說公主文靜柔順的都是假話,這位公主顯然膽子大得很嘛。
哎,不對啊,聽王雁的口氣,公主貌似還真的和蕭弗有點不清不楚,都讓王雁說出幽會兩個字了,他也不像是個眼神不好的星際玩家,不應該看錯了。那怎麽蕭弗那邊一點跡象都沒露?他壓根就沒有提過公主和他在禦花園幽會還差點被當場捉/奸的事情。怎麽想都很不正常吧?
再說蕭弗又不是十四五歲的青春少年,假酒喝多上頭了?在宮裏公然和十四歲已經訂婚的公主拉拉扯扯,他不像是那種類型的男人啊?
王微的腦子一時間都要炸裂,欲哭無淚的想,都什麽破事兒啊。
不過眼下她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因為王雁這邊貌似已經忍無可忍,要跟她當面對線,把以前的事情全拿出來掰扯個明白。王微哪裏敢,她心虛得不行,鬼才知道公主和王雁都有些怎樣的過往,稍微多說幾句接不上就要露餡。
于是王微當機立斷,舉起一只手肅然的道:“好,王大人說得有理,是我不對,我都認了,我在這裏向您道歉。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解除婚約的事情,我自會去向父皇禀明,有什麽罪名本宮一力承擔,絕不殃及你王家,這樣可好?”
但王雁根本不信,冷笑道:“這樣的話,公主沒說過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吧。還是那句話,奉勸公主別再枉費心思,以前我還能忍着娶你,現在絕無可能!即便是你想從誠國公府下手,也是白做工。有本事公主大可以去求皇上再下一道聖旨,不立刻娶你就抄了王家。”
“行吧行吧,你要堅持那我也沒辦法,都說了我現在完全不想嫁給你——”
然而王雁卻道:“以退為進,欲擒故縱這樣的事情,殿下也不止玩過一次,公主大可以繼續,總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聽信半個字。”
王微心累的扶額:“那你今天進宮來打算幹嘛,威脅我?”
王雁又恢複了那副無動于衷的厭惡表情,冷冷的道:“只是想奉勸公主一句,別拿着刺客的事情當把柄來脅迫我父親,您的把柄我手裏也捏着不少,若是激怒了我,就別怪我身為男子卻欺負弱女子……哦,不對,像公主這般的人又豈會是弱女子,有時候我都忍不住會想,幸好公主不是男人,否則我大唐江山只怕危矣。”
王微發現她在王雁心裏的印象大概已經根深蒂固,無法再修正了,所以即便是現在她真的想要解除婚約,卻還是被王雁認定又想玩花樣。不過聽他口氣,貌似這麽些年來他都一直忍着,沒有出言戳穿公主私下搞的手腳。這一點王微盡管不敢茍同,卻還是對他有了一丁點的改觀。
決定了,從今天開始,就叫他冤大頭吧。
啧啧啧,虧得還長了一張如此高嶺之花的冰山臉,結果居然被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算計了不還手,實在是叫人有點一言難盡。狗血言情裏這樣的男主不是都會直接一腳把企圖爬床的女人踹得吐血啥的嗎。
當然也有可能因為那是公主,不是丫鬟。
眼珠一轉,王微想到了往事,頓時又理直氣壯:“就算是我做了對不起王大人的事情吧,但兩者之間怎能混為一談。之前王大人承諾送我出城,結果半路我被人劫走,要不是有武忠郡王及時趕到,連屍體都找不到了。然後這一次的刺客我可沒有故意栽贓陷害,确實是你們王家的人,難道我不是念在昔日舊情的份上壓下了消息,對外只說是陷害嗎。我覺得,單就這兩件事,足以抵消一次食言了。”
這一次王雁沒吭聲,他心想要不是因為這兩件事,他就不會單單只是坐視長安城裏流言四起了。其實他要是真的有心,一樁禦賜的婚姻又算得了什麽。只是這些話他不想和面前這個趾高氣揚,依舊還是那麽任性胡來的公主多說。
但……王雁還是有些異樣的感受,覺得公主身上似乎有哪裏不太對。
印象裏因為很厭惡這個公主,王雁從來都懶得關注她,即便是被她算計惹來了一樁婚事,他僅僅是想着反正都要娶妻,娶公主和娶其他女人也沒什麽不一樣,所以沒有出言反對。
他對公主的态度,從來是遇到了便覺得聒噪煩人,沒遇到徹底想不起這麽一個人的存在。可什麽時候她竟然能言詞清晰有理有據的對着自己說一大堆話,而不是露出那種令人不快,黏黏糊糊,故作羞澀的姿态?
王雁第一次正視了這個和自己訂婚三年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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