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鬥
這邊撞見彼此的兩人根本不用問,就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任成林先對迎上來的夥計問:“你知不知道住在那邊巷子裏那位一直咳嗽的朱大娘……”
這話才出來,那夥計就“哦”地一聲恍然了:“小哥說的是朱澤的老娘嗎?朱大娘最近還好嗎?”
找對地方了!邵勁與任成林對視一眼,由任成林繼續與那夥計說話,邵勁則想着:雖然說這古代沒有現代化的電腦什麽的,各種記錄方式也不那麽科學,但是這裏不管哪家店鋪的哪個夥計,都人性化好多,比如現在這個,提起一個病人,這夥計馬上就記起來了。
想着的過程中,任成林已經與那夥計說話了話,兩人也差不多知道了那大娘的病情:其實嚴重倒是不算很嚴重,就是要時時吃着藥不能斷,而那藥中又有一兩味不算便宜,這才将那個家庭拖成這樣。
就是富貴病,跟他想的差不多。邵勁和任成林一讨論,就叫那夥計包了兩個月的藥,只等那朱澤下次過來拿藥的時候直接給對方就好了。
做完了這件事情,那夥計就開了個單子給他們,邵勁随手将東西塞進袖子裏,問任成林:“這邊的市場往哪裏走?”
“幹嘛?”任成林納悶。
“買東西啊。”邵勁說。
“原來你還是真要買東西……”任成林也汗了一下,想着待會也沒有事情,索性說,“走吧,我們一起去,你要買什麽?”
“我想想,雞蛋,糖,面粉,牛奶什麽的?”邵勁不太确定。
“為什麽都是吃的?”
“因為我就是要做吃的啊!……”
在邵勁與任成林去買東西的時候,寧舞鶴也召集了一幫兄弟來到自己的屋子裏,其中赫然就有那個叫做朱澤的少年。
這一群人最大的也不過十七八歲,此刻或蹲或坐在屋子裏,将不大的屋子塞得滿滿當當的。
那和寧舞鶴最親近的幾個人此刻正圍着桌子坐定,七嘴八舌地問寧舞鶴這一行的結果。還有那察言觀色的見寧舞鶴神情不是很好,便直言說:“寧大哥,若是事情不順,我們便只待那些人落單的時候并肩子上,麻袋套起來直接揍上一頓,誰知道是誰幹的?”
馊主意!寧舞鶴哭笑不得,心忖着不管是國公府還是侯府,哪一次姑娘太太出行沒有一群人跟着?哪個正經的女眷會落單?想到這裏就不期然想起徐善然,他連忙把這個念頭甩出去,又想到:當然他們要揍人也沒有去找女眷的道理,而那些男人們——寧舞鶴開始想雙胞胎、任成林、甚至邵勁。
就是真的去陰,他能陰了哪一個人?又在事後不被找到?
光靠義氣,在座的,有幾個最後不會因為那懸賞出賣他?
寧舞鶴在心裏默默的思量着,想着衆人的背景又想着他們聚集在自己身邊的理由,想到最後,也只能暗暗在心裏嘆息一聲。
他将早就放在那桌子正中央的黑漆嵌螺钿盒子打開來。
這個精致的盒子與這屋子乃至屋子裏的人都格格不入,早就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力,只是寧舞鶴一直不打開,他們也就只好奇的張望一下就罷了。
現在寧舞鶴将它打開來了。
衆人一眼看去,呼吸俱是一滞!
那放在盒子裏的全是一張張薄薄的紙張,寧舞鶴将其拿出來。
衆人看見第一張是昭德錢莊的銀票,面值一千兩。
第二張,還是。
第三張,還是。
第四張,衆人的呼吸又滞了滞:那是京郊一帶大片上等良田與山林的地契!
寧舞鶴将這匣子裏的東西一一展示給衆人看過之後,再合上了盒子。
他看着屋子裏的人,目光從這每一個人的臉上一一滑過:“以前是我想錯了,我們不聯合起來,不抱成一團,怎麽和別人對抗?不說其他,光光那些脾氣好的,活兒輕省的事情,我們就接不到,上次二拴不過被那賀老板臨時叫着拉了一趟東西,回來就被人踢斷了一條腿。我們後來是替他報了仇,可這沒有用,他們還是敢欺負我們,為什麽?要讓他們不敢再欺負我們,我們只有——”
“寧大哥,”朱澤斬釘截鐵地開口,“不用說了,我跟你幹!”
