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沙場死生

藍八吐出一口血,扶着樹幹剛要站起身, 一道鞭子橫掃向他的小腿, 将他徹底掀翻在地。

數十人的軍隊将他和宋霁團團包圍在內,仿佛一道堅固的壁壘将他們二人與世隔絕。

雅各布, 或者說武文光握着鞭子好整以暇地看着, 仿佛是在看一只正在鐵皮盒子裏垂死掙紮的螞蚱。

他不打死他, 也不讓士兵出手, 只是一點一點的折磨着, 似曾相識的場景又一次發生在眼前,喚醒了他腦海中那段痛苦得此生都不願再回想的回憶。

他被雅各布帶走,過了十年不見天光的日子, 他反抗過,掙紮過,無一例外地換來更可怕的懲罰, 包括那次行刺聖駕,他靠着重生後對禁軍的排布記憶,将雅各布引到禁軍的包圍圈中才險中脫身。

上輩子死前,他從崖頭墜下,腦子裏滿是怎麽将雅各布千刀萬剮。

這輩子死裏逃生,他懷着對殺死那兩個孩子的愧疚,夢裏都是想回西北刺殺雅各布。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心裏有了牽挂, 再也不是孤孑一身,對于複仇的執念在不知不覺中減弱了, 可現如今雅各布擺在他眼前,當初的恨意仿佛死灰複燃般熊熊燃燒起來。

但他不能沖動,一旦動怒,焦躁,就正好中了他的下懷。

——他們相處了十年,宋霁很清楚他現在挑釁的舉動的意義。

“宋霁,這些年你在外頭長進了不少啊,”武文光揚起手,一道血鞭落在藍八血肉模糊的身上,“本王只不過是想要你過來,便有這麽年輕的孩子願意為你賣命了。”

“宋公子,別、別管我了……咳咳!”藍八踉跄着站起來,“快跑,跑啊!”

“跑得了嗎?”武文光悠悠道,“沙城已經被本王包圍了,至于戰場……你的好徒弟大概已經成了陸長年的刀下亡魂了。”

“胡說!”藍八大喝一聲,卻換來了墜入雨落的血鞭,他幾乎生生地咬破了嘴唇才沒發出一聲呻吟。

“宋霁,你沒一點表示?”武文光有些意外地看着垂頭坐在馬上的宋霁,“這可是甘為你赴死的好孩子,按照以往,你不該早就跟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一樣哭着為他求饒了嗎?”

“這樣,”武文光頓了頓,又道,“若是你過來,本王便放了這孩子一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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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霁抿了抿唇,翻身下馬。

藍八趴在地上,撐着雙臂想站起來,卻被帶着倒刺的鞭子打得擡不起身,只能仰着頭啞着嗓子喊他,“宋公子,別去……”

可他只能看着宋霁慢慢地走向武文光,他垂着頭,發絲遮擋了他的臉,看不清神情。

武文光心情頗好地彎了彎唇角,伸手粗暴地拽過他的衣領,将他拉到近前,“果然還是跟原來一樣善良地可笑。”

他扳着他的臉,手指暧昧地摩挲過細長的脖頸,一路向下劃過鎖骨、胸腹、腰窩,又繞到了身後,停在了臀部附近。

“有沒有點想我?”他貼着宋霁的耳朵道,“這些年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人好好疼愛過你?”

宋霁垂着眼,沒看他。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沒有他預料中的憤怒、絕望甚至仇恨,只是平靜地站在那裏,仿佛一只牽了線的木偶人無悲無喜。

武文光心中突然騰起一股無名之火,連腰帶都沒松便一把扯開他的衣領。

宋霁動了動,擡起眼,“你半路截我就是為了做這種無聊的事?”

武文光目光一冷,擡腳猛地踹上他的心窩,他的鞋首是尖的,錐心的疼痛襲來,宋霁嗆出一口血不斷地往後退去,一頭撞上了粗糙的樹幹,眼前霎時一白。

卻還沒緩過神的時候,一股力已經按上了他的脖頸,将他死死地按在樹幹上。

“無聊?”武文光眯了眯眼,“你就是這麽看本王的?”

“你?”宋霁漠然地看着他,“我們似乎還不熟吧?至少這是我第一次知道你姓武。”

“這件事別說你了,本王那瘋死的外甥都不知道。”武文光嘴角的弧度有些猙獰,“當然,那京城中的主兒也不知道。”

“你為了那個位子竟混入胡人這麽些年,不容易。”宋霁道。

“哦?你以為本王是混入胡人之中?”武文光挑了挑眉,“那為何不反過來想想?”

宋霁微微一愣,“武家是外族人?不可能,武家很早就跟着先皇一直南征北伐,西北軍也是很早就有了的,難道是只有你……”他一頓,恍然道,“武飛在哪?難不成你和武飛一起……”

武文光按住了他的唇,在他耳邊吹了口氣,“噓——別這麽聰明嘛。”

他來西北這麽久,壓根沒見過西北大将軍武飛,秦承遠很早也跟他說了,三年前武飛就突然消失在軍營中,如果雅各布是武文光,是武飛的兄長,那麽武飛要不就是被他殺了,要不就是跟他沆瀣一氣,現在看來後者的可能居多。

但這樣很奇怪,武家向來效忠大興王朝,緣何突然出了兩個叛徒?況且他之前被帶走的時候,看他毫無障礙地與胡人交流,包括他的長相都很靠近胡人……難道他的母族是胡人?

