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京都難平
“宣兒,你記住,”秦既白捏緊了刀柄,“我一會兒一喊,你就跑,往回跑,告訴大家秦承遠瘋了,動作要快,知道嗎?”
“我跑不動了,我腿軟……”秦承宣顫抖着說。
“想活命嗎?”秦既白咬緊牙關,“想活命你就跑得動。”
秦承宣抖着身子,也不說什麽了,因為秦承遠已經距離她們很近很近。
忽的白光一閃,耳邊劃過一道勁風,秦承宣再看清的時候,秦既白已經舉着刀擋着秦承遠砍下的動作,長刀上沾的血跡順着刀刃滴了下來,落到她臉上。
就在這時,秦既白大吼一聲,“跑!”
秦承宣邁開還抖着的雙腿,跌跌撞撞地跑了兩步,摔倒在了地上,眼角瞥見身後寒光一閃,竟是秦承遠舉着刀來了!
“我叫你跑!”秦既白從側邊橫了一刀,刀刃擦過秦承遠的腰腹,劃下一道血痕。
秦承宣不敢再看與秦承遠交戰的秦既白,她踉跄着,跌跌撞撞地跑着,眼裏已經被淚水模糊了,她什麽也看不清,就知道要不停地跑,跑,跑。
許多年後的秦承宣回憶起來,盡管當時的什麽她都記不清,卻依舊記得秦既白在她耳邊的吼聲,已經沒完沒了的荒林、怪石,還有那只後腿抽搐着垂死掙紮的野兔。
她一直都想,如果她不生在皇家,不生在糾紛的中心,興許一切的結局都不會那麽痛苦了,她會有一個愛護她的哥哥,還有帶她瘋,帶她玩的姐姐。
可是一切沒有如果。
藍八将屋裏所有的活口都迷昏了,連牆角的大花貓都不放過。
作坊很大,但人卻不多,宋霁掃了一眼,沒看到任何一個衣着特別顯貴的人,心下擔心是領頭的人為了躲避罪責早早逃走了。
“要是負責的逃走了,這些下人也說不清楚事情始末,”宋霁很是擔心,“到頭來你的罪責還是免不了。”
楊寄柳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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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水澆醒了一個衣着褴褛的中年男人,男人見到他仿佛見了鬼一般的樣子,嘴裏嚷嚷着小的什麽都不知道,便兩眼一翻就要暈過去。
“我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楊寄柳又舀了一瓢水從他頭頂淋下去,“我問你,你們頭兒在哪?”
男人眼珠子一轉,指着左手邊一個昏迷的男人,“他!是他!”
“哦。”楊寄柳扔下他,去他指的方向找人了,“這好些人呢,到底哪個?”
“小的、小的不清楚……”男人說話抖抖索索的,很是害怕,“大人把他們弄醒問一問,總歸能知道。”
楊寄柳皺着眉,招呼宋霁,“宋公子,來幫個忙呗,這麽多人。”
宋霁應了一聲,視線在這些人身上轉了一圈,拉了藍八吩咐了兩句,才擡腳過去。
楊寄柳已經弄醒了一個小夥,小夥迷迷糊糊的,撓了撓頭,說了一句不知道便又昏睡了過去。
宋霁接連弄醒了兩個,無論老幼都是這副模樣,楊寄柳撓了撓頭,轉頭問宋霁,“宋大夫,你這藥可厲害啊。”
“藥不厲害,只是這些小夥累壞了,正好睡一睡。”宋霁彎起了嘴角。
“那剛剛那個怎麽……”楊寄柳一愣,臉色一變,“他莫不是……”
話還沒說完,藍八便提溜着最開始弄醒的中年男人回來了,踹了一腳扔到了他們腳邊。
“宋公子料得不錯,”藍八瞪了那人一眼,“這人心術不正,剛剛就要跑!”
“不是,小的是害怕啊!”中年男人痛哭流涕。
“你怕?”藍八說,“你怕這些躺在這兒的都不怕了?怎麽沒見他們像你一樣反應這麽大?”
楊寄柳眯起眼看着他,“心虛才怕,心虛才跑麽,你說是不是?”
“況且,”宋霁道,“你也不是做工的人,這些人眼下烏黑,疲憊至極,我稍用些藥便昏睡不醒,不像你,雖是衣着樸素,與他們并無二般,但面色紅潤,氣色極好,顯然是享福之人。”
中年男人眼看證據确鑿,逃脫不了,幹嚎一聲沖過去抱着楊寄柳的大腿,“楊老板,這件事小的也是受了人的脅迫!小的一家老小都被捉了去!”
宋霁與楊寄柳對視一眼,這事兒有轉機!藍八一見有戲,立刻把人拖到一邊軟硬兼施地撬開嘴。
“诶對,”楊寄柳突然想起什麽,“宋公子,宮裏出事兒了,你為何擔心他們,卻來這裏陪我找不大可能的線索?”
“我也進不了宮啊,”宋霁笑了笑,“幫你呢,是有酬勞的。”
“什麽?”楊寄柳不明白。
“這不來了嗎?”宋霁指了指門口。
這時太監正禮貌性地叩了兩下開着的門,拿捏着那副尖嗓子說,“皇上傳旨,楊老板,跟我們走一趟吧?”
