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京都難平

秦既明一直在宮中陪着秦既白,黑二與他說過事情緣由了,宋霁出了宮他也放了點心。

秦承遠本就對人出手狠辣,如今他對宋霁虎視眈眈,若真的進了刑部,那可能連根骨頭都吐不出來了。

可他自然不知道,這時候的宋霁正在進宮的路上。

日暮時分,秦既白醒了過來,她睜開掀開一條縫悄悄看了看,見屋裏除了秦既明沒有旁人,這才動了動手,拽了拽秦既明的衣裳。

秦既明正昏昏欲睡,秦既白力道又大,被一拽差點沒掀翻。

“哥,”秦既白瞄了眼宮外守着的人,壓低聲音道,“宣兒醒了沒?”

“還沒。”秦既明道。

“那等她醒了我再醒。”秦既白拉了拉被,合上眼接着睡了。

秦既白要是一直不醒,秦既明就有理由跟皇上說,這一切都是被人陷害的,宋霁不可能對一個養了十年的徒弟下手。

秦既明看着入睡的秦既白,頭疼地揉了揉眉心,現在的他,能做些什麽呢?

祁信駕着馬帶着宋霁從前門離開茶館,楊寄柳派人拿着信箋往揚州趕去,從後門離開。

刑部與大理寺幾乎傾巢而出,侍衛穿行于京城的大街小巷,惹的行人紛紛歸家,商客通通關門,通常車水馬龍的街道連半個人影也找不見。

祁信趕馬趕得很急,現在已逐漸入了冬,獵獵寒風跟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很不好受。

驀然,祁信勒馬急停,宋霁拽着他的腰帶,差點被掀翻下馬,他探出頭看,他們正在一個小巷裏,前後都被侍衛堵住了。

“祁大人,”侍衛道,“你抓着人了?”

祁信掃了眼周圍,點頭應了,“我正要去禀報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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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報的工作就交由我們來做,”侍衛揮揮手,立刻便有人掉頭離開了,“祁大人将人帶到城郊便可。”

“城郊?”祁信挑了挑眉,“不是應該關押入刑部?”

侍衛道,“這是四殿下的命令。”

“哦?動私刑啊?”祁信語氣沒怎麽變,腰間的劍卻陡然出鞘,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為首的侍衛慘叫一聲便墜下了馬。

一時的變故讓侍衛們一驚,包圍圈驀然出現了一個缺口,祁信拽住宋霁的胳膊,揚起馬鞭快速沖了出去。

“抓住他!抓住他!”墜馬的侍衛長吼着,“難怪四殿下讓我們盯着他!原來早就看破這一遭!”

祁信甩着馬鞭在朝着皇宮疾馳,轉頭看了看身後的追兵,眯了眯眼。

“這些都是四皇子的護衛隊,不是皇上的人,”祁信低聲道,“雖說刑部也在秦承遠的管轄之中,但好歹天子腳下多少人盯着,皇上也未下死令,多少能給你留口氣,但被他們帶走了那才叫真的百口莫辯!”

巍峨的宮殿愈來愈近,身後的追兵也快追上了,為首的扔出一柄劍,狠狠插入了馬的後腿,馬兒啼鳴一聲,往前倒去。

祁信提起宋霁的衣領,從馬背躍起,“走!”

二人落到了宮牆之上,從傾斜的屋瓦上滾到了地上。

“宮闱禁地,何人竟敢硬闖!”禦林軍侍衛匆匆趕來,見來者一愣,“祁大人?”

四皇子護衛隊很快追上,為首的那個被手下攙扶着下馬,朝禦林軍道,“這二人乃陷害公主與太後的元兇,請禦林軍将人交由我們來處置!”

“不知何時,四皇子護衛隊竟能代替大理寺和刑部行刑懲處了?”祁信冷哼一聲,“越俎代庖,爾等可知罪?”

“你!”護衛隊往後退了幾步。

“孤的護衛隊自然不能,但孤卻有責任将人押去刑部,祁大人,你說是也不是?”秦承遠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二人回過頭,見秦承遠正負手走出宮門,臉上挂着算計的笑容,“祁大人,你算計孤,孤自然也能算計你。”

“禦林軍,”秦承遠視線一轉,看着一旁的皇宮侍衛,“宋霁乃朝廷要犯,難道你們想包庇罪人?”

禦林軍士兵中,一人騎着馬慢慢走了出來,定睛一看,正是左統領李征。

“四殿下,這似乎……”

“嗯?”秦承遠似笑非笑,“孤說得不對?”

李征一頓,似乎是想了想,朝身後的士兵擺了個手勢,禦林軍紛紛放下了手中的兵器,默默推到一邊,祁信皺起了眉,手按在腰間的劍上。

“哦?祁大人要反抗?”秦承遠掃他一眼,“也好,看在你曾與孤同事的份上,孤便給你留個好名頭,”他仿佛是思忖了一會兒,頓了一頓,“捉拿要犯之時為流矢所刺,當場斃命,祁大人覺得這個理由如何?”

