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裴措是個自律的人。

所以, 盡管昨晚被不按常理出牌的鹿綠小妹折騰到大半夜不得安眠,但今天早上,他還是準時地在七點半起了床。

哦不, 起了桌。

客廳就這麽點大, 擺滿了辦公桌,想再放下一張行軍床, 那是做夢。

但要讓裴措和鹿赤一起睡在沙發上,那也是做夢。

就鹿赤那睡相, 自己能不翻地上去就不錯了, 還打算和別的帥哥同塌而眠?

癡心妄想。

所以半夜吃完泡面後,裴措是直接在自己工位上睡的。

反正他的辦公椅夠大夠舒坦, 将就一晚上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而事實上,鹿綠昨天晚上睡的那個房間, 平時都是鹿赤在睡。

基本可以被稱作是鹿赤的卧室。

畢竟他們團隊這麽多人,也就鹿赤一個是真正的跟家裏鬧掰了, 離家出走無家可歸,只能睡在公司當一個零零七。

其他人包括裴措, 都還是有落腳之處的。

就像裴措最開始跟鹿綠說的那樣,這個項目, 其實團隊裏每個人都投了資, 都算是股東。

股東=員工,一人身兼數職, 是初創團隊的普遍特征。

但什麽人會願意跟着一個大學還沒畢業的老板往一個不知道能不能成的項目裏投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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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什麽人會願意天天累死累活地給老板幹白工還樂此不疲呢?

當然是年富力強,充滿激情,又涉世未深的有錢人了。

鹿綠只知道她哥和她哥的老板不努力就要回去繼承家産,卻不知道:裴措組的這個局,全員富二代。

哪怕實習生, 都是開着跑車來上班的。

鹿赤在其中,平平無奇。

白富美同事們或許最開始對裴措還有那麽點幻想。

對鹿赤?

算了吧算了吧不必了不必了真的配不起。

道明寺還是留給那些倔強清冷又平凡的杉菜妹妹最好。

她們這些妖豔賤貨已經有了身家過億的成熟未婚夫和滿朋友圈列表的健壯小鮮肉了,不敢觊觎偶像劇男主角。

——所以,鹿赤如今的卑微,真是有原因的。

酷炫狂霸拽的道明寺出了社會,照樣會被更酷炫狂霸拽的老妖婆們教做人。

......

又扯遠了。

總之就是,裴措在七點半準時起床後,發現左側房間的門竟然是打開的。

行軍床上被子疊的整整齊齊,而本該睡在上頭的人和書包都不見蹤跡。

他又踱步去廚房和陽臺轉了一圈。

不見人影。

看來是真的已經走了。

這小妹妹來時聲勢浩大,帶着一懷抱的雜糧煎餅,咔嚓咔嚓咬的無比歡快,傷財又擾民。離開時卻無聲無息,連張紙條都沒留。

果然青春期小姑娘的心都如海底針,捉摸不透。

裴措倒也沒怎麽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确定人已經離開了,就去洗漱換衣服了。

只是洗漱完打算出門買早點的時候,卻意外看見了門口鞋架上擺的滿滿當當的一堆外賣:

六只麻球。兩袋小籠包。兩碗馄饨。兩只粽子。四個茶葉蛋,四根油條。一紙包雞蛋餅,還有兩杯豆漿。

非常的豐盛。

熱氣騰騰的,香味順着風鑽進鼻子裏,仿佛都能聽見街上的叫賣喧嘩聲,讓一個冷清的早晨瞬間就熱鬧起來。

男人望着這堆外賣,站在門口怔了好片刻。

而後從兜裏掏出手機。

果然——

鹿綠:先走嘞

鹿綠:有什麽任務你直接線上發我就好,到工位上班難度太高,下次有緣再來

鹿綠:對了

鹿綠:我給你們點了早餐,跟外賣小哥說別打電話直接放門口架子上就好

鹿綠:你們千萬別忘了拿!!!

鹿綠:再見嘞,爸爸愛你.jpg

——果然是綠綠子小妹妹留下的愛心早餐。

裴措嘆口氣,把早餐拎進屋。

正好這時,鹿赤也醒了,睡眼惺忪地從沙發上爬起來,看見他手裏的大袋小袋,有些震驚。

“裴哥你發神經啊,買這麽多吃的?就算多了個人也不用誇張成這樣吧,我妹兒又不是豬。”

鹿.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赤趿拉着人字拖啪塔啪塔走過來,撥弄了一下桌子上的塑料袋們,拎出一只麻球一邊嚼一邊說話,“你不會是昨天賣了輛車就膨脹了吧?裴哥,咱做人可不能飄啊,創業多苦你又不是不知道,奢靡浪費要不得!你說買早飯就買早飯,你怎麽能......”

