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王微已經很久沒見過李有財對自己擺出那張後媽臉了。

他發現那具以詭異姿勢擠在花瓶裏扭曲變形的屍體後, 就是這麽一副嘴臉,看得原本理直氣壯的王微忽然就冒出了幾分心虛。

“我這是正當防衛,不算謀殺。”

她弱弱的企圖扮演一個無助少女,但李有財顯然不吃那一套。

“殿下……”

李有財明明沒有頭痛的毛病, 眼下卻太陽穴突突直跳。他見過貴族子弟仗着身份為非作歹欺壓民衆, 也知道很多看上去無辜天真的小姑娘實際上狠毒得可怕, 宮裏那些後妃姬妾為了争寵什麽手段用不出來。因為一點點小事杖斃宮人更是家常便飯, 每年宮裏莫名其妙死去的宮女內監數都數不清。

但他卻沒想到有朝一日會遇見如此荒謬的一幕,若不是和公主相處甚久大致知道她的性子,李有財一定會認為這是公主跟和尚通奸還殺人滅口。

……主要是他見公主對自己那個天人之姿的準驸馬也沒表現得多麽熱情,偶爾私下談論起來一副嫌棄的嘴臉。眼前這個和尚,遠遠比不上公主的驸馬, 應該不至于此。

王微本不想解釋,但是見李有財若有所思, 不願意平白無故被潑髒水, 無奈的道:“別想那麽多,我壓根兒就不認識這人,他好像是通過什麽密道鑽進我的房間, 還企圖不軌, 我當然只能奮起反抗, 結果不小心就給弄死了。”

李有財聞言又看了看那具屍體, 公主只是個嬌弱的小姑娘,細胳膊細腿兒,屍體又沒明顯外傷, 實在是想不出如何“不小心”把人弄死的場景。

“密道?”

李有財想起了之前公主曾經問過他這件事,原來那個時候花瓶裏就已經塞進屍體了嗎?公主居然還神态自然,他完全沒看出任何端倪。

他深刻的認識到女人這種生物不論年齡大小, 都是那麽的可怕。怪不得當初他的師父再三告誡,行走江湖凡是遇到年幼的小孩或者老人女人都要特別提防。

王微看他面色異樣,大致能猜出他在腹诽些什麽。她還是不願意在下屬心目裏塑造出什麽變态的印象,沒好氣的解釋道:“別想那麽多,本宮沒毛病,也不是什麽天性兇殘的殺人狂魔。如果你還沒忘記的話,當初本宮可是失陷在死人堆裏一天一夜差點被活埋,踩着一堆死人爬出來才勉強保住了一條命。和那麽多缺胳膊少腿的屍體堆在一起,再見一兩個死人算什麽。”

原本只是用來解釋的借口,說完後王微自己不禁也微微一愣,覺得好有道理。現代的時候雖然她不是那種見到老鼠蟑螂都要尖叫的弱女子,但看恐怖片遇到吓人鏡頭的時候還是會閉上眼睛不敢直視。如今竟然可以在親手沾染一條人命後面不改色,還站在他的屍體前讨論如何消除痕跡。

她以為早就把穿越之初遇到的一系列可怕遭遇忘記了,如今看來,果然還是對她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巨大影響。其他的不說,最明顯的一條便是她不再那麽畏懼死亡和屍體,也對殺人這件事毫無心理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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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李有財有沒有相信她的解釋,反正他表現得好像是聽進去了。王微倒不是很在乎李有財對自己的好感度,因為她已經認識到,實際上一個人的忠誠和個人的喜好其實沒多大關聯。比如說陳玉籠絡的那幫黨羽難道就一個個很喜歡他嗎?但那一點不妨礙他們為陳玉賣命。