說罷,他猖狂地大笑起來。

宋霁皺起了眉,與祁信低聲道,“不行,既明還需要你,你不能折在這裏,快走。”

祁信看他一眼,“比起我,三殿下更需要你才是。”

“你……”宋霁一噎,“那寄柳呢?他還在茶館等你回去,你怎麽跟他交代?”

祁信一愣,“他……”

“行了!”秦承遠一聲令下,“動手吧!”

護衛隊持劍立刻蜂擁而上,宋霁反手抽出了祁信腰間的劍,橫起一腳将他踢到一邊,轉身剛要抵禦飛來的劍光,卻見眼前的護衛紛紛停下了手。

再定睛一看,禦林軍手持**,尖端所指正是護衛隊的侍衛們。

“四弟,鬧得差不多了吧?”秦承平從李征身後走出,笑吟吟看着面目猙獰的秦承遠。

“呵,”秦承遠冷笑一聲,“二哥,你這是何意?包庇犯人?”

“恰恰相反,”秦承平笑容不變,“二哥正是奉聖旨,将人捉拿歸案的。”

秦承遠眯起眼睛看他,“二哥,你以為刑部……”

“你以為刑部是你的天下?”秦承平打斷他,“也不想想你二哥母妃的出身何處,能讓你随随便便就得個刑部?”

秦承遠愣了愣,見刑部尚書從秦承平身後小跑而出,與他低聲道了幾句,便揮揮手讓人把宋霁押了下去。

“秦承平!”秦承遠攥緊了拳頭,狠狠咬着牙。

“四弟啊,別咬牙切齒的,”秦承平指了指天色,“看,天空馬上要放晴了。”

“放你娘的狗屁!”秦承遠吼道。

秦承平只是從容地笑着,聳聳肩。

漸漸地,層層烏雲散了開去,日色順着縫隙傾灑下來,落在二人之間的水窪地上,泛出一道潋滟的光澤。

“明白了嗎?”秦承平走到他身前,扳着他的下颚,看着他的眼微笑着一字一句道,“什麽都在我的計劃之中,包括你。”

“主人。”

藍一叩響了輕聲窗沿,秦既明支開窗子,床上裝睡的秦既白悄悄睜開了眼,“送師父出城了?”

“主人……”藍一翻入屋內,半蹲在地,“請主人責罰。”

秦既白差點就掀開被沖了出來,被秦既明一把按在了床上。

“主人,宋公子将我與藍八支開,再回過神的時候,祁大人與宋公子便都不見了。”

“怎麽回事啊!”秦既白瞪着她哥,“不是說師父沒事的嗎!我要下床!我要指認兇手!”

“你指個鬼!”秦既明按着她,“秦承遠還是秦承平?你歇着吧你,別一會兒逼急了人再給你一刀砍了!”

“可是師父……”

“他肯定不願意走,”秦既明嘆了口氣,“多半是自首入獄了。”

“哥,你猜到了啊?”秦既白看着他,“那可怎麽辦?會不會受大刑啊?”

“要等審問完宮女太監之後,才輪到師父,”秦既明眯起眼,“時間不多了,祁信在哪,我要見他。”

藍一應下,便閃出屋辦事去了。

秦既明起身整理衣袍,讓秦既白乖乖地裝昏迷,自己要出宮去了。

“哥!”臨走前,秦既白拽住他的衣角。

“我不知道你們有什麽計劃,但你要我做的,我都好好地完成了。”秦既白的聲音有些哽咽,“你會回來的對吧?跟師父一起。”

秦既明摸摸她的頭,笑了,伸出小手指,“拉鈎?”

“拉鈎!”秦既白伸出小手指勾住他的,“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嗯,不變的。”秦既明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

宋霁被獄卒一腳踢進了牢獄,也不知是福是禍地嘆了口氣。

這種剛出才出虎穴又入狼窩的感覺,真叫人遍體生寒,宋霁裹了裹衣襟,心裏想,好在祁信逃走了,他應該能給既明報個信,也不至于太被動。

在牢中半夢半醒地呆了不知多久,一陣腳步聲将他驚醒了。

宋霁扶着牆坐直了,見獄卒将他的牢門打開,秦承平負着手緩緩踏入牢屋,環視着周圍。

獄卒朝秦承平行了一禮,便躬身退下。

“二殿下,”宋霁幹啞道,“戴罪之身,不便行禮,望殿下諒解。”

秦承平笑道,“宋大夫不必如此客氣。”

“那二殿下也不必客氣地與我繞彎子了,”宋霁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有話不妨直說,再過些陣子,興許我連話都講不出來了。”

他自打入獄一來,未曾進過一粒米一滴水,現下能撐着牆坐直已是不易,嗓子更是幹得要冒火。

“哈哈哈哈。”秦承平大笑起來,“是孤疏忽了。”

說罷,他拍了拍手,獄卒奉上新鮮的肉粥和點心,擺在了他眼前。

宋霁掃了一眼,擡頭看他,“二殿下這是何意?”

秦承平一撩袍子,毫不介意地上的潮濕肮髒,坐在了他對面,“孤想與宋大夫聊一聊,聊到一半你餓昏過去了,這可太掃興了。”

燭油一滴滴地落在破舊的燭臺上,燭火搖曳,無聲地将兩人的身影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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