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含冤

三個人在山洞裏不敢發出動靜,外面大約至少有四五個人,劍聲铮铮作響,大約正亂砍着尋找能藏人的地方。白風揚的聲音又遠遠飄來:“應該就在這附近,亂石太多不好找,大家分開行事,一草一石都不可放過。”

藍止的臉色難看,擡頭望了簡锵一眼。他們若發現簡锵未死,會怎麽處置他?

阿生低着頭發抖道:“他們、他們一直跟在我身後?”

搜尋的人越來越近,距離應該不到十丈了。簡锵突然抓起地上藍止的外衫,藍止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厲聲道:“不許出去。”

簡锵迅速地握着他的手捏了捏,掙脫鉗制,披上藍色外衫。藍止急得臉色鐵青:“你不是他們的對手,別送死。” 簡锵的身子消失在洞口,把洞前的雜草撥了撥,堆上一層厚厚的積雪。只聽洞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不多時幾個人的聲音嘈雜叫嚷起來。

“藍師兄出現了,就在那裏!”

“什麽?在哪裏?”

白風揚的聲音有些激動:“向着西北方向去了,全都快去追!”

外面的人聲漸漸變遠,想是被簡锵所扮的藍止引開,逐漸歸于平靜。

藍止擔心簡锵的安危,又急又氣,前胸的傷口開始隐隐作痛,皺眉向阿生道:“如今情況危急,我自顧不暇,難以保全你。你趕緊回北行派待着吧,否則在這裏也是送了性命。”

阿生不知所措道:“藍師兄現在照顧不了自己,我在這裏陪着你。” 說着,他從地上撿起凍僵的小獸,爬來藍止的身邊:“藍師兄還是先看看藍棱吧,現在都不清醒呢。”

藍止低頭嘆氣,見阿生實在冷得厲害,随手把自己的鬥篷遞給他包裹身體。

他低着頭查看小浣熊的傷勢,最深的傷口已經愈合,身體卻還是極為虛弱,呼吸斷斷續續,想是真的被凍僵了。兩人無聲無息地坐着,阿生摸着自己身上的水藍鬥篷,突然撥了撥藍止的長發,怔怔道:“藍師兄,你還記得當年……”

倏得,石壁傳來石子敲擊之聲,似乎是從外面扔進來,掉落在洞內,發出清脆的聲響。藍止立刻擡頭而望,屏住呼吸,不久只見洞前的雜草被撥開,一個人彎着身子踏了進來。

藍止只看那身白衣便覺得不妙,那人臉未進來,聲音卻已經傳來,感慨道:“藍止,你果真還躲在這裏。我剛才追到一半就覺得不對勁,果不其然就是你的調虎離山之計。”

藍止冷淡地看着他,調息凝氣,不動聲色道:“白師弟,我怕的是你們所有的人一起上,現在只剩下你一個,你以為我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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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風揚全身都是雪花,也來不及撲打收拾,冷冷道:“那雲刃七日七夜之內讓你的傷勢加重,你現在已經到了窮途末路,何必嘴硬?”

藍止面無表情地望着他:“是麽?你倒是來抓我走。果然如你所說,我現今已經到了窮途末路,抓我還不容易?”

白風揚上下打量他一番,微微皺眉,突然覺得有些怪異。藍止氣息平穩,周身散出的靈氣充裕,不像是受了重傷的模樣。記得當日李峰傷他的時辰與現在相仿,相差不過一個時辰左右。難道那七日七夜的時間已經過了?

如果藍止已經度過那煉獄一樣的七天,只要一枚丹藥就能恢複身上的傷勢,自己要是不明所以沖過去抓他,還能有活路?

藍止低頭摸着凍僵的小浣熊,說道:“你來抓我回去吧。”

白風揚的腳步微微一動,卻不敢輕妄上前,立在原地望着他。

藍止越是這麽說,白風揚心裏就越是懷疑。他所認識的藍止,目空一切,高高在上,對他除了不屑就是冷漠。就算被抓回去,也絕對不會想通過白風揚之手,此刻若真到了窮途末路,也勢必要拼個你死我活。

這人究竟是怎麽回事?

藍止心裏也在着急。他要是不挂念簡锵,跟白風揚快意拼鬥一陣也是爽快,就算死了也比被抓回去要強。吳斐之母、李悠之父愛子心切,一旦試針,必定會将藍止千刀萬剮。

可是無論被抓走,還是被殺死,簡锵卻肯定要受不了。現在他只想着如何把白風揚糊弄懵了,熬過剩下的這一個時辰。那時身體恢複,白風揚怎麽是他的對手?

藍止手中現出一團白光,在小浣熊的身體上緩緩而動。他的臉色不變,胸口的疼痛如同刀劍鑽心,額頭上又隐隐冒出冷汗。

白風揚看着那團白光,心道這股靈氣看起來有些不足,但他又怎麽知道藍止是不是又在耍着他玩?他不是瞎子,靈氣不足難道看不出來?

懷疑如同火種,一旦生出,就再難撲滅了。

白風揚望着他,忽然低下頭道:“你難道真是個奪舍之人?你是誰?以前的藍止去了哪裏?”

藍止不語,不久才淡淡道:“你入門之時,我曾叫你什麽?”