“我也是!”
“我也是!”
接二連三的聲音在屋內響起來,衆人争先恐後地表達着自己的意願。
寧舞鶴長出了一口氣,恍惚間只覺得有什麽一直沉甸甸壓在心口的東西終于被拂去了。
這一天的太陽終于落了下來。
寧舞鶴和他的幾個心腹呆在房間裏頭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
朱澤在這過程中一直扒着窗戶向外看,寧舞鶴的房子和他的房子正好在斜對面,他現在這個位置剛好能看見自家的竈臺,他一邊關注着外邊一邊和寧舞鶴說笑:“寧大哥,你那個朋友是誰啊,我看他穿得挺好的,怎麽一直在和我娘學生火?”
寧舞鶴有些心不在焉:“是什麽伯爵府的公子吧。”
雖說對京城中人而言,什麽皇帝王爺國公府侯府伯爵府都是聽得耳朵起繭的東西,但要說真正出現在他們身旁,那還是少數的。朱澤聞言好奇地又瞅了瞅那個方向,才說:“怎麽伯爵府也這麽窮?要和女人一樣學竈臺上的事情?”
寧舞鶴哂道:“怎麽可能,那小子也不知道是學了去讨好誰的!”
房間內全是半大不小的少年,聞言俱都十分明白地拖長了聲音“哦——”了那麽聲,接着有志一同的擠眉弄眼笑起來。
時間就在這點說笑間消磨過去,等夕陽染紅天空的時候,總算學會了控制竈臺火候的邵勁在任成林之後走了,寧舞鶴則和衆人繼續等在屋子裏,一直等到晚飯時間過去,星鬥布滿天空,才有一人趁着夜色飛快敲響屋子的門。
朱澤一下子就從自己的座位上彈起來,去給那人開門。
那人進來之後也不說廢話,直接告訴寧舞鶴:“我看那張家老三和方老四都不是個東西!他們估計計劃着要出賣大哥你!”
寧舞鶴的臉色沉了沉,一時卻沒有表态。
剩下的幾個人互相看了眼,曾經跟寧舞鶴去找任成林麻煩的鐵頭惡狠狠說:“大哥,幹掉他們!”
這話一出,頓時引來一陣低低的附和聲。
那朱澤也在這個時候湊近寧舞鶴身旁,低聲說:“寧大哥,沒有退路了。你都把東西拿出來了,這時候我們不先動手,就是他們要動手了。”
寧舞鶴的目光轉向朱澤。
朱澤什麽也沒說,只并手成刀,直接向下一劃。
差不多和寧舞鶴面臨的選擇相似,這個時候,邵勁也同樣面臨着一件非常讨厭卻又不得不做出決定的事情來。
他被邵方堵了個正着。
其實也不算是堵,雖說這幾個月的白天邵勁都在國公府裏,但每天晚上還是要照常回家,和邵方不說天天見面,三五天裏反正是要碰着一回的。
這碰着的時間裏,邵方少不得要刺邵勁兩句。
對邵勁而言,這反正也不是沒有聽過,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讓他說上十來二十分鐘也就算了。
但今天有點不一樣。
這一次邵方不是含沙射影地刺着他,而是直接說起了徐佩東來:
“弟弟,你日日在國公府那邊奉承着徐四老爺,知不知道徐四老爺的長女發生了什麽啊?怎麽聽人說被送進廟裏頭去了?還聽說這國公府的五小姐過兩天就要慶祝生辰了?自家姐姐才進廟裏沒有一個月的功夫,五姑娘就要慶祝自己的生日了?你說這心是不是太寬了?對了,她的生辰你有沒有被邀請啊?……”
邵勁看了邵方一眼,看見對方臉上有點淤痕,手上也有磨破的痕跡。
又在學堂被揍了吧,難怪回來亂撒氣。
邵勁在心裏冷笑,他雖然明知道沒有必要,但一想到邵方說徐佩東與徐善然不好就忍不住心頭冒火,直說:“先管好你自己吧,國公府的事情關你什麽事?”