秦承平和李征一左一右盯着秦既明,叫他無暇抽身。
秦既明明面上還端着和和氣氣的模樣,心裏急得跟火燒螞蟻,但就算粗略估計,他們所在附近至少埋伏着七八個秦承平的人。
黑一和黑八還在暗中埋伏,他們不敢離秦既明離得太近,否則暴露行蹤得不償失,這時候黑七從他們身後掠過,悄無聲息地落在稍近的枝丫上。
黑一朝他打手勢,示意有埋伏,要他別靠近秦既明。
黑七抹了抹頭上的汗,指了指懷中的藥罐,又比了個緊急的手勢,他們共事十年,默契不言而喻,黑一當即明白了過來。
黑八低聲問他,“主人這邊脫不了身,不如讓黑七先去幫公主?”
黑一垂頭看了一眼正身陷囫囵的秦既明,點了點頭,讓黑七帶着藥去找秦既白。
風聲一動,秦既明眼角瞥見黑七穿梭而過的身影,心生一計,略加思索之後張弓朝他離開的方向虛射一發。
秦承平盯着他的一舉一動,見狀轉過身子,“三弟可是有什麽發現?”
秦既明不理他,雙腿加緊馬腹,如離弦之箭一般沖了出去,“小賊!哪裏跑!”
他左側的左統領李征被他喊得一愣,一時沒出手攔下,即刻在秦承平的示意下帶着侍衛追了過去。
秦既明跑了一段,見不遠處李征窮追不舍,便幹脆揚起嗓門大喊道,“有賊!狩獵場進賊了!”
黑一和黑八踏着繁枝茂葉跟着他,見狀跟着他一塊兒喊了起來。
因狩獵危險,謹防臣子或者皇子受傷,隔一段便有侍衛巡邏,在狩獵場外圍更有重兵把守,他們的喊聲極大,很快便吸引來了不少侍衛。
侍衛兩條腿沒秦既明的馬匹跑得快,他們追到的時候,只追上了氣勢洶洶的李征和秦承平。
“二殿下,李大人,”侍衛首領行禮道,“聽說狩獵園進賊了,二位大人可否看見了?”
秦承平眯起狹長的鳳眼,看着遠處秦既明消失在密林中的身影,陰冷道,“看見了,可惜讓他跑了。”
秦既明好不容易甩掉尾巴,追着黑七的身影一路往狩獵場的外圍趕去,可越跑心越是沉下幾分。
為了防止不識路的宮女和太監誤闖,狩獵場的外圍應當是隔一段就有一批侍衛把守,怎麽會如此人跡罕至,更何況,越往前闖,血腥味也越來越重。
黑七在前頭跑,跑着跑着折了回來,二話不說跪在了秦既明眼前。
黑一黑八從樹上躍了下來,黑一上前踢了他一腳,“說話!”
“主人……”黑七語氣中帶了抖,“方才屬下與公主分別的地方,只剩幾個侍衛的屍體和一灘血跡,沒有發現公主的身影。”
秦既明攥緊了手中的缰繩,吼道,“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呸呸呸!”秦既白的聲音遠遠就傳了過來,“什麽屍不屍的!淨是晦氣!”
“請不要亂動,傷會加重的。”一個男人的聲音沉沉說着。
秦既明腦袋一熱,即刻翻身下馬,沖着窸窸窣窣地草叢飛奔過去,見一個素昧謀面的青年正背着血流一身的秦既白慢慢走過來。
黑一一凜,這人什麽時候靠得這麽近了,他都沒有發現。
“三皇子,”青年将秦既白放下,“公主腳扭了一下,身上的血不是公主的,請三皇子放心。”
秦既明的臉色略微好看了些,上上下下地将人檢查了一遍,血污确實只沾在了衣裳上。
秦既白揉了揉她哥才恢複血色的臉,“要不是他救了我一命,現在至少我肚子上得破個口子。”
秦既明擡頭看了看男人,他身上也沾了些血,但沒什麽大傷,深吸一口氣朝他拱了拱手,“大恩不言謝,但請問……”
“現在先別說這些了,”秦既白拉拉他的袖口,着急道,“快,帶我上馬,秦承遠可能往皇上和宣兒那邊跑去了。”
秦既明騎上馬,臨走前看了一眼青年,青年朝他點了點頭,他心下便有了猜測。
參加狩獵的人與前幾年大同小異,他應當沒有不認得的人,獨獨今年皇上召武林盟主蘇瞻洛進京,他是沒見過的,加上這青年年紀不大,功夫卻很好,應當就是蘇瞻洛沒跑了。
蘇瞻洛看着秦既明帶着秦既白走遠了,環視一周,愣了愣。
他有些後悔,先是跑丢了他的随從,後是跑丢了他的馬,找不到人問路,方才應該先問下出口在哪的。
出門這麽多年,就這不記路的毛病改不了,去哪兒都是兩眼一抹黑亂轉。
不過也就是因為不識路亂轉,他才剛好看見秦既白跟秦承遠纏鬥。那時候秦既白腳下不穩摔了一跤,眼看大刀就要到頭上了,便出手救了她一把。
雖說真打也無妨,但他初來京中就打傷了一個皇子,之後的事兒還怎麽談,深谙嗜血香特性的他便随手撿了些還沒涼透的屍體放血,用血味把人引跑了。
後來秦既白急得錘他,說你引錯方向了,皇上和皇後都在那邊!
蘇瞻洛握着劍柄想了想,還是循着秦既明的馬蹄聲跟了上去,他們應當是趕去外頭救人的,跟着走應當不會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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