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京都難平

皇上給秦既明回京有時限,那麽繞遠的秦承遠就更有時限了,秦承平不知在京城操縱着些什麽,一計不成便未再使絆子。

秦既明後半段回京之路走得順順利利,趕在了八月下旬回到了京城。

秦既白到京城已經小半個月,聽到秦既明回京了松下一大口氣,但她現在身在宮中不便出宮,只得眼巴巴地等着秦既明什麽時候能來探望。

秦既明洗漱一番便進宮禀報這次治水的情況,皇上在大殿十分正式地召見的他,似乎十分滿意的模樣,賞賜了不少東西。

末了,皇上看着風塵仆仆的秦既明,“朕聽說你這次回去治水,不僅将安盈接了回來,還将你的師父也帶回了京?”

安盈是秦既白的封號,秦既白走到半路就接了這道聖旨,聽說是太後親自定的封號,足以可見秦既白不是一般的讨太後喜歡。

秦既明一聽這話眼皮一跳,果不其然下一句便是,“太後近來總覺得腿腳不大舒服,太醫又看不出什麽毛病,聽說你師父醫術了得,怎的不帶進宮給朕瞧瞧?”

秦既明是不想帶宋霁進宮的,更別說什麽太醫院,原因無他,裏頭水太深,稍有不慎被人暗害了,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他實在不放心。

“回父皇的話,”秦既明道,“師父身子不好,實不相瞞,路上不知哪來了一幫歹徒害的師父生了場大病,消瘦不少,兒臣便先讓他歇下了。”

“哦?又是歹徒?”皇上道,“安盈剛進宮的時候也虛弱不堪,也說路上有歹徒埋伏。”

秦既明面露慌張,“小白……安盈公主現下如何了?她念着太後央着早些進宮,兒臣手頭的事情沒忙完,實在不敢辜負父皇委托的重任……”

“行了,”皇上擺擺手,“朕也沒怪你,安盈想你想的緊,她現下應當陪着太後,你去瞧瞧吧。”

“是。”

秦既明離了大殿,乘轎攆去太後的怡寧宮。路上他一直在想,皇上有意召宋霁進宮是個什麽意圖,從他回宮三年來看,皇上是對他不冷不熱,想讓宋霁進宮定然是有目的。

太後寵愛小白絕不單單是對于孫女的寵愛,小白兩三歲沒出宮的時候,也沒見太後有這麽寵愛她,但無論如何,太後在宮中說話有一定的分量,甚至有時候比皇後還重,讨好太後總是沒錯的。

還沒怎麽想清楚,轎攆就停了,秦既明下了轎攆還沒站穩,一個泥團子就啪嗒打到了他的膝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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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既明看着面前院落裏玩得跟泥猴樣的孩子,擡頭看了看牌匾。

他需要确定一下,轎夫應該沒把他擡到什麽養猴子的戲班子裏去。

一見來了人,大的那個就停下了動作,小的那個意猶未盡,又往秦既明衣擺上砸了個泥團子,秦既明特地為了進宮換的華貴袍子霎時便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了。

“宣兒,道歉!”大的那個拽着小的,小的那個擺了個鬼臉,縮到了她身後。

這聲兒秦既明聽出來了,橫豎衣服也髒了,便不計較地抹了抹大孩子的臉,露出一張白生生的笑臉。

“哥,你回來啦。”秦既白到處瞧瞧,“師父沒一起啊?”

“讓你師父先回去了,他路上生病了。”秦既明将她身後的孩子拉出來,用另一只幹淨的衣袖蹭幹淨臉,是宮中現下最小的公主秦承宣。

“宣兒,給我哥道歉。”秦既白對着她拉下臉。

秦既明擺擺手,一顆半懸的心放下了。

原本聽說秦承宣很不待見小白,小白又在外頭野慣了,還擔心小白回宮被人針對,吃不守禮數的虧,暗衛通報回來說公主在宮中過得不錯,他心裏就思忖着,難道是小白改性了。

現下倒好,帶着嬌生慣養的小公主一塊兒在怡寧宮院裏的濕泥地滾泥巴,也真真叫他開了眼界。

果真天下猴孩子都是一家的,管他什麽時代朝代。

這塊本該是種月季牡丹的小園子,太後嫌月季開得太嬌豔晃眼睛,便讓人挪去了皇後和麗貴妃宮中,空下的泥地本要種些柏樹楊樹什麽的,誰知前兩天一陣雨澆得厲害,工人便暫時緩了工期。

秦既白告訴他,她入宮以來每日都得抽半日陪着太後,昨個晚上小公主來尋她玩,玩得不夠盡興,擰巴着回去了,第二天早上清早就來尋她,下人告訴她秦既白去了太後宮裏,便眼巴巴跟着尋來了。

秦既白又說,她昨晚教小公主打水漂呢,小公主打得石子跟綁了秤砣一樣,一打沉一個,可不樂意了,就跟秦既白不服氣地嚷嚷着她打水漂不行,打雪仗可厲害。

秦既白就笑她,誰敢跟你打雪仗?吹牛誰不會呢!秦承宣就更不服氣了,今早過來就要找她打雪仗來着。

可這大夏天哪裏來的雪?兩個小孩兒轉眼看見一院子的爛泥地,眼珠一轉,就想到一處去了。

秦既明眼角抽了抽,“皇祖母也肯讓你們這麽折騰?”