“你妹買的。”

“你妹才買......我妹買的?”

鹿赤終于從睡懵了的狀态中清醒過來,意識到裴措不是在罵人而是在陳述事實,于是扭頭朝四周望了望,“她人呢?”

“回家了。”

“回家了?”

“嗯。”

男人拆開一袋小籠包,語氣冷淡,“昨天一整天沒飯吃,半夜餓醒煮夜宵還被親哥罵了一頓。早上起床親哥還在睡大覺,連早飯都要自己點外賣,你說她不回家還能怎樣?”

......

鹿赤瞠目結舌,不可置信:“你這是在指桑罵槐地罵我?”

沒指桑罵槐。

就是明罵。

裴措瞥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

拎着小籠包和豆漿直接往工位走去。

“你你你你別走!你什麽意思你說清楚。”

鹿赤氣急敗壞地跟在他後面,語氣暴躁的像個被小三搶了男人的悍婦,“裴措,咱倆認識多少年了?你可是我兄弟!往大了說,你甚至是我舅!現在是怎麽着?因為一個才認識沒兩天的小屁孩你罵我是不是?艹,裴措你還有沒有良心了你!”

......咦。

好像哪裏不對。

正罵到激憤之處,鹿赤才忽然意識到什麽,大驚失色:“等一下,你剛才你你你這是在替鹿綠打抱不平?你什麽時候跟她關系這麽好了?你們才認識不到兩天吧!不是,你居然在幫一個才認識了兩天的姑娘打抱不平?裴措你這個禽獸,你究竟對我妹兒做了什麽?!”

裴措懶得理他。

“不行,你今天必須把話給我說清楚了。我妹她才十七歲!十七歲你懂嗎?你這是違法犯罪你知不知道!裴措?裴措?裴措你看着老子!”

“我問你。”

男人靠着椅背,若有所思,“你堂妹是不是被抱養的?”

“你不要給我轉移話題,我在跟你說正經的!”

“我也是在跟你說正經的。”

“......”

對上男人平靜的眉眼和無波無瀾的神情,鹿赤咽咽口水,咬牙切齒地忍住了後面的所有髒話。

他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來,翹着二郎腿,一口一只吞小籠包:“怎麽可能是抱養的。她是早産兒,還是剖腹産,出生的時候我們全家都在手術室門口等着呢,實打實的鹿家血脈。”

那就奇怪了。

親生的孩子,這麽個養法。

在這樣的家庭裏實在不常見。

“你是想問,為什麽我小叔小嬸這麽對她是不是?”

裴措微微擡了眸,眉宇間難得流露出幾分征詢。

“唉,我們家那邊你知道的,父母一輩都是村裏走出來的,連正經高中都沒讀過,思想觀念都有點陳舊。”

鹿赤頓了一下,“就是重男輕女。”

“到這麽嚴重的程度?”

“本來應該是不會這麽嚴重的。但是我小嬸懷孕的時候......其實是雙胎,結果臨近生産前跌了一跤,那個男孩就沒能生下來,我小嬸還傷了身子沒法再懷。所以呢,她一邊要忍受喪子之痛,一邊又要防着我小叔在外頭養情人生私生子,所有的怨恨沒處發洩,就全砸鹿綠身上了。”

......

“其實吧,這麽些年下來,他們一直沒再生,心腸已經軟了。但是鹿綠這小孩這兩天你也看見了,非常的死腦筋,她爹媽跟她服軟,她就抱着手臂站那兒冷嘲熱諷,連演戲都不肯演,你是沒看見那場面,能把人心都氣梗喽。唉,不說了不說了,妹妹都是債啊。”

其實很多事情,鹿赤心裏不是不明白的。

他只是不好說。

畢竟,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他都屬于那種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受益方。

小叔小嬸沒法再生,幹脆把他這個侄子當親兒子養。

反正一來有實打實的血緣關系,二來他爹媽又都死了,無牽無挂,非常安全。

但是鹿綠就可憐了。

之前只是比不上兒子,因為是個女孩被父母漠視冷暴力。

結果到頭來發現竟然連侄子也比不上,被父母當成是可有可無的一個存在,揮之即來,招之既去,仿佛只要說幾句好話就能盡釋前嫌。

以鹿綠那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格,怎麽可能會答應。

......

“裴哥,你怎麽不說話?”

裴措往椅背上一靠:“無話可說。”

這麽多年朋友了,鹿赤完全讀的懂他臉上的冷漠和譏諷。

頓了頓,試探道:“你好像挺看不起我小叔小嬸的?”

“他們做了什麽讓我看的起的事情嗎?”