王微自信至少在長安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對李有財如此看重的人了,時下受風氣影響,人們還是很看重長相外表的。李有財雖然從沒有明說,但他臉上的巨大傷疤确實導致了他處處碰壁不搜待見的處境。而且除了一身武力,他既不聰明,也沒什麽卓越的見識,脾氣還臭,不喜歡對人卑躬屈膝。老實說這樣的人還真的算不上什麽不可代替的人才。王微完全可以找一個水平相當但長得比李有財端正,脾氣也比他溫順的侍衛。

若不是王微确實太缺少人手,她也不會這般提拔李有財,他的性格就不适合在皇宮裏。迄今為止已經給王微惹了好幾次不大不小的麻煩,比如肆意呵斥責打其他侍衛,對着宮裏的嫔妃毫不尊重不肯行禮之類的,看在他本職工作做得還行任勞任怨,王微都出手壓了下來。

所以王微随便解釋了幾句就沒有再繼續,倘若李有財因為這件事對她産生了離心,那王微只能把他撤換掉。她有太多的秘密,其中一些注定不可能瞞過天天圍繞在身邊的幾個人,比如梅兒還有侯信,王微覺得,這算是她給李有財的一個考驗吧。

至少目前看來,李有財表情有點微妙,卻沒有再多說什麽。

他聽王微說屋裏有密道,便暫時放下處理屍體的問題,仔仔細細的又一次檢查了房間,最後終于在一個毫不起眼的櫃子裏發現了玄機——拆開櫃子底下的擋板,就能看見一個非常狹小的入口,黑漆漆的看不見底,而且散發出一股潮濕的黴味。

王微大致比劃了一下,那個和尚長得并不魁梧,相反,還很纖細,那種身形勉強能從這個入口進出,李有財就肯定不行。

“要派人下去探查一番嗎?”

李有財皺着眉頭問。

王微搖了搖頭:“不必了,這個密道一看就知道肯定很長時間沒有人用過了,而且我覺得和法門寺的主持應該扯不上關系,他恐怕都不知道這個密道的事情。否則除非是他也卷入了這件事,根本不會把我安排進這個院子,讓自己染上懷疑。”

“可殿下怎麽認定法門寺的和尚和這件事沒關系,那可是個和尚啊。”

“剃了個光頭就是和尚了?你信不信,假如去清查法門寺裏所有的和尚,絕對沒有這個人。而且以前我就說過,任何事情都要先看動機。法門寺大大小小的和尚和我無冤無仇,有能力辦到這些的必定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一般小和尚肯定做不到這些事情。那麽,假設我成功被陷害壞了名聲,但最糟糕的結局無非就是被驅趕出皇宮被迫出家,父皇不至于為了這事就要我死。那麽又能給法門寺的人帶來什麽好處?”

與其是說給李有財聽,其實已經是王微自己在整理事件的脈絡尋找線索,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盯着搞,她心裏其實非常火大,恨不得立刻找到那個家夥亂棍打死。

“當然,有可能是法門寺的人收了好處,幫着別的什麽人陷害我。可是如此得罪了一個公主,法門寺就不怕我報複?別的不敢說,擺弄幾個法門寺的和尚我還是做得到的。眼下父皇不在長安,我一氣之下直接調動皇宮的禁衛軍把這些和尚全部抓起來殺了,也不是不可能啊。”

李有財吶吶的道:“殿下真的這麽幹了,自己也落不到一個好吧……”

“是啊,可誰能保證當時我不會怒火中燒這麽幹,就算事後我被處罰,但法門寺的和尚已經死了……我不是真的那麽兇狠,只是設身處地的想,這件事牽扯太大,收了好處也得先有命花,我不覺得法門寺的幾個主事和尚有這個膽子,多半還是外人幹的。”

“但是這樣一來,疑點就更多了,那個人怎麽知道這條密道的?而這個和尚又是從哪裏找來?而且更重要的一點,那個人為何就如此肯定一定會有人發現我房裏多了個和尚。老實說,如果僅僅是想弄死我,那為何不直接派個武功高強的殺手,非要弄個長得還不錯的和尚……我懷疑背後的一切都是女人幹的,整件事都充斥着一股子後宅争鬥的味道。”

