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烽火連天
秦承興這輩子無緣接觸武藝,而立之年都過了, 才第一次嘗試到什麽叫飛檐走壁。
只不過, 問題在于飛檐走壁的只有秦既白,而這小姑娘只是伸出一只細細的胳膊懸空提溜着他的衣領。
秦承興低頭看了眼高度, 不知道該慶幸是自己衣服的質量比較好, 還是該慶幸秦既白的臂力強勁。
“那個, 安盈……”秦承興轉頭看着她。
秦既白豎起手指放在唇邊, 噓了一聲, 回頭掃了眼亂作一團的侍衛,忽而從屋頂一躍而起,翻過宮牆落到了宮外的草垛裏。
太監們尖細的嗓音從宮牆內側傳了出來, 嚷嚷着走水了走水了便跑遠了。
秦既白貼在牆上又仔細聽了聽,确認應該沒什麽人跟過來了,才松了口氣。
“安盈, ”秦承興在她耳邊輕聲問道,“你怎麽來了?”
他知道秦既白在宮中一直是被秦既明的暗衛保護着的,但她現在來,身邊似乎沒有跟着那些暗衛。
“要我不來,淮王打算怎麽辦?”秦既白問他。
“再拖一陣子我的人應該能來,”秦承興笑道,“不過安盈這次是幫了大忙了。”
“父皇是不是已經……”秦既白皺着眉頭,她剛剛在屋外聽到了大半。
“沒事……”秦承興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剛想說什麽,卻見秦既白猛地睜大了眼, 拉着他的後領打了個滾,滾進了一旁半人高的茂密草叢中。
秦承興滾得暈頭轉向,聽她在他耳邊輕聲道,“有馬蹄聲,很多很多的馬蹄聲。”
話音剛落,馬蹄聲便漸漸能聽見了。秦承興撥開些許雜草,通過間隙往外看去,只見一人騎着高頭駿馬揚着馬鞭正走來,他身後跟着幾百士兵,個個身披戰甲,上頭斑駁着已經凝固的血跡。
“武飛!”秦承興攥緊了雜草,用口型無聲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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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馬飛奔的武飛卻仿佛聽到了,勒馬停步,視線一掃。
“不好!”秦既白一把拉開他撥着草叢的手,卻已然晚了,武飛已經感受到草叢裏傳來的視線,翻身下馬,提着劍朝這處走來。
二人對視一眼,秦既白咬了咬牙,将手按在刀柄上,對他做口型道,“你先跑。”
冷色月光下,他披着帶血的戰甲,刀上的血跡還未幹涸,一點點滴着似乎還溫熱的液體,秦既白握着刀柄的手心滲出了冷汗,卻依舊一動不動地看着逐漸靠近的人,計算着最佳的出擊時機。
“喵——”
就在她即将出擊的剎那,一聲貓叫突然響在漆黑的夜中,随即一只黑白相間的野花貓從草叢中蹿了出來。
武飛腳步一頓,疑惑地看着那只野貓,又掃了掃他們藏身的草叢。
“将軍!”小兵的叫喊從路的另一端傳來,“宮中傳報,走水了!麗貴妃娘娘被困在火場了!”
武飛皺了皺眉,啧了啧嘴,回身上馬,“帶路,走!”
等到若幹士兵盡數消失在街角的盡頭,秦既白才像虛脫了一般癱軟在地上,“我回去要把貓當佛像供起來,救命了啊!”
秦承興抿了抿唇,剛要開口,卻被秦既白打斷了。
“謝就不必了,”她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咱們商量個事兒,這件事了了之後,能把宣兒從西北讨回來嗎?”
“其實,本王不是想說這個……”秦承興的視線擦着她的臉看着她身後,閉起了嘴。
“嗯?”秦既白愣了愣,突然覺得肩上一重。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報——”李征氣喘籲籲地翻身下馬,箭矢刺穿的肩胛骨還在不斷地流着血,“三千囤兵已盡數斬殺,只是……”
秦既明将視線從遠處收了回來,看他一眼,“說。”
“屬下不慎,讓武飛帶着親衛軍沖入了京城。”李征咬着牙道。
“我們手上還剩多少人?”