“......唉。”

左右為難兩邊都不讨好的鹿赤小外甥嘆口氣,“畢竟喪子之痛,打擊還是挺大的......”

“打擊再大,難道不都是他們自己造的孽?”

男人低垂的眼眸裏浮現出一抹嘲弄,“你妹妹那時候一個養在羊水裏的胚胎,還能把他們兒子給掐死了不成。”

“......”

鹿赤也無話可說了。

他其實是真的為難的很。

站在鹿綠的角度,那确實就像裴措所說的,平白遭受了長達十幾年的無妄之災,被最親的親人折磨成那樣,不恨才不正常。

但是這世間很多事情都不可能非黑即白。

站在鹿赤的角度,他父母去世後,監護人就變成了小叔和小嬸家,小叔小嬸把他當成是掌上珠心尖肉,比他親爹親媽都上心。

甚至他小叔連遺囑都寫好了,待他百年後,遺産的最大受益者不是親生女兒鹿綠,而是侄子鹿赤。

你說,這樣的寵愛和恩德,叫鹿赤怎麽下得了手“大義滅親”?

他往沙發背上一攤,愁腸百結:“自古忠孝難兩全啊難兩全,人活在這世上真是太艱難了。”

裴措淡淡瞟了他一眼:“ 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今天是招你惹你了你這麽針對我?”

鹿赤覺得心裏很苦,“鹿綠那小屁孩給你灌了迷魂湯了還是吃了迷魂藥了,你這麽向着她說話。”

“作為銀行立場,在我這裏,她的征信安全指數比你高。”

“作為銀行什麽作為銀行!你是銀行麽你?你少整天瞎幾把......”

“她往我這存了不少零花錢。”

“瞎幾把白日做夢了.......嗯?你說什麽?”

“你妹妹,鹿綠,昨天背了一書包的現金過來,臨走前全存我這了。”

男人的語氣很平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算是她的儲蓄銀行。”

“......你是說她就那麽大搖大擺地背着一書包現金在街上走?”

鹿赤咬緊牙關,“她不要命了?”

這個問題,昨天裴措也想過。

但看着小姑娘桀骜不羁的眼神,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問。

“對了,她為什麽把錢存你這?”

“......”

“裴哥?”

“秘密。”

“嘿!你他媽......那她帶了多少錢過來?”

“秘密。”

“......”

鹿赤深吸一口氣,“我是她哥!”

“你不靠譜。”

“不靠譜我也是她哥!”

鹿赤連小籠包也不吃了,站在沙發上企圖以氣勢壓制住他,“一日為哥終生為哥,才不是你這種半路出家的野雞銀行可以比的!”

......

裴措心平氣和:“鹿赤,你二十一歲了。”

“一百歲我也是她哥!”

“......”

“呵呵,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無話可說了吧?啞口無言了吧?裴措,跟我鬥,你還嫩了點。”

男人靠着椅背,靜靜地看着他站在沙發上嚣張跋扈的模樣,而後笑了。

“你笑什麽?”

“關你屁事。”

他揚揚唇,語調不緊不慢,“怎麽,看見自己妹妹跟我玩的更好,心慌了?”

“......”

“嫉妒了?”

“......”

“狗急跳牆了?”

“裴措你不要太過分!”

“接受事實吧。”

裴措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妹妹總會長大的。現在才到這就承受不住了,以後要是她結婚,你還得親手牽着她的手走向別的男人,那時候怎麽辦?當場嚎啕大哭?”

......操。

鹿赤想到那個畫面了。

他忍住心酸,冷笑一聲:“反正那個男人絕不會是你個狗東西!”

“這你也大可放心。”

男人淡淡彎了下眉,把豆漿放回桌上,從冰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我不婚主義,這輩子就沒成家打算。”

......

鹿赤的張牙舞爪一下凝固住。

完全沒有覺得松了一口氣。

反而心更累了。

媽個雞的。

這一個兩個的,就沒有能讓人省心的了是不是?

