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這一次,顧文逐給了夏亦好些天的臉色看。一句話也不同他講,眼裏就像沒有夏亦這個人。喚他吃飯的時候也不喊名字,只粗聲粗氣地兩個字:“吃飯。”

在家裏就像一尊沉默的鐵塔。

夏亦過得戰戰兢兢,連飯都不敢敞開了吃。有眼沒眼地偷觊顧文逐,搶着掃地抹灰,生怕一個不慎惹惱了他:你不但心術不正,你還這麽能吃,家都給你吃垮了,給我滾!

于是夏亦每頓都只吃個半飽,半夜餓得發慌,就偷偷去廚房翻東西吃。

“179,掃描一下,看看顧文逐睡了沒?”

系統:“睡了。”

蹑手蹑腳到了廚房,開始翻吃的。黑暗中碰到了盆,咣一聲響,立馬不敢動了。

“179,顧文逐醒了沒?”

系統:“醒了,但是他只是擡頭看了一眼廚房,就又睡了。”

“我被家庭冷暴力,我好慘。”

系統:“別說了,先吃吧。”

每晚都去翻吃的,好在每晚多多少少都能翻到些,好歹把肚子給糊弄了過去。

......

這段時間,夏亦每天都去看他的那一分地土豆。加上顧文逐和他單方面冷戰,家裏的空氣都像是結了冰。于是除了睡覺吃飯,他其他時間都泡在地裏。

漸漸地,全村人都知道了顧文逐繼母的那個逃荒侄兒。因為曾經餓怕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分土豆,天天都守着瞅着,眼睛都要冒出綠光來,恨不能就在田裏睡覺,瞧着真的怪可憐的。

夏亦也因此迅速和滿心同情的全村人都熟絡了起來。

“小亦,又去看土豆哇?”

“是啊,四嬸,早飯吃過了嗎?”

“小亦,你那土豆我幫你看過了哩,還沒出苗。”

“多謝王叔。”

“安......安......豆......豆......安......土”

“王姐,蛋娃會說話了啊。”

......

夏亦一臉愁容蹲在田埂上。都這麽多天了,地裏還是那個樣兒,一棵小苗兒都沒,這些苗不會都死在土裏了吧。

晚上,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忽地翻身坐起,穿上外衫鞋子就往外走。

系統:“宿主你去哪兒?”

夏亦:“我得去看看我的地,不然睡不着。”

系統:“你不是上午才去看過了嗎?”

夏亦:“難怪我這麽想它,已經一個下午沒見着了。”

系統:......

夏亦踏上那條熟悉得可以閉眼走的田埂,往自己的地一路行去。

月光如水,遠遠地,他一眼就看見自己地裏有個弓着背的人影。

夏亦心頭一跳,大驚道,“179,快掃描,誰在我地裏,在幹什麽?”眼睛也開始在地上周圍四處梭巡,看看有沒有棍子石頭什麽的。”

“艹,如果他想禍害我土豆,我要弄死他。”

系統:“宿主別慌,那是顧文逐,在給你的土豆地松土。”

夏亦一愣,頓時停住了腳步,仔細看去。可以見到顧文逐的身影正蹲在田間的溝壑裏,一點一點地挪動,一點一點地給每一個土豆坑松土。

夏亦頓時覺得心裏熱乎乎的,這些天被顧文逐冷落的委屈和煩悶也不知不覺地散去。

“179,我覺得顧文逐人真好。”

“我不想和他冷戰了。”

顧文逐松完地裏的土回到家,一進院子,就看向夏亦的卧房。透過窗戶,房內一片黑暗,夏亦顯然已經睡下了。他準備去院角打水洗漱,剛轉身就看到晾衣繩上挂着一排還在滴水的衣物,正是他今天換下還沒洗的。

繩上還挂着一條亵褲,濕噠噠地在風中微微飄舞。

顧文逐站在原地愣怔了一下。半晌,無奈地嘆口氣,搖搖頭繼續往井邊走去。

。。。。。。

自從顧文逐那晚給松土後沒兩天,土豆就出苗了。剛出土的小苗在陽光下盡情舒展,又嬌又鮮。夏亦站在田埂上,看着那一地嫩嫩的綠芽兒,心裏說不出的快樂。

扛着鋤頭路過的村民們也都注意到了那一畦嫩綠。

“小亦,你的土豆終于出苗了。”

“是啊,王大爺,您早啊今天。”

“哎喲,這不容易啊,小亦終于守到出了苗。”

“哪裏哪裏,不着急,反正都會出苗的,李嬸早飯可用了?”

