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對面不識
熟悉的氣息沖入鼻尖,宋霁睜開眼, 對上秦既明一雙黑沉的眸子, 心無由地晃了晃,仿佛被人小心捧在手上, 輕輕捏了捏。
他聽到了暗衛的話, 但卻不知是真是假, 這些日子秦既明再也沒來看過他, 讓他心裏突然沒了底, 不斷地在心裏猜疑着,他恨我嗎?他真的不怪我嗎?
他可是差點殺了人啊!這可不是幾乎成了仇人?
有一瞬間,他以為這一切是昏昏沉沉的夢魇, 但口中軟熱交纏的舌猛烈地碰撞着,握在他腰間的手有力而溫暖,都告訴他所有都是真真切切發生在現實中的。
突然, 秦既明的動作停了下來,他退開了一段,留下鼻尖相觸的距離,一雙暗潮洶湧的眸子盯着他,嘴角緊緊繃着,一言不發。
宋霁突然有些慌亂起來,仿佛回到之前被他擡着下巴踢斷肋骨的時候,那時也是這般沉默, 沉默得可怕。
“師父,”秦既明開口, “你……”
宋霁撇開眼,搶在他之前打斷,“我知道,那些事都是我做的,我沒什麽可辯解的,我……”
“我不是問這個,”秦既明用食指抵住他的嘴唇,“我是想說,你剛剛為什麽不拒絕我吻你?”
“我……”宋霁懵了。
秦既明咧開嘴,樂得一把将他撲倒在地,用腦袋蹭他的胸口,活像只好久不見主人搖着尾巴吐着舌頭的大狗。
“你起開,起開!”宋霁被他蹭的暈頭轉向。
秦既明動作一頓,擡起頭,小心翼翼問,“師父,我碰到你傷口了?”
宋霁一把推開他,坐起身,臉上餘溫還未褪下,瞪了一眼還要撲過來的秦既明,“你坐好,我有話要問你。”
“早知道我就再裝一陣子了,”秦既明癟癟嘴,“至少師父還不會反抗,我還能再蹭一陣子。”
“你——”宋霁被氣得講不出話,張着嘴半天,都忘了自己要問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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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白商量了,”秦既明斂容正色道,“要告訴你一件很重要的事兒,但希望我講完之後,師父不要把我當什麽怪物一樣燒死。”
宋霁懵了,“怪物?”
“我和小白,在被師父殺死之後,就已經換了個人。”
秦既明一字一句地将穿越的往事說了,聽得宋霁懵了許久,他想過許多興許能讓既明能原諒他的理由,卻完全沒想過還能移魂。
也難怪他們兄妹倆老蹦出些奇奇怪怪的話,竟然是因為這個。
“師父會覺得我們很可怕嗎?”秦既明小心翼翼問。
宋霁回過神,輕輕捏了捏他的手,朝他笑了笑,搖了搖頭,“不會可怕,跟你們朝夕相處數十年,怎麽也可怕不起來,但覺得很新奇。”
有件事他不說出口,卻心裏清楚,自己從始至終牽挂的,都是後來他收養的徒弟,跟他們先前是誰,毫無關系,更何況,他自己也經歷了亂七八糟的回魂重生。
秦既明松了口氣,回握住他的手,他生怕宋霁活在古代思想古板,知道這些會把他視為什麽異端。
“還有,師父的刺殺的确一定程度上害了我和小白,我剛來這裏,母妃便失了勢,吃不飽穿不暖,每天活在擔驚受怕之中,”秦既明又道,“但我們覺得,先後這件事不能全怪罪在師父身上,身不由己,設身處地地想,興許我也會跟師父做出同樣的選擇。”
宋霁抿了抿唇,“你不覺得我是貪生怕死才叛國的?”
“那為何師父會來戰場當軍醫?”秦既明笑了笑。
宋霁啞然,他當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刺殺了聖駕之後才僥幸逃脫監視,以一身病痛為代價,才終于擺脫噩夢般的日子。
“師父,”秦既明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粗糙的掌中摩挲着,“這些日子秦承平一直監視我,我孤身一人來軍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打傷師父,這樣秦承平才不會對你下手。”
“所以你為什麽要來軍營?”宋霁皺眉,“明知軍營是秦承平的天下,胡人虎視眈眈,壓根就是龍潭虎穴,為什麽不好好在京城呆着?”
“想見你。”秦既明道。
懇切的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傾慕與思念,熾烈地幾乎要将人灼傷,即使身處寒冬臘月,宋霁卻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冒着熱氣。
“師父不想嗎?”秦既明在他耳邊低語着,熱氣似有似無地搔撓過耳廓臉頰,讓原本滾燙的皮膚熱得像是要燃燒起來一般。
他想啊,心意早就在行刑那天明白得一幹二淨,讓他再也沒有麻痹的機會,可是……
宋霁的身體顫抖起來,輕柔的吻覆蓋在唇上,與此同時,腰間的衣帶松了開來,外袍內袍松松垮垮地半挂不挂在肩頭,露出一片大好春光。
秦既明腦袋一熱,握着他顫抖的腰将人壓在地上,伸手往衣襟裏探去。
這時候,風聲一動,快速閃過的人影帶起一陣涼風,秦既明發熱的大腦猛然冷了下來,但他停下不是因為一閃而過的人影,這間屋子很安全,外頭守着藍一和藍八,做什麽都可以,剛剛的人影也是藍八的。
他停下只是因為冷風刮過,讓他清醒了些,才發現身下人的顫抖從方才便未停過。
他看見宋霁咬着牙,似乎在極力忍耐着什麽,一雙漂亮的唇被咬得快要滴血也未停下,放在身側的手蜷縮着,握地很緊。
秦既明合上他的衣裳,輕輕吻開他的失了血色的唇,嘆了口氣。
宋霁有些慌神地看着他,“為什麽?”
