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薛曲檸吊在房頂上晃悠,争吵就發生在他的腳底。

只要這個時候有人稍微擡頭看一下,就能看見窗外明顯在偷聽的影子。

他為自己的機智小小地嘆息了一下,幸虧他雖然武力值不高但是眼睛好使,否則也不至于及時抓住牆上凸起的一角。

而此時赫又突然消失了。

薛曲檸已經沒有心思去管她了,雖然他對赫最後呈現出來的背景很感興趣,不過經過多番驗證,赫應該不屬于這個副本的任何階段。

因為“她”的過去和“自己”似乎完全沒有關系。

但很不幸的是赫因為對自己表現出了很大的興趣被當做了備胎——至少系統是這麽判定的,不過薛曲檸覺得“她”和她呈現出的樣子應該有很大差別。

在她身上得積分的風險太大了,薛曲檸決定時間到了就抛開她。

他一點一點使勁,兩只手臂把自己向上拉,将自己穩定在牆上,保持一個方便偷聽的姿勢。

據說,女仆的尖叫還沒有多少人在意,但是她失手打碎了盤子,碎片劃傷了偶然經過的騎士。

騎士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開始沒當回事,然而在他越走越遠後,即将回到自己房間,突然血流如注,直直栽了下去。

然後他當場昏迷。

來來往往的人不少,這件事立刻傳開,騎士叫來了騎士,而另外的仆人雖然身份低,但涉及兩派勢力的對峙,其他仆人也絕不含糊地攔了上來,把要說法的騎士擋在外面。

“吵死了。”正在到處找瑞伊的加西亞不耐煩地出現,“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貼身侍從把事情原委說給他聽。

加西亞随手揮了揮:“一個仆人而已,把他頭砍下來。”

騎士的價值比仆人高多了。

不過這可不是自家的仆人,這行為無異于在打拉斐爾的臉,加西亞乖戾慣了,加上連續幾日的精神壓力,導致他更加像個暴君。

于是再也沒有人過問為什麽騎士的脖子會突然噴血,重點變成了究竟誰說話有用。

最後大家都暫時壓下了心頭的暴怒,吩咐下人搬了一張巨長的桌子來,兩邊的人分別占據一頭。

“所有人都在這裏了。”拉斐爾淡淡道,“今天把所有事都說開吧,總是藏着掖着也不是事。”

“你說你想要的,我再說我接不接受。”

加西亞:“這裏的東西我要一半。”

“一半太多了。”拉斐爾說,“你沒出一點力,是我先進入這裏的。”

加西亞“哈”一聲,發出怪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進入之前這裏就已經空了。”

“弗洛倫家族所有的領地可以分你一半。”拉斐爾手指敲了敲桌,“不過這裏,這個宅邸,必須全都歸我。”

“一半領地?可以啊。”加西亞拍了拍手,“但是這裏的一切都歸你是不是太過分了?光這棟宅邸就可以抵好幾塊領土。”

“那你說怎麽辦?”拉斐爾眯了眯眼,眼中已經流露出殺意。

加西亞冷冷看着他,緩緩開口:“……要我說也可以,這裏的死物給你,活的東西給我。”

拉斐爾嘴角一揚,笑了。

“活的東西給我?”他似乎放松下來,就在加西亞以為他要答應的時候,他突然話鋒一轉:“不好。”

加西亞臉上笑容消失:“什麽意思?”

“我知道你想要誰。”拉斐爾冷冷盯着他,同樣冒出了連自己都無法察覺的殺意,“你當我傻子嗎?”

“你不可能要我的人過去,而不屬于我不屬于你,但目前暫時屬于這棟宅邸的,只有一個人。”

“而這個人我不會讓給你。”他說完,往四周看了看。

“她人呢?”

大家面面相觑,有人迷惑有人明白,不少人竊竊私語。

不是應該所有人都在這裏了嗎?

還是女仆總管上前一步,心下有些緊張:“她說她吃飯去了。”

拉斐爾:“吃飯吃了四個小時?”

面對主人冷酷的臉色她說話都開始不利索:“我不知道……”

“……”

薛曲檸在上面聽的一清二楚,手心裏也漸漸冒出了汗。

時間越久,用于思考的空間就越多。

平日中無法發現的疑點也逐漸浮出水面。

“去找。”拉斐爾咬了咬牙,“把她找回來!”