是了,武家二子一女,嫡出的只有武陵一個,武飛作為長子,雖為庶出卻很受老将軍賞識,破格接任了西北大将軍的職務,武年作為長女入宮,她的眉目深邃,隐約長得有些像胡人,太後似乎還就這一點還抱怨過,只是誰都沒想過,竟然他們身上真流着胡人的血。

“行了,套本王的話套夠了沒?”武文光摩挲着他下巴的手猛地用力,打斷了他的思緒,“是不是該給本王些補償?”

宋霁張了張嘴,卻嗆出一口血,血絲順着唇角挂下,更顯臉色的蒼白。

武文光神色微妙地變了變,伸手摸了摸他的脈象,“你廢了功夫?”

“你教的我不要。”宋霁道。

武文光眼中一沉,“你激怒本王沒好處,你的秦既明已經死了,沒有人會來救你!”

“既明死了,我活着沒什麽意思,”宋霁波瀾不驚地看着他,“所以有好處。”

武文光冷冷地笑了,“你覺得本王會殺了你?本王花了整整十二年才找到你,能這麽容易就便宜了你?”

宋霁嘆了口氣,“說了多少遍,強扭的瓜不甜,以前我不喜歡任何人尚且是這樣,現在我心裏裝了人,就不可能再容得下你。”

武文光氣得脖子上青筋暴起,拳頭卻生生在離他身前一寸前停住了。

“你很聰明,你是想激怒本王,讓本王失手殺了你。”武文光突然笑了,“抱歉,本王不會讓你如願。”

宋霁也突然笑了,“我的确不笨,但抱歉,我激怒你不是為了這個。”

武文光一愣,電光石火間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可他要作反應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帶來的五十名士兵在眨眼間咽了氣,齊齊地倒在了地上,一道勁風劃過,直直沖着他面頰而來。

武文光立刻甩起鞭子橫擋,鞭子纏上了冰冷的劍刃,來者陰沉的臉從鋒芒之後緩緩顯露。

“不可能!”武文光看清來人,不由得往後退了半步,“你應該死了!”

秦既明冷笑一聲,聲音是連日不眠不休帶來的幹啞,他身上還帶着斑駁的血跡和傷痕,新傷舊傷交錯,有些還崩了開來,汩汩地流着血。

可他本人卻絲毫不在意,眼中的殺氣盎然,仿若排山倒海一般轟然襲來,讓武文光幾乎忘了他是剛從戰場上回來,亟需休整療傷的病員。

十名黑服暗衛齊刷刷從他身後落下,他們手上拿着沾了血的利劍,這血,便是那五十名士兵的。

以一當五,卻在悄無聲息間取人性命,這些人的功夫竟如此之高!武文光不禁握緊了鞭子,冷汗從腦門流下。

“我死了?”秦既明喑啞的嗓音響起,他擡起胳膊,武文光這才看見他手上提着一個人頭。

人頭還保持着死前的震驚與不甘,目呲欲裂,面目猙獰,武文光卻認得出來,這是他埋在西北軍的棋子,陸長年。

戰況不妙,武文光朝暗中打了打手勢,收起鞭子飛身一躍,快步蹿入了矮木之中。

秦既明擡腿要追過去,卻被人從後抱住了。

“別去了,他肯定有後手。”宋霁輕聲勸道。

溫暖的體溫隔着衣裳傳來,宋霁的胳膊有些不自在地繞到他身前,似乎有些羞赧的樣子,卻還是慢慢地合成了圈,将他輕輕攏在懷裏。

秦既明身體一僵,他呼出的熱氣漸漸攀上了後頸,甚至能感覺到他有些發燙的臉頰貼了上來。

藍八剛被藍一扶起來,意識才清醒過來,看見秦既明激動地眼眶含淚,剛要撲過去就被藍一狠狠往懷裏一拖,捂着他的嘴悄聲退開了。

“師父。”秦既明按上放在他身前的手,輕輕捏了捏,“這就是你瞞着我的原因?”

宋霁垂了垂眼,小聲道,“抱歉。”

“瞞了我這麽久,”秦既明轉過身,捧起他的臉低聲道,“是不是得賠些禮?”

宋霁拉開他的手,瞪他一眼,“沒大沒小!”

秦既明沒再說什麽,只是笑了笑。宋霁還覺得奇怪,按理來說他該有大堆理由辯駁的,卻突然感覺身上一重,秦既明合着眼不省人事地壓了下來。

“既……”宋霁拍着他的臉,以為他傷重昏迷了,剛喊到一半,一聲巨鼾從他鼻中發出,接而如雷的鼾聲毫不間斷地響起,驚走了山林中本就不多的飛鳥。

宋霁在原地愣了許久,後頭的藍一都看不下去了,悄悄上前道,“宋公子,主人好幾天沒合眼了,那個……我來背吧。”

“沒事。”宋霁笑了笑,輕輕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來吧。”

秦承平:(頭上插着刀,胸前插着刀,滴着血)……盒飯呢

某作者:你他媽能不能把妝給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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