“死半數,傷八百,還剩……”李征頓了頓,低下頭,“不到兩百人。”
“李征,擡起頭,”秦既明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有沒有懷疑過是我殺了秦承平?”
李征一愣,随即面上浮了一絲難以言明的神色。
“懷疑是正常的,我很感謝這時候你還能站在我這邊,”秦既明看着遠方的京城,緩緩道,“秦承平是武家人內鬥的犧牲品,他死之前便瘋了。”
“三殿下,”李征突然道,“世人皆道我愚忠于二殿下,殿下可也是這麽想的?”
秦既明微微一怔,笑了笑,“你想說什麽?”
“屬下年輕的時候,曾被老将軍救過一命。”李征緩緩道,“武家的尊嚴,就是我的尊嚴。”
“明白了,是我多嘴了。”秦既明點頭,“把身上的傷處理一下,集結還能打的士兵,我們沖入京城!”
“是!”
秦既白回過頭,宋霁正陰着臉看她。
“師父……”秦既白讪讪地笑了笑,藍八藍一跟在他身後落下,見秦既白無恙,藍八趕緊轉身去傳信了。
“為何亂跑?”宋霁聲音不大,但秦既白卻仍舊被他的語氣吓得一抖一抖。
“那啥,”她撓着腦袋慢慢往後縮,想縮到秦承興身後,“師父哪兒弄來那只貓的,還挺好看的哈。”
“我就問你,為何亂跑?”宋霁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跟暗衛提前打個招呼也好,留個字條也好,為什麽不跟我們聯系?”
秦既白縮着脖子還想再扯幾句,突然覺得手背一涼,擡起頭,恍然看見他眼裏盛了些水光。
“說話啊!”
他的話音已經啞了,就連拽着她胳膊的那只手都在微微顫抖。
秦既白心裏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敲了一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咬着唇一把撲了上去。
宋霁合了合眼,隐去眼裏的水光,輕輕回摟着她的背,三年前才到胸口的小姑娘已經大變樣了,清麗的眉目漸漸顯了出來,總是喳喳像只麻雀的聲音也帶了些女孩兒家的柔情。
總歸是長大了。
宋霁欣慰地勾了勾嘴角,擡眼看見秦承興靜靜站在一旁,也對他微微一笑。
“師父,”秦既白從他懷裏擡起頭,“我哥哥呢?”
宋霁想替她抹抹淚,手擡到一半還是放下了。
“在城外與武飛作戰。”他說。
秦既白胡亂地摸了兩下臉,吸了吸鼻子,“武飛已經進京了。”
“什麽?!”宋霁一驚。
“是這樣的,”秦承興将短笛收回懷中,“本王與手下方才聯系上了,他們說京城外的戰火已經平息了。”
秦既白張了張嘴,臉色霎時變得煞白煞白。
藍一在一旁低聲道,“若是主人有個差池,時刻暗中護衛的藍二和藍七會立刻傳消息過來,但目前還未有消息。”
“三弟不會這麽容易便戰敗的。”秦承興道。
“好歹也是在西北戰場摸爬滾打過一陣子的。”宋霁拍了拍她的肩,“不過,若是武飛占領皇宮,調動了禦林軍充當戰力,我們便會被動了。”
“本王留下的只有兩千精兵,若是在城外已經與先鋒營打了一場,定然折損不少,”秦承興皺眉道,“為了防止現在的情況發生,本王在鄰城留了兩千親軍,現在已經着人去調了,但調來至少要等到天亮。”
“請問,淮王現在手下有多少人?”宋霁問道。
“聯系得上的約莫五十人,”秦承興答,“怎麽?”