加西亞悠閑地吩咐旁人道:“你也去找,人帶回來給我。”

言下之意就是鐵了心要跟他作對了。

拉斐爾沒空理會他,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羞辱般的五十金幣。仿佛一切又要重演,他又一次栽倒在同一個人手裏。

薛曲檸沒有動。

他将自己藏在陰影中,看着被吩咐的人跑向宅邸各個地方,将他曾經工作過的地方翻了一遍。

他默默等着,坐在桌前的兩方人也在等。

最終……他們沒有等到那些人回來。

他們皺了皺眉,拉斐爾又派了一些人過去。加西亞覺得不對勁,心頭的無名暴躁和無名恐懼又一次湧了上來。

他也揮揮手,讓一部分人去找。

出去找的人這次依舊沒有回來。

事情仿佛在往無法意料的方向發展,兩位王子都有點懵。

第四次的時候,拉斐爾阻止了侍從:“不用去找了。”

要是能找到,早就回來了,也不至于前前後後這麽多人過去都沒有一丁點消息。

加西亞:“到底怎麽回事,這個房子裏可沒有第三波人……”

拉斐爾:“活的東西當然有第三種在。”

那些從地牢裏跑出來的蛇。

“是誰打開的籠子?”

薛曲檸當然沒有傻到出聲承認是自己,他借力從牆上翻了上去,繞到另一邊更偏僻的角落下去。

不過他并沒有回房間,而是找到一塊空地,将裏面一個鐵盒子挖了出來,鐵盒子裏裝着他從巫師那兒昧下來的書。

雖然不知道神明降臨的時候會有什麽征兆,但是翻翻書總沒錯的。果不其然,書的最後一行,緊接着他的自己,緩緩滲透開墨水,最終組成了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門”被打開了。

別說的确有那麽一種毛骨悚然的意味。

他搖搖頭,在腦海中詢問了一下:“這是道具嗎?”

許久之後才聽到回答:【該道具不可帶出副本】

那就是沒用了,他有些遺憾,不過為了防止之後出現變故,秉承着我不能用也不便宜別人的想法,他把書放進鐵盒中焚毀了。

按照書上的說法,“神”恐怕已經降臨,不過他并不知道降臨在了何處,而且神究竟會以什麽姿态現身,祂會不會收取過高的代價?

而且他已經在宅邸之外游蕩很久了,尋找他的人居然一個也沒有出來,宅邸之中也無比死寂,只有燭光打在窗戶上明明滅滅。

他想了想,找了個看似沒人的房間,從窗戶翻了進去。

然而剛剛落地他就被一陣大力拖到了角落,一個人死死捂住他的嘴,低聲道:“別出聲。”

拉斐爾此刻滿頭大汗,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冒出,他卻藏在灰塵和蜘蛛網叢生的角落,仿佛完全治好了潔癖。

他繼續低聲解釋:“別被祂看到了。”

薛曲檸耳朵動了動,果然聽見門外有異樣的動靜。

有東西在地上拖行,像鋒利的刀尖,又像鐵絲網,伴随着樹葉般的沙沙聲,他閉着眼睛構想了一會兒,感覺像某種爬行動物。

門外的東西似乎在門口停了一會兒,又慢慢離開,聲音逐漸走遠。

拉斐爾松了一口氣,一低頭看見薛曲檸眼巴巴看着他的眼睛。

“那是什麽東西?”

拉斐爾一肚子火全都在這個眼神中熄滅了,面色冷峻:“我不知道,不過是從你們家跑出來的。”

“你不知道啊。”薛曲檸點了點頭,“不過我知道。”

他的目光瞬間變得狂熱,就像那些被洗腦成功的異教徒,語氣推崇而欣喜:“那是我們的神明。”

……

拉斐爾有很多話想說,包括他耿耿于懷的五十個金幣,包括他對瑞伊的求而不得,包括他現在恨意和愛意交織的感情。

然而這一切感情還沒有找到突破口,就在對方狂熱的目光中……變成了額頭上滴落的冷汗。

“瑞伊。”他失魂落魄,“你真的完全沒有把我放在心上過嗎?”