李有財當然不知道什麽宅鬥宮鬥,公主所說的話到後面他已經跟聽天書似的了,他腹诽着女人就是女人,什麽事情都能七扯八扯的想一大通。要他說的話,這件事還不簡單,随便找個理由把法門寺的和尚全抓了,嚴刑拷打,總能找到蛛絲馬跡。

王微假如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一定會大翻白眼,這已經不是什麽簡單構陷的事情了,她懷疑這一系列事件都出自同一人之手,而這個人不知為何非常嫉恨自己,一心想要弄死她。

如果最初的幾次對方還只是想要她的命,現在好像那人已經不滿足于此,勢必要讓她身敗名裂。結合一系列可疑的線索,王微覺得這個人一定能夠出入宮中,而且多半地位不低,對她的行蹤了若指掌。搞不好還就在今天法門寺的一群女眷裏,不然怎麽可以精确的把控時間來“抓奸”呢。

但問題在于今天法門寺裏的女眷足足有好幾十人,那家夥既然一直都藏頭露尾絲毫沒有洩露自己的行蹤,也不一定就是當時進院子的幾個人。王微總不可能把這些女眷全部扣下審問吧,那豈不是把人都得罪光了。

而且這麽做勢必會暴露有男人摸進她房間一事,王微不想在這種時候再給自己招黑了。

“大不了回去對着鏡子按照名單一個個的問呗,總能問出來。”

打定了主意,王微決定還是和事前考慮的一樣,把這件事壓下來,權當吃了個暗虧,以後有機會再原封不動的回報一番。

這麽做還有個好處,既然連鄭桀都不知道她是怎麽搞定那和尚的,想必策劃這一切的人也不知道,會不會因此心存顧慮,懷疑她身邊還藏着什麽不為人知的暗招,從而幹出什麽傻事暴露自己呢?

辛辛苦苦分析了一通,無奈李有財到底只是李有財而不是李元芳,呆若木雞的站在一邊,完全不會湊趣吹捧幾句“殿下真乃神人也”之類的,讓王微覺得好生寂寞。

“連揣摩上意見縫插針的捧哏都不會,活該蹉跎半輩子連個禁軍統領都沒混上。”

王微看着李有財那副樣子就不禁有氣,不過她也就看重了這個人不善言辭有點死腦筋,要是李有財巧言善辯谀詞如潮,她還不敢用呢。

于是話題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最初:“說了半天,這屍體該怎麽處理?你那裏就沒有什麽化屍粉嗎,往屍體身上撒一點,沾血即融,最後化為一灘血水,屍骨無存。”

李有財看上去也很想翻白眼:“殿下是話本子聽多了吧,怎麽可能有這種東西!”

“也是哦,要不就用你的大力金剛指捏碎全部的骨頭,讓他全身柔若無骨,卷成一團塞進箱子裏帶走?”

“屬下沒練過什麽大力金剛指!也做不到您說的這件事!”

李有財嘴角開始抽搐,再一次懷疑起了人生,為什麽公主這般兇殘啊?說起這些獵奇的話題面不改色還似乎挺期待,一般的小娘子不是應該被吓得哇哇直哭或者幹脆暈倒在地嗎。

他很想知道,聖上知不知道自己的閨女是這般性子,該不會是因為這個,才把公主丢回長安來的吧?

雖然明知不該這麽想,他還是忍不住腹诽,說起來公主也是當年女帝的後代子孫,那位女帝手段毒辣,對待敵人出了名的殘酷。流傳至今雖然不知真假,有些事跡幾乎可以拿來當鬼故事講。公主該不會是繼承了祖上的血脈,才會如此弱柳之姿,風雷之性?

李有財覺得自己似乎已經看穿了一些真相。

作者有話要說:在外面帶着全家旅游還擠出時間撸文我真的已經很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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