“這才是該我問你的吧?”秦既明挑眉,“師父,我可是連這種要燒死的大罪都和盤托出了,你是不是還瞞了我一些?”
宋霁一怔,咬着牙,“我……”
“不必急于開口,”秦既明阻止了他的話頭,“師父,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不會因為你瞞着我就厭棄你,”說着,他掰過宋霁的臉,強迫他看着自己,“說到底,我還是很懷念在落橋的師父的,自信,游刃有餘,哪像現在宛如驚弓之鳥一般手足無措?”
沉浸在愛戀中的人大抵如此,越是甜蜜越是膽怯,生怕當下的幸福是鏡花水月,生怕過往的不堪讓他失望,患得患失,愈進愈怕。
秦既明勾了勾唇微微一笑,在他面上親了一口,又道,“不過呢,這樣也有好處,能随意親親摟摟,哪像原來,稍一越矩就擺出一副長者模樣教訓。”
宋霁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臉,卻是跟着笑了。
“主人,”藍一從窗外翻了進來,“今日還見不見楊公子?”
“哦對,”秦既明摸了摸腦袋,“差點忘了正事兒,都這個點兒了,你去把他帶來,順便藍八那小子又上哪兒溜去了,你也一并帶回來。”
藍一低下頭,抽了抽嘴角,心裏直罵藍八跑得太快,他再守着會兒就不會急匆匆地去找藥鋪買什勞子膏藥了!
杜樂章追着楊寄柳跑了七八條巷子,踉踉跄跄地踩着泥濘的積雪往前跑着,一頭撞在冷不丁停了腳的楊寄柳身上。
“那個……”杜樂章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完,一錠銀子就砸在他頭上了。
“我問你,沙城的酒樓怎麽走?”楊寄柳冷着臉問。
杜樂章摸摸腦袋上被磕出的紅印,心裏嘆着有錢人出手就是闊綽,銀子竟當銅板用的!
“問你話呢!”楊寄柳的聲音大了些。
“哦哦,”杜樂章指着前頭的路,“這條路走到底,左拐就是了。”
“你跟阿霁說一聲,我去了酒樓見人,讓他也過來。”楊寄柳冷冰冰地說完擡腳便走,胳膊被人拽了一把。
“楊老板,”杜樂章賠着笑臉,“我這一張嘴挺欠收拾的,老不上道,您就大人有大量,別再氣了?”
楊寄柳扳開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說,“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我哪裏能生氣。”
“我敲你這臉,不是去酒樓見人,倒像是去酒樓打架的,”杜樂章笑道,“我帶你在沙城轉轉權當賠禮了,你消了氣再去成不?”
“我約好了時間的,要是……”楊寄柳皺着眉,話還沒講完,就見一人翻着屋頂輕輕巧巧地落在他們身邊,當即一愣,“藍八?”
藍八也一愣,盯着眼前倆人許久,不知怎麽回事他倆湊在了一塊兒。
“藍八?”杜樂章也奇怪,“你不是三殿下的小厮嗎?”
藍八尴尬地笑了笑,先把楊寄柳拉到一邊,小聲道,“楊公子,主人現在有要緊事要辦,勞煩您稍等片刻。”
“要緊事?”
沒等楊寄柳反應過來,藍八又扯了一把杜樂章,“杜大夫,您可知沙城的藥鋪在哪兒?”
杜樂章一聽精神了,“誰受傷了?趕緊擡去軍醫帳,我正閑得手癢癢,等着人治病呢!”
要是宋霁在場定會噎他,還不知道誰之前忙活的時候哭天搶地的,真閑下來又捱不住了。
“不,不是那種……”藍八抿了抿唇,“就是想買個藥,有備無患。”
“藥我那兒可全了,用不着買,”杜樂章道,“你是要治外傷的還是內傷的?”
“外傷?啊不對,”藍八摸了摸下巴,“傷口也挺內的。”
“什麽?”杜樂章一頭霧水。
“沒什麽沒什麽,二位聊啊,”藍八笑呵呵地打着哈哈,“不麻煩杜大夫了,屬下自個兒去尋。”
“诶!”杜樂章在後頭喊着,藍八頭也不回地呲溜蹿上屋頂,不消片刻便沒了影。
“什麽玩意兒,神神叨叨的。”杜樂章撓着頭,轉眼看見了楊寄柳,“他剛跟你講了什麽?”
楊寄柳白他一眼,轉頭便走,“你個烏鴉嘴言中了,我現在去不了酒樓。”
“那你去哪兒?”杜樂章追上去。
“茶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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