“能否借我二十人?”宋霁定定地看着他,“我有一計,若順利的話,應當能拖延些時辰。”
秦承興将人撥給他後便出城接應來軍了,秦既白看着宋霁從懷中掏出一罐粉末,拿油紙包了好幾份分給他們每人一份。
“只要吸入一點點便會昏迷,”宋霁囑咐道,“小心行事。”
那幾人接過,互相看了幾眼,點了點頭離開了。
“那我們做什麽?”秦既白擔憂地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而且只有二十個人,禦林軍有三千,這夠嗎?”
“夠了,”宋霁收起藥罐,“如果我們去吸引一部分禦林軍的話。”
“誘餌?”
“差不多,”宋霁道,“小白,你現在功夫怎麽樣?”
“別的不說,跑得賊快!”秦既白笑得很嘚瑟。
“那正好。”宋霁彈了她個腦殼蹦兒。
秦既白在宋霁的指示下悄悄躍入宮中,她方才為了吸引禦林軍的注意力,沿途點了火折子扔進房屋花草中,風一吹,燒得可旺,如今他們再進宮,宮中到處一股刺鼻的焦味兒,顯然是剛撲滅了火。
遠處還能依稀看見火光閃爍,應該是寝宮還在燒,秦既白有印象,她那時狠了狠心掀翻了一排燭火,要撲滅那火還得等花上不少功夫。
“就這兒。”秦既白從屋檐上輕輕巧巧地落下,将宋霁放下不解道,“可我不明白,來荷香宮做什麽?”
荷香宮是秦承娴的宮殿,自打三年前出了那樁事兒秦承娴便被禁足在此,整整三年秦既白沒見過她一面。
如今荷香宮門前雜草叢生,門牆斑駁,顯然是許久無人料理了。
“我們這樣進去是不是不太好?”秦既白跟在宋霁身後,有些猶豫地打量着這荒蕪的宮殿。
宋霁打開宮門,一股腐朽的灰土味兒卷着隐隐血腥撲鼻而來,嗆得秦既白連打了兩個噴嚏。
“咳咳!”秦既白咳嗽着道,“這裏怎麽回事,長公主呢?”
“三年前那件事,既明被算計,最後潰敗的卻是秦承遠,最大的得益者是誰?”
“秦承平,”秦既白皺眉,“秦承遠應該是秦承平挑唆的,可沒有人有證據……”
“秦承娴就是證據。”宋霁打斷她,“長明是被秦承娴送到怡寧宮的,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秦既白點頭。
“可你知道,長明進宮之前,是侍奉秦承平的貼身丫鬟?”
“什麽?”
“你應該有點印象,當初秦承娴在長明面前有些被動,她多半是被脅迫的。”宋霁道。
秦既白張了張嘴,秦承娴總是很陰郁的模樣,旁人都以為她性子弱,無依無靠,何曾想過她是被人脅迫着的?
多年前在狩獵場外,秦承娴給她遞來一罐摻了毒的發油,那小心翼翼的眼神怕不是做賊心虛,可現在想來,那忐忑之中又摻雜着幾分無奈和不忍呢?
“荷香宮偏僻,背後是狩獵場和山,不會有人從這裏溜進來,所以武飛不會在這裏安排守衛。”宋霁又道。
“這裏很安全的意思?”秦既白回過神,“那師父要做什麽?”
“找燈油或者蠟燭。”宋霁道,“點火吸引武飛的注意力,讓他無法集結散落在宮殿中的禦林軍。”
秦既白點點頭,拉着他的衣袖拐過幾個彎兒往書房走,“燈油應該在這邊。”
荷香宮不大,造得也很簡單,在秦承娴出事前她來過幾次,故而還記得路,說話間便已經将宋霁帶到了屋門前。
秦既白推開門,不大舒服地捏着鼻子揮了揮手,揮散了那腐朽的氣息,指着桌上的燭火道,“師父,你瞧,就在那兒。”
宋霁沒說話,秦既白疑惑地轉過頭,卻見眼前甩過一道黑影,一股奇異的味道猛地沖了過來。
——這個藥粉只要吸入一點點,便會昏迷不醒。
這是秦既白昏迷前,腦子裏盤旋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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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