賤婦之子。

這事白風揚從未對別人說過,依照藍止的性格,也絕對不會同別人提起。

白風揚的目光又露出一絲仇恨,冷笑道:“你果然是他。既然如此,為什麽不敢試針?”

“我不喜歡被人逼着做不喜歡做的事。”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倒是像極了藍止的個性。

白風揚微微有些着急,他們在山洞中躲着,齊慕然、容雲想何時才能發現所追的那個是假的,什麽時候才能找到這裏?

想想又覺得氣憤,他冷冷道:“為什麽要殺李悠?他是你親手教導的師弟,況且你已經陷害了我,為什麽還要殺人?”

藍止冷冷地看着他:“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靜月宮附近?為什麽會傷重偶遇李峰之母?誰從囚車救了你?你住過去一個月,李悠就死了,你就匆匆忙忙地向李峰告我的狀。這其中的關鍵你想不清楚,還來找我的麻煩?”

白風揚氣得胸口起伏:“那姓簡的就是我那晚所追趕的魔修,你卻拼命維護他,不讓我搜查住處,讓我怎麽信你?”

藍止此時也忍不住了,冷冷道:“我與他在房間裏做什麽,與你何幹?他從不曾傷害什麽人,也不曾擋了你的路,不過就是跟我的關系好,為什麽非要置他于死地?”

白風揚怔愣地望着他。

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做與他何幹?他們究竟在房間裏做什麽?

當夜的情景一幕一幕,頓時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細細想來,那夜藍止似乎正沐浴到一半,衣衫不整,頭發、身體都是濕的。

再者,之前藍止與遲水歆撇清了關系,遲肅才有意将遲水歆許配給他。他為什麽突然要跟遲水歆撇清關系?

還有,自己忍不住殺了簡锵之後,藍止幾乎瘋狂的模樣他現在都記得,恨不得将自己置于死地。

白風揚的臉色微微泛青,身體滲出細汗。一樁一件,這所有事情串聯起來,難不成當時他們正在做見不得人的事,因此藍止才死也不讓他進去?

兩個男人,難道也能……

白風揚的臉色驟然通紅,怔怔地望着他。這個人是在說真話,還是又用亂七八糟的話糊弄他?他們要是那樣的關系,姓簡的死了,藍止會放過他?

到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藍止的拳頭在袖中緊緊攥着,胸前的痛楚蔓延至全身,心道這傷勢怎麽如此不合時宜,竟然這時候又發作了。

阿生輕輕搖了搖他的手臂:“藍師兄,你怎麽了?”

這一拉不要緊,藍止本就疼得坐不太穩,手臂登時像被利刃切成一片一片,疼痛難忍,忍不住晃了晃。

白風揚突感四周靈氣不穩,立刻細看看藍止的面色,只見虛弱蒼白之色一晃而逝,雖然短暫,卻真如同從骨子裏透出來,絕對不可能是裝的。

他的臉色一冷,心中狂怒。這個人說了這麽多混淆視聽的話,害得他幾乎懷疑救了自己的人,根本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白風揚此刻的恨意實在升到了極點,聲音也再不帶一絲感情:“藍止,你害得我身敗名裂,幾乎葬身在冰天雪地之中。你今日已經到了窮途末路,要麽跟我回去試針,否則就死在這山洞裏吧。”

說話間,空山劍已經握在手中,一道劍氣劈空而來。

阿生叫喊着迎上去:“別殺藍師兄!”

藍止心中焦慮,殺了誰都好,千萬不要殺這阿生!阿生從小不是修煉的料,幾年了還不過是人階下品,怎麽可能是白風揚的對手?

緊急之時容不得細想,藍止右手握住衡泱,飛快地沖上前把阿生卷着腰摔到一旁。只聽一聲铿锵,金屬落地聲清脆響亮,再看地上,衡泱已經斷成了兩截,青色光芒黯淡消沉。

藍止的右手似已斷了,不自然地彎曲着,鮮血沿着手指滴落在地上。

白風揚心中生出些感慨,緩緩道:“你如今的身體已經不足以支持衡泱,何苦把它取出來受苦?還是跟我走吧。”

跟他走,焉有活路?

藍止此刻連站也無法站起來,身體的骨頭似要斷裂碎掉一樣,頭腦暈暈沉沉,難以思考。

他喃喃地說了些什麽,白風揚皺眉道:“你在說什麽?你可知道我現在連你的一句話也不會再相信?你還是束手就擒,跟我回去,也免得……”

藍止擡頭望着他,冷冷一笑:“三歲定八十,一輩子也只能當個配角,扶不上牆。救你幫你的人簡直瞎了眼,活該死無葬身之地。”

白風揚聞言一沉,氣得臉都青了:“你罵我可以,我恩人怎麽瞎眼了?所有人都在冤枉我的時候,只有他看得清真相。你算什麽東西,也敢罵他?”

“是麽?我倒覺得那兩本功法簡直是喂了狗。”

白風揚的臉色突然變白,問道:“你說什麽?”

藍止定定地望着他,似有話要說又難以開口。他支持不住,撲通一聲往後倒下去。

阿生慌慌張張地爬過來:“藍師兄!”

白風揚怔了怔,心中如同千萬道激浪翻湧,雜亂如麻。他蹲下來狠狠拉起藍止的衣領,咬牙切齒道:“藍明蘇,你給我起來把話說清楚!你怎麽知道他送了我兩本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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