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鈴铛
山上的夜晚向來比較寒涼。
七歲的小姑娘本來就沒有什麽事情,又在養病,不過閑看了一回書便準備上床休息。
在一旁做針線的綠鹦看見徐善然擱下手中的書,連忙上前問:“姑娘可是要休息了?”又讓竹實去外頭打洗臉的熱水進來,自己則服侍着徐善然走到妝臺前坐下,去解那些頭上的首飾,頸上的項圈。
只這一下,剛拔出兩粒東珠的綠鹦有點遲疑地撫過徐善然左邊紮起的頭發,又将頭上有的首飾全都取了下來,再解開頭繩,用手慢慢順下,确定其中不再有其他東西後,才說:“姑娘,好像掉了一串鈴铛……”
正有些心不在焉的徐善然聞言一怔,看向解下散在妝臺前的東西:“這鈴铛上可有表記?”
綠鹦忙道:“并沒有,上面只有那金樓工匠的标志。”
在棠心還沒有被攆之前,徐善然的首飾一直是棠心在管;但現在棠心不在,另外的紅鹉也和李媽媽一起留在國公府中看院子,跟着來的竹實又實在一團孩氣不堪大用,徐善然周身要緊些的衣物首飾就全交給綠鹦看着。
雖說一開始不是負責這個的,但等徐善然醒來能走動之後,就交代了說等閑不要戴那些貴重有表記的東西。綠鹦自然記得清清楚楚,連着好幾天都只給徐善然佩戴一些可愛的飾物,這個鈴铛也是如此,只還算精巧,并不貴重到能讓人家一眼就能辨認出這是國公府的東西。
“那便罷了。許是白日和人碰了一下東西掉了。”徐善然說,“等會你提燈籠,讓竹實帶你去那地方找找,找得回來就好,找不回來也算了——若是找不回來,剩下的這一個你收着,回頭找人融了,另打個樣式。”
話交代得這樣清楚,綠鹦也再無二話,就替徐善然換衣搽臉,服侍着對方上了床,又放下銀鈎上挂着的青煙羅山水紋帳幔,因徐善然自醒來後并不需要丫頭睡在腳踏上值夜,便拿了桌上的一盞燭臺,再吹滅剩餘的蠟燭,靜悄悄走到了旁邊的耳房裏。
年紀小的丫頭都容易走困,眼見着徐善然上了床休息,端着水盆進去又端着水盆出來的竹實就着剩下的那點水洗了個臉,就脫了外邊的襖子,有點迷迷糊糊的擁着被子要靠到牆上去。
綠鹦走進來一看,連忙上前拍醒對方:“等等再睡,白日你跟着姑娘的時候是不是讓姑娘撞到什麽人了?姑娘頭上的首飾掉了一個,你快告訴我你們在哪裏碰着人的,我提着燈籠去找找,看還能不能找回來!”
連着幾下拍打力道不重,但已經足夠竹實清醒過來,她微微帶點嬌憨不滿的撅了撅嘴,還是利索的拿衣服穿鞋,就要從床上下來:“就是剛從太太的院子裏出來不遠,那條彎彎曲曲的石子小路……”
綠鹦說:“你下來幹什麽?我一個人去就好了,姑娘這裏才是頂頂重要的,我不在的時候你可要守好了門。”
聽見不用一起去,竹實又縮回被子,應了聲“姐姐放心”。
綠鹦又詳細地問了問地點,覺得大概有了個底,便提着燈籠出門,走到時候還特意注意了下門窗。
這一趟出門的時間實在不算短,雖近了春,但夜裏的山風依舊刮骨的冷,等綠鹦匆匆跑回來的時候,提着燈籠的雙手都給風刮了個通紅。
她有點哆嗦的坐到火盆旁邊,借着火暖了暖手,再除下外衣,用被子裹住自己發抖的身軀。
這一系列的聲響驚動了淺眠的竹實,靠着牆的小女孩迷迷糊糊問了句:“綠鹦姐姐,首飾找到了沒……?”
“沒有。”綠鹦回答一聲,靠着牆睡的小丫頭也不知道聽見了沒有,說了一句之後就沒有了聲息。
都坐着靠牆了,也不知道怎麽能睡得這麽熟。
一整天下來,綠鹦心中藏了許多話想說,眼見着這唯一能夠說上兩句的丫頭這個模樣,不由在心裏腹诽了好幾句。
其實棠心的事情剛過不久,就算徐善然自己親口說晚上不用丫頭值夜,有事會敲銅鐘讓兩個人進來伺候,服侍着徐善然的兩個丫頭也并沒有那麽大的心,就敢真聽着自己去睡了,只像往日一樣,一人一天的排班,輪到守夜的便辛苦些在耳房倚着牆睡,因着裏頭有銅鐘,耳房的牆面又埋有銅管,只要裏邊有了聲響,靠着牆睡的那個丫頭必然會被驚醒。
裹着被子的身軀恢複了熱度,但亂糟糟的腦海卻不能就此平靜下去。
綠鹦一半的精神在徐善然身上打着轉,另一半的精神又在自己将要辦的那件事上打着轉。
外邊的事物啊,這是外邊的事物啊……她現在能夠走出去……不說這其中的油水,便是見到了更多的人,以後要嫁人也有更多選擇……更別說國公府是有定例的,那些兢兢業業的丫鬟小厮,特別得老爺青眼,總會被放出去處理些外頭的事務,認上幾個小小的官兒有些交情,再打發一份厚厚的家當銷了奴籍,自個去鄉下當老爺太太……不不,這些都太遠了,光光那個嫁人就足夠了,這嫁人便如同第二次投胎,若落到了個吃喝嫖賭俱全的人手中,那還不如一頭撞死更幹脆些……還有,姑娘到底為什麽突然這麽說呢?姑娘說的又到底算不算數……綠鹦有點遲疑的想,又不由想道:應該算數的,姑娘雖然小,但真算得上是四太太的眼珠子,這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壞了,姑娘只要開了口,肯定能行;又有四老爺,他們的老爺雖說十分狂放,更喜歡琴棋書畫都出衆些的周姨娘出的四姑娘,但有什麽好東西,四姑娘可以沒有,卻不會落了她們的五姑娘,嫡庶端的是十分分明……這樣子的話,姑娘說的話肯定算數的……可姑娘——
“你說姑娘到底在想什麽呢?”綠鹦情不自禁地問出口來。
她也在心底問自己:你說姑娘,到底想要你做些什麽呢?