秦既白咳了咳,拉過秦承宣,“宣兒,咱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否則又得挨訓。”

秦承宣點點頭,又看着秦既明,“你也不許說出去!”

秦承宣從小被寵慣了,脾氣橫着呢,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聽得秦既明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指着一地的泥巴,“你說這地,只要不瞎都能看得見。”

秦承宣看着一地泥皺了眉頭,剛要辯解什麽,就見面前落下一道人影。

秦既明跪下行禮,“見過皇祖母。”

太後嗯了一聲,讓他起身,淩厲的鳳眼掃過兩只泥猴子,兩個小孩兒對視一眼,可憐巴巴地低下了頭。

太後年輕的時候很是雷厲風行,所以皇上性子偏軟些,但如今上了年紀,見這孫輩的小孩兒紅着眼圈可憐巴巴的小模樣也狠不下心,橫豎也就是鬧得瘋些,不是什麽大錯,擺擺手讓宮女帶他們下去洗漱了。

“承安,這趟辛苦你了。”太後将手從宮女的攙扶中抽出,秦既明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趕緊上前一步攙扶,嘴裏回道,“也不是什麽難事,是兒臣第一次處理,頗繞了些彎兒。”

秦既明扶着太後在院中走着,時而陪她聊上兩句,走到第二圈的時候,太後挑了條小路,繞到了花園最中心的小涼亭。

秦既明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亦步亦趨的宮女消失了。

“有些人吶,”太後話頭突然一轉,“手伸的那麽長,還當旁人都看不見!”

秦既明壓低了聲音,“兒臣聽父皇說,近來皇祖母身體抱恙?”

“本宮自覺自個兒身子還不錯,”太後緩緩道,“可總有人想要本宮抱恙,本宮深宮婦人,勢單力薄,只得随了那人的願。”

太後拄着的拐敲在石階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秦既明邊琢磨着她話裏的深意,邊扶着她的胳膊慢慢往前走。

穿過涼亭,有一座不大的荷花池,這時節荷花快開盡了,粉嫩的花瓣浮在池面上,有些萎敗了。

“承安,你過來,”太後招呼他站在她身邊,“你覺得,這池子下頭有什麽?”

秦既明轉頭看着池面,池面渾濁,看不清水底。這時恰有一尾魚躍出池面,掀起了兩三水滴,又撲通一聲隐匿于渾濁的水下。

“有魚,有花,”太後又說,“可惜其他太混了,看不見。”

“看不見的話……”秦既明突然道,“抽幹了,便不就明白了?”

太後緩緩轉過頭,秦既明亦與她對視,看清了各自眼中的深意,便相視一笑。

風吹林動,怡寧宮掌事大宮女心急如焚地找到了池邊賞敗花的三皇子與太後娘娘,便松了口氣,轉頭給一衆小宮女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悄悄退在了一邊。

近來京城附近陰雨連綿,馬車風吹日曬了兩個多月,有些漏風,宋霁自打上回病愈後急着趕路也沒好好修養,吹了一夜的風又有些燒。

但他沒跟秦既明說,馬車好容易見着京城的影兒,他不願秦既明為了他再停下,昨夜燒得有些高,熱得翻來覆去一夜沒合眼,早上才将将睡着,也不知道秦既明何時離開馬車進宮的。

暗衛告訴他,秦既明今日還得見太後和公主,所以可能會回來的晚些,先帶他去京郊的王府歇下。

按理來說,皇子冠禮後就該封王分封地,典型的便是大皇子秦承興,但這樣一來,也就默認封王的皇子沒有繼承權。

因此二皇子秦承平今年二十二,依舊未封王,秦既明也是同樣,但皇子成了年就不便随母妃住在宮中,皇上便着人在京邑修王府,好讓未封王的皇子過去居住。

秦承平的王府離宮不遠,占了京城最繁華的地兒,而秦既明的王府卻建在京郊,離宮離得遠,卻劃了塊很大的地兒,宋霁本打算在王府門前便下馬車的,被暗衛攔住了。

傷愈的藍一勸他,“王府大得很,宋公子要真走,怕是得走上一陣子。”

宋霁原以為他是誇張,卻沒想到王府是大的誇張,亭臺樓閣,水榭廊亭,建的精美異常,曲折環繞之中,他都記不清來時的路。

馬車在一間別院前停下了,宋霁提着包袱走下馬車,敲了敲酸軟的背,腳跨在在別院的門檻上,落不下去了。

這間別院,跟他在落橋住的幾乎一模一樣,正中央的正廳,西面是他的屋子,東面本來只有一間客房,後來小白長大了不方便,便又連着造了一間。

這後添的屋子做得有些粗糙,屋頂比原來的矮了一截,小白嫌棄這屋子瞧着醜,便種了一牆的爬牆虎,将屋頂弄得郁郁蔥蔥,也瞧不出什麽高了矮了。

現如今,連這爬牆虎都一模一樣,綠油油地爬滿了屋檐,出奇的樸實,跟周圍華麗的亭臺水榭格格不入。

站在着院門前,他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仿佛秦既明從來不是什麽皇子,小白也不是公主,他們一直都生活在落橋那間小小的院子中,而他也不過是上山采了個草藥,才累得腰酸背痛回到小院。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小可愛在看咩?請讓我看到你們的雙手好不好吖QAQ

現在連紅包都炸不出小可愛了嘛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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