平日裏邵方絕少聽到邵勁這樣沖他說話,他一時先是驚異地瞪大了眼,跟着就嗤嗤地笑起來,指着邵勁跟身旁的随從說:“大家都聽到了,這家夥不敬兄長!”
他媽的,這一套你還真的沒有玩膩啊?敢成熟點嗎?邵勁在心頭罵了一聲,說:“真要論排序還不知道誰是兄長呢!你最多指責我‘不友’,可你自己平常做到恭敬了嗎?”他驀地前踏一步,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一拳頭照着邵方臉上揍去!
砰地一聲悶響,邵方的腦袋都随着邵勁這一拳向後仰了仰。
邵勁緊跟着補上第二拳,再一腳将人直接踢翻在地!
這一系列動作不止出人意料還足夠的快,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邵方已經跌倒在地上,而這個時候,邵勁也才将自己剛才的那句話補完:
“這樣才叫‘不友’好嗎?我現在承認我真的不愛你!比我還小三個月的弟弟!”
腦袋在接連兩拳之下一直發暈,邵方在地上胡亂抓了幾下草葉,又覺得口中有些異樣,不由轉頭呸了一聲,吐出一個還帶着血絲的牙齒來。
他看着自己掉下來的那顆牙齒,一下子就暴怒起來,跳腳說:“你們都是死人嗎!給我揍,揍死這個小娘養的狗奴才!”
這邵方是當家太太姜氏唯一的寶貝兒子,姜氏平日裏拿捏下人素來有一手,雖說一開始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但等邵方被打倒之後,根本不用他再多吩咐,已經有一個手頭上有兩下的小厮大喝一聲,捏起拳頭就照着邵勁後背砸去!
既然正主都打了,邵勁反正是豁出去打算就趁着這個機會大鬧一次出出這十年來的悶氣。
這下也根本不用回頭,光聽聲音照着旁邊一閃,再用胳膊夾住這自後頭而來的手臂,再朝旁邊一摔,就把身後的人自地上提起來摔到前方左側的人懷裏,再反手一抓,抓住那自右邊掃過來的棍子,順勢向上挑起的同時,腰部用力一擰,左腳已經狠狠地照着那揮棍子的人脖子勾去!
那自背後揮出一棍的人被這麽一帶,整個人失去平衡向地上摔去,中途好歹還沒有失去冷靜,雙手向前伸出打算撐着地面。
但邵勁煩他用棍子自背後掃自己的腦袋,一出手就是殺人的招式,本能向地面踏出的那一腳鷹踏直接踢在對方肩上的一個穴位,将那本來都能穩住身子的小厮踢得半邊酸麻,自己則向後一個空翻,穩穩落在地上!
這時候邵方身旁的三個小厮都摔倒在地,還有那最機靈的一個在開始的時候就已經跑開,現在已經叫了呆在後院、原本是看守着邵勁的幾個武人朝這裏跑來,邵勁遠遠看着那小厮帶着那些成年武夫過來,眉頭忍不住就皺了起來。
他斜眼朝那邵方瞟了一眼,心想待會要麽抓他當人質,要麽先把他揍成個豬頭。接着伸腳朝前一踢一勾,将腳邊的那根棍子挑起來,剛放在掌心中搓沒兩下,一聲爆喝就從後邊傳來:
“你們這都是在幹什麽!”
這道中年男性的聲音驟然在後院響起來,引得一群人都朝那方向看去。
邵勁一時還沒意識到那道陌生的聲音究竟是誰的,但是很快的,他就從邵方那張從暴怒轉為閃躲的臉上找到了真相。
他也跟着回頭一看,就看見這座府邸的主人,現任的懷恩伯邵文忠站在他們身後的十來步遠處,直直地盯着這裏看,臉頰的肌肉一直在神經質的跳動着,面孔早已經失去了往常時的儒雅。
邵文忠的出現就如同一盆冰水,直直将那暴起的火花給澆滅。
不管是站着的邵勁還是依舊坐在地上沒能站起來的邵方,都被直接帶到了正廳之中。
剛剛才得到消息的姜氏比兩個孩子遲了一步過來,走進大廳的時候先心疼的看了自己兒子一眼,跟着目光就轉向邵勁,那心疼的眼神就在這一瞬間冷幽幽如同淬了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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