夏亦不急不緩地和村民打着招呼,很有禮貌。面帶淺淺的微笑,看着很是雲淡風輕。

“179,179,終于出苗了,哈哈哈哈哈出苗了出苗了,哈哈哈”

“哈哈哈出苗了,哈哈哈哈哈。”

“179,我好想在地上打幾個滾。”

“179,我想在這些田埂上跑幾圈。”

系統:......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土豆苗越長越好,一畦畦綠油油的很喜人。夏亦每天都要去巡查幾次,捉捉蟲澆澆水,蹲在田埂上和179唠唠嗑,讨論下小苗兒的長勢,很是振奮。

眼看着再過兩個月就可以收成了,夏亦內心無比憧憬。等到第一個任務完成,就離早日離開這個鬼世界又近了一步。

這天午後,夏亦和顧文逐正坐在院裏的樹蔭下吃飯。自從天氣熱起來後,他們就把飯桌從廚房搬到了院子裏,又敞亮又涼快。

慢慢一片烏雲飄來,停在了小院頂上,天色也漸漸昏沉下去。接着,伴随幾道閃電雷鳴,大雨傾盆而下。

顧文逐趕緊把飯桌端到回廊上。

天地愈加昏暗,雨中已是夾雜了米粒大小的冰雹,噼裏啪啦地滿院跳動。

夏亦心裏暗叫不好,想起了自家那畦土豆。不由放下碗筷,站在回廊邊焦急地擡頭看着天。

“179,我有點擔心我的土豆苗,你掃描一下?”

“宿主,目前土豆苗安全,冰雹不足以構成危險。”

冰雹漸漸大了起來,如鴿子蛋一般,和着暴雨鋪天蓋砸了下來,在地上很快集起了厚厚一層。頭頂的瓦片可以聽到碎裂的脆響,院子裏樹葉殘枝落了滿地。

“179,再掃描一下土豆苗。”夏亦搓着手在屋檐下團團轉,心急如焚。

“宿主,土豆苗有點危險,雖然土豆是抗雹作物,但是冰雹太大了些。”

“不行,我得去看看我的小苗兒。”夏亦停下了來回踱步的腳,“我得去旁邊那林子裏摘點芭蕉葉擋一下。”

“宿主,任務再重要也比不上你的安全啊。”關鍵時刻,179還是比夏亦冷靜。

“管不了那麽多了,要是這個任務砸了,我還怎麽回家。”快速找來洗臉的木盆,夏亦擡頭看看灰暗的天,咬咬牙,頭頂木盆就沖了出去。

“你去哪裏?”背後傳來顧文逐的一聲疾呼。

夏亦邊跑邊回答:“我要去看我的土豆苗。”

顧文逐怒吼一聲:“你不要命了?這時候還念着土豆苗。”

夏亦顧不上回話,只頂着木盆急急向着土豆地方向跑去。冰雹砸得頭頂的木盆砰砰作響,聽得人心驚肉跳。

“我的小苗兒,你們一定要挺住,爸爸這就來了,爸爸這就去給你們擋芭蕉葉去。”

“啊!”随着一聲短促的驚叫,夏亦腳下一滑,重重摔了下去。手裏的木盆也脫了手,咕嚕嚕滾在了一邊。

冰雹立馬子彈一樣地砸在身上,他趕緊雙手抱頭,四處尋找着木盆。背部和肩膀被砸得疼痛難耐,但眼下卻顧不得這些了,只想爬起來趕緊去地裏。剛站起身,腳腕就是一陣尖銳的刺痛,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腳腕崴了。

夏亦狼狽地坐在冰雹裏,半眯着眼摸到身邊的木盆頂在頭上,掙紮着試圖站起來。

這時,一個人影停在了夏亦面前。随着眼前一黑,他被一件厚厚的蓑衣給兜頭蓋住,冰雹砸在身上頓時不再覺得疼痛。

是顧文逐來了。

顧文逐一把抱起他摟在懷裏,往家裏快速奔去。奔跑時微微曲腰,用上半身給他擋住冰雹。

一腳踢開半開的院門,顧文逐把夏亦快速抱進了屋。把他放上竹榻躺好後,顧文逐蹲下身問道:“人砸壞了沒?”

夏亦躺在竹榻上,覺得渾身都在痛,但是身上再痛也及不上地被毀的難過。扭頭不看他,只哽咽道:“我的小苗兒。”

顧文逐一頓,随即大惑不解道:“就一畦土豆,哪裏就那麽貴重了?砸就砸吧,砸壞了我補給你就是。”

夏亦帶着鼻音嗡聲嗡氣道:“你不懂,我就要我的小苗兒,它們對我很重要。”

說完,側過了身,不想再說話,暗自難過。

想想自己無緣無故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一直壓抑着對哥兒身份的恐懼為回家努力着。好不容易有了點希望,一場冰雹,把這些日子來所有的期盼都砸空。

夏亦悲從中來,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出來,他偷偷擦了一把,不想被顧文逐看見。

過了一會兒,夏亦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簌簌異響。扭臉看去,顧文逐戴着鬥笠,穿着蓑衣,拖了幾床從雜物間取出的舊竹席,卷成卷兒夾胳膊下作勢要出門。

“你要去哪兒?外面冰雹這麽大。”夏亦支起上身,淚眼朦胧地看着顧文逐。

“我去救你的小苗兒。”顧文逐看了他一眼,轉身沖進了冰雹雨裏。

“別!別去了!”夏亦連忙阻止,但是顧文逐已經飛快地到了院子門口,打開院門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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