“不對,不可能。”他又搖頭否認,“如果你完全沒有把我放在心上,為什麽會假扮成一個小奴隸來接近我,為什麽我明明強加給你很多難以忍受的工作,你卻毫無怨言地接受?”

“別沒完沒了的!”薛曲檸不耐煩地打斷他,眼中的狂熱不減,“我忍受這一切當然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偉大的神。”

管理員小女孩又顫顫巍巍冒頭:“你……又想幹什麽?”

每次這貨擅自給自己加戲加人設,她都覺得很不妙。

事實上,她跟另一個管理員哭訴過後,那邊已經冷漠地讓她放棄這個副本,這個副本肯定已經被玩壞了。

薛曲檸通關後,它就失去了篩選新手的功能。

“你注意他點兒,他肯定還會禍害其他副本。別讓他太過分了。”小男孩警告她。

此時的薛曲檸說:“你們都是我準備獻給蛇神的祭品!”

拉斐爾和小女孩:“????”

看看,一個本該被副本玩弄的玩家,現在仿佛是個邪.教分子。

被壓迫的小可憐和被惡霸盯上的小可憐,瞬間成為了幕後黑手。拉斐爾雖然見多識廣博學多聞,還是把方向盤甩了出去,并且在震驚的時候,猝不及防中了催眠。

薛曲檸收好玻璃瓶吊墜,這也是個道具,而且挺好用的,管理員說能夠帶出副本,他就不打算還給巫師了。

他拎着王子殿下尊貴的後衣領,一步一步拖出房間。

途中碰上了女仆主管,她尖叫一聲,剛想發揮畢生所學怒罵這個不識好歹的小女仆,卻見她用看獵物的目光望了過來。

“不要着急。”他舔了舔嘴角,露出一個惡魔般的笑,“你們都是我準備的祭品。”

女仆主管心中恐懼激增,一步一步後退,不小心被地上的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是自家生死不知的殿下。

她終于尖叫一聲跑開了。

太可怕了,原來他們家殿下看上的,原來這個又老實又話少的女仆,居然是個惡魔!

仗着邪神信徒的身份,薛曲檸在宅邸內橫行霸道,幸運的是他沒有一次正面碰上同樣在宅邸中游蕩的“東西”。

他把所有“祭品”打包好堆積在大廳裏,為了加強真實性,他還把所有人擺成一個陣法。

“……”

這下藏在暗處的人更加不敢靠近,瑟瑟發抖,敢怒不敢言。

薛曲檸把他們擺好之後,搬來蛇神雕像,哐一聲放在“陣法”中央,雙眼放出熾熱的光。

“來自地獄的業火,燒幹淨這些罪人的罪孽吧。”

“您誠摯的信奉者,贊揚偉大的神明。”

“我将誓死守護我們的領土,不辜負弗洛倫家族的榮耀,在我的血流幹之前,我将掃除一切試圖踐踏家族的敵人!”

他右手握拳,放在自己心口處,嚴肅道:“我将為您獻出心髒。”

在場唯一可以吐槽的觀衆,只有管理員。

好中二。

她這替人尴尬的毛病。

如果管理員可以選擇踢掉玩家,她肯定不會讓他繼續在游戲世界呆下去。

不過他的誠摯感動了神明,不多時,大廳中的蠟燭一盞一盞熄滅。

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聲音響起,沙啞,厚重:“你要……地獄業火?”

薛曲檸一步步後退,不動神色轉動門把手:“……是的吧。”

“……如你所願。”祂低笑一聲,“我唯一的信徒。”

“你打開了門,我會答應你的一切願望。”

陰影瘋狂扭動起來,若隐若現又無法用言語描述的巨大黑影出現在空中,伴随着一股腥風。

“我會讓他們永生永世難以忘記今晚的恐懼。”

加西亞從劇烈的頭痛中醒來,就只能看見面前巨大的影子,和這幾天恐吓着他的夢魇一模一樣。

而瑞伊那個趁他毫無防備時下手的惡魔,居然正站在門口,堵上了他們唯一的逃生路。

他白眼一翻,氣暈過去。

此時此刻他的心理想法和拉斐爾是一樣的。

他此生再也不會喜歡上任何一個女人。

女人都是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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