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終了
明苑的手忽然抖動了一下從噩夢中醒了過來,不知不覺間虛汗竟已浸濕了她的鬓發。她伸出手輕拂了一下虛汗,心跳聲依舊沒有恢複正常。
她竟然夢見五年前救她的那個青衣女子渾身是血地躺在她的腳邊,衣衫褴褛,傷口遍布全身,華貴的青衣被血染得鮮紅。
明苑嘆了口氣,夢到這些怕是因為那天晚上呂婧如不由分說地就帶着自己奔波了數日加上她不适應客棧的新床鋪所導致的吧。
奔波的緣由任她如何詢問呂婧如都不曾回答,到了晚上,她們會住在就近的客棧裏,每次只訂一間房,她睡床呂婧如趴在桌上休息。
她勸過呂婧如好幾次讓她訂兩間房可她不肯,她轉念一想,呂婧如是想要保護她吧。可是,她終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她們要連夜離開,為什麽鳳青衣半夜不見了蹤影。
明苑有些口渴,掀了被子打算下床喝水,可等她往桌前一看,吓了一跳,桌前哪有呂婧如的身影!
她下床的動作一頓,雙手緊忙摸索着藏在枕下的珠釵,那是她以防萬一所準備的,現下,她把珠釵緊緊地握在了手裏。
等她這麽心一靜動作一停,耳力比之前好了許多,恍恍惚惚間,她似乎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等她再一仔細聽,分明是壓抑的低泣聲。
她把手中的珠釵握得更緊了些,試探着開口:“副将,是你嗎?”
回應她的是瞬間繃不住的喘息聲,其中夾雜着明顯的哭音。
明苑扔下珠釵,鞋都沒穿就跌跌撞撞地撲到了桌前,顫抖着雙手把蠟燭點了起來。
房間內瞬間有了亮光,明苑閉了下眼适應了之後立刻轉頭四處尋找着呂婧如的身影。
頃刻,她的身體僵住了,眼睛一眨不眨,桌前的燭光籠罩下,她臉上的吃驚被放到最大。
“副将……”她哆嗦着嘴唇最終叫出了聲。
角落裏,呂婧如縮成一團,雙手環抱住膝蓋,腦袋低垂,壓抑的低泣聲就那麽幽幽地從她的腿間緩緩傳出。
明苑從來沒見過呂婧如哭也從來沒想過呂婧如這般潇灑利落的女子會哭,此時看着她縮成一團的樣子,明苑瞬間心裏揪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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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三步并作兩步慌張地向着角落裏走了過去。
“……副将。”明苑蹲下身體伸過手去想要擡起呂婧如的頭,然而呂婧如用力壓着腦袋就是不動。
明苑紅了眼瞬間有了淚意,口吻卻強硬了些:“副将,貧道以三王妃的身份命令你擡起頭來。”
哭泣聲瞬間一停,接着,呂婧如猛地擡起了頭,撕心裂肺般地哭喊出聲:“王爺都沒了何來的王妃!”
明苑的世界突然一片空白,思緒一下子被清空,兩眼無神,四肢無力地癱坐在了呂婧如的腳邊。良久,她仿佛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副将方才說了什麽?”
呂婧如的頭發淩亂至極,臉上的淚痕一道又一道,一串淚珠剛沒入衣襟下一串淚珠又湧出眼眶。
“——啊!”她揪着胸口的衣衫哭得不能自已,到最後已哭不出聲來,就連眼淚都幹涸了一般,再也落不出一滴來。
她的嘴唇被自己咬破,血色沾染了唇瓣,等她一開口,明苑才看見她的牙齒上竟也是鮮紅一片。
“你走吧……走吧,以後沒人會禁锢你了。”
“鳳青衣如何了?”明苑不知道她怎麽會突然說出這個名字,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感受到了唇邊的鹹意。
“別問。”
明苑第一次怒吼出聲:“到底如何了!”
“賤人!”呂婧如猛地伸手一推,明苑後腦勺着地仰身倒在了地上。
明苑的腦袋有些暈,眼前有些看不分明,可她強壓着不适雙手扒在地上硬撐着坐了起來。
“告訴我。”
“好,好,好!”呂婧如扶着牆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接着她拿起桌上的酒壺狠灌了一口,跌跌撞撞地撲到了明苑的身前,眼睛瞪得很大,表情甚至有些扭曲,“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今有叛國罪人鳳青衣棄軍而逃,致使軍心大亂,三千将士不戰自敗,全軍覆沒。其罪大惡極,即刻處以絞刑,首級懸挂于宮門之上,以儆效尤……”
“你可滿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滿意!可滿意!”呂婧如笑得不可自抑,可她的眼淚早已潤濕了臉頰,沾濕了衣襟。
明苑的身體滑到了地上,雙眼無神地看着房頂,一言不發,她不知道呂婧如是何時走的,也不知道蠟燭是何時滅的。
最終,在破曉之前,她緩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步步地走出了房間。
三年苦戰瓊璃最終擊退了玄臨國的軍隊,玄臨國答應成為瓊璃的附屬國,每年上供數兩白銀,數匹衣帛,加上小片土地。
沒人記得有一個亡命人幾年前不惜一切地守護這一方國土,征戰沙場,叱咤風雲。供以他們茶前飯後談資的是新的大将軍——呂婧如。
簡陋的木屋前,一女子彎腰侍弄着滿園的花朵,手上的泥不自覺間粘到了臉上,口中念念有詞:“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好詩!”
女子聞聲瞬間擡頭,在看清來人後又重新彎下了腰去。
“我凱旋歸來,明苑,你沒有什麽表示嗎?”
明苑手上的動作未停,聲音輕似微風:“三年前明苑便心死了,如今只餘這無用皮囊,你又何必要讓一具軀殼有所表示。”
“不是我要救你,是王爺要救,你以為我願意救你嗎?”呂婧如走近了幾步,彎腰在她耳邊低聲說道,“王爺進宮之前便囑咐我無論怎樣都要護你周全,若不是為了護你,這将軍之位我也不會要。”
“将軍現下風光無限,初心是否還在,明苑不知。”
“呵……一個死了三年之人你還念念不忘,本将軍也是佩服。你就陪着那抔泥土老死在這裏吧,往後,本将軍不會再來。”
女子趾高氣揚地離開,明苑眼底不動聲色,澆花的動作繼續着。
“鳳青衣,任櫻給你澆澆水,天堂裏別渴着。往後,你不是王爺,明苑也不是道士,你鳳青衣只是任櫻的夫,我任櫻也只是你鳳青衣的妻。”
明苑凝視着花下的土地,憶起幾年前在道觀初次見到鳳青衣時的情景。彼時,那人一襲青衣貴氣逼人,行走間步步生風,一舉一動間都讓人有種忍不住臣服于她的氣勢。她修長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聲音清冷:“女冠姓甚名誰?”
那時,她竟絲毫不查那人話中的不妥之處,脫口而出:“貧道道號明苑,未修道前姓任名櫻。”
明苑笑了笑,回神進了屋去。
可她終究不知,鳳青衣早年應人之邀去過一次萬花樓,待在天字一號房,恰好救過一個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短篇就這樣完結了,謝謝各位小可愛的支持,總裁第一次嘗試古風百合,別扭之處還望見諒,咱們江湖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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