沒有人回答,小小的耳放安安靜靜的,只有火盆中零星的紅點在黑暗中微微閃爍。
綠鹦等了一會,怏怏地翻了個身準備休息,但閉上眼睛沒有多久,她又擁着被子坐了起來,和今天值夜的竹實一樣,将耳朵貼在牆上的銅管旁邊,等着半夜聲音一響,便進去服侍。
白日時分,徐善然看似随口的建議影響的并不止任成林和綠鹦兩個,就連她口中的第三個人歡喜,此刻也正在屋子裏和自己的老爹說話,試圖分析徐善然的意圖。
“爹,你怎麽看?五姑娘是什麽意思?”說完了一系列事情,歡喜情不自禁地詢問自己的老爹。在見到徐善然對任成林的态度之後,他今天可以說是惴惴不安地過了一整天,連徐善然後來提議他和任成林一起負責外頭的事情,他也冷汗直冒的疑心五姑娘是不是要借這個機會捏他一個錯處将他好打一頓。
歡喜的父親和國公府一個姓,單名林字。他是一個頗為幹瘦的中年人,颔下留着漂亮的長髯,看上去不像是個管事,倒像是個落地秀才,很有幾分清貧書生氣。
他聽完小兒子的敘述之後就微微摸了自己的長須,心道這法子端的不錯,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來的何夫人給自己小姑子支的招。
可何夫人又為了什麽呢?徐林有點疑惑。五姑娘會回護任成林并不奇怪,也許是小女孩的心血來潮,也許是任成林什麽時候搭上了五姑娘的線,這都有可能。但四太太的娘家嫂嫂摻和小姑子夫家的事情,還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義子,這就太說不過去。
若不是何夫人……聽屋裏伺候的也說是五姑娘随口說出來,四太太無可無不可地應了……若是五姑娘,這姑娘小小年紀,便有些不簡單了。
畢竟五姑娘大可直言斥責歡喜,也應該直言斥責歡喜,卻偏偏選擇了綿和許多的手法,綿和也罷了,關鍵是五姑娘并無使用餘力,随手一撥,自然而然便定了主次尊卑。
這一件事固然是擡舉歡喜,何嘗不是讓任成林成為歡喜主子譜中名正言順的一人?
若真如此,這姑娘不像是菩薩四太太肚子裏出來的,倒和當家夫人如出一轍。
想到這裏,徐林再看坐卧不安的小兒子便有點不悅了。他輕輕咳了一聲,說:“你擔心什麽?”
歡喜喏喏說:“爹,你說五姑娘會不會……”
“會什麽?”徐林直言問,“主子要尋你個錯處,一句話的功夫罷了,還要先把你給捧上去再打下來,也不嫌麻煩?”
這道理說得很對,歡喜一想也是,神色頓時就松開了,馬屁随之送上:“還是爹真知灼見高瞻遠矚,兒子便是拍上十匹馬換着騎也趕不上!”他又問,“爹,那你看姑娘的意思是?”
“姑娘什麽意思,姑娘不是已經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了?”
歡喜一聽這話,再仔細一回想,終于明白過來,不由頗有不甘:“……也不知道那任成林到底什麽時候走了姑娘的路子。”
“以後該叫任少爺了。”徐林說,又點了一句,“任少爺什麽時候和姑娘親近了你不需要知道,我們做下人的,只要全心全意地替主子做事,還怕主子看不見你?”
話音才落,就見牆外的院子突地傳來些騷動,幾盞燈火也依次亮起。
十歲上下的小子最好動,歡喜一扒窗戶向外探頭,看了一會扭頭對自己爹說:“爹,那院子好像是懷恩伯夫人的?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懷恩伯夫人的院子确實出了一點事情。
這個時候距離就寝還有些時間,但大家也都差不多回自己的屋子了,只因為一件臨時發生的事情,才又一一從自己的屋子中再跑到正廳來。
這個院子的正廳中堂挂有一副雙禽戲水寒江圖,左右各有禪語楹聯在挂,上首位置坐着一位丹鳳眼容長臉的美貌婦人,一溜仆婦小厮一半站在屋裏,一半站在外頭,廳堂中除了這些人之外,只有邵勁垂首站着。
那美貌婦人正是懷恩伯夫人,她用塗了丹蔻的指甲捏着一條細細的金絲垂鈴铛飾物放在眼前細細看着,看了半晌,說:“你五歲的時候就幹獨自跑出府去,差點叫拐子給拐了;現在又敢去拿姑娘家的首飾。到底是我這嫡母沒有将你教好,現下我也不知道回去要拿什麽臉見你父親去了。”
剛剛從浴桶中爬起來穿好衣服便被嫡母叫了過來,根本就沒有擦過的頭發早将背上的衣服都打濕了一大片。
邵勁站在廳堂的正中間,不言不動,臉上是和白天時候一模一樣的木讷。
只有攏在袖子裏,微微顫抖的手指,還流瀉出他的一兩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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