這邊,鹿赤小外甥因為一書包現金和裴措舅舅糾糾纏纏鬧個沒完,開啓了一個聒噪且充滿企業文化的早晨。

那邊,鹿綠也終于背着自己空空蕩蕩的小書包抵達了家門口。

她換了身衣服。

當然不是在鹿赤公司換的,而是一大早跑到了閨蜜項竹悅家,借對方的衣服換的。

為了避免堵車,她甚至還坐了一個多小時的擁擠地鐵。

不是她閑的發慌沒事幹,而是她那個媽——是個非常會摳細節,且有大把時間去摳細節的人。

所以,既然說了是去閨蜜家做課題,鹿綠自然就要演好“本來只打算做課題,結果卻因為和父母吵架而意外留宿閨蜜家中”的這個人設。

不光衣服,連雙方家長,司機,到家時間,應付說辭,都要準備協調好。

不能給她爹媽一點無理取鬧的漏洞。

鹿綠是早上七點從鹿赤公司出發的。

坐着地鐵南來北往,加上換衣服、對說辭、換乘打的,零零總總加起來,也花了兩個多小時。

等她回到城南富人區的自己家門口時,已經是上午九點多将近十點了。

她從出租車上下來後,站在鐵栅欄外,正好看見她媽和一個女孩子言笑晏晏地在花園裏澆花。

女孩子擡頭時鹿綠看清了她的臉,沒有絲毫意外,就是鄰居家的女兒霍任真。

也不知道今天是個什麽大日子。

她媽穿着價值十幾萬的手工定制旗袍,耳環項鏈手镯一應俱全,花枝招展珠光璀璨,而霍任真穿了一條煙粉色的法式連衣裙,除了手腕上一塊女士表之外再無別的裝飾,朱唇粉面,人淡如菊。

氣場無比和諧,簡直就像是親母女。

唯一有點出戲的就是她們手裏的水壺,那水跟不要錢似的嘩啦嘩啦往下灑,一副不把花澆死不罷休的姿态。

鹿綠托着下巴想,園丁怕是連殺了他們的心都有了。

“欸,鹿綠?你回來啦。”

那女孩子一擡頭,看見了站在門外的她,立馬笑着打招呼,“你總算是回來了,言邱哥等了你一早上呢。”

鹿綠微不可聞地挑了下眉。

言邱也來了?

哦,那還真是熱鬧了。

至于鹿母,一聲不響地站在花園裏,望着她的視線很冷,約莫是被昨天那一通電話給氣到了,心裏頭有一萬句質問,但礙于外人在場,不好表現出來。

只能不鹹不淡一點頭:“回來啦。”

鹿綠彎眉點點頭,也學着她那不鹹不淡的語氣:“是啊。”

“......你先上去換身衣服,穿這一身像個什麽樣子,半點好人家的女孩樣都沒有,你看看任真,這麽近住着,也不知道跟人家學學......算了,不說了。”

鹿母擺擺手,“言邱來家裏做客了,今天午飯一起吃,你準備準備。”

準備準備?

怎麽準備?

鹿綠笑意盈盈:“我現在出去買菜?還是幫你們點個外賣?肯德基麥當勞還是沙縣小吃?”

鹿母覺得自己真是上輩子造了孽才生出這麽一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壞種出來!

她壓抑住內心的怒火:“鹿綠,今天家裏有很重要的客人在,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媽,就不要惹事。”

鹿綠很想說那敢情好,爹媽這種東西,她完全不想認。

要不是十八歲前還有監護人這層身份,她早就遠走高飛離開這個家了。

去工地搬磚都比被親爹親媽賣了做雞來的好看。

所以小姑娘慢條斯理地脫着鞋,一句話不回。

态度在旁人眼裏不能更傲慢。

鹿母再也忍不住了,青筋暴起,擡手就想給她一巴掌。

然後立馬被旁邊眼疾手快的霍任真給攔住了:“鹿阿姨,你別沖動!鹿綠她年紀還小呢,她不懂事,長大了就好了,你別跟她一般計較。”

她臉上的着急和關切感天動地,聲音大的震耳欲聾。

恨不得把整棟別墅裏的人全都招到這裏來。

啧啧啧,年紀輕輕,操作起這種事情來就如此娴熟。

鹿綠覺得她真是很有當豪門貴婦的天賦。

霍任真攔住鹿母之後,又往前幾步,情真意切地勸道:“鹿綠,你也別和鹿阿姨置氣了,她也是擔心你。你看她一大早就在這裏等你回家,生怕你在外面留宿會遭到什麽不好的事情,全天下母親的心都是向着孩子的,只是方法可能不太對,你千萬不要誤會了鹿阿姨。”

而鹿綠也終于換好了鞋子。

她直起身,瞅着面前的人,似笑非笑:“你是想中午留下來吃飯?”

霍任真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話題會跳躍的這麽快:“你說什麽?”

“我說,你千方百計繞這麽多圈子,就是想留下來吃這頓午飯吧?”

小姑娘抱着臂,明明身高沒有她高,卻硬生生擺出來睥睨天下的氣場,“怎麽,你也對言邱有意思?”

“......”

霍任真的眼眶一下紅了,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被戳中了心思羞愧的。

“鹿綠,我好心好意勸你,你怎麽能這麽污蔑我呢!你太過分了。”

“哦,那你就是沒打算留下來吃飯是吧。”

鹿綠漫不經心點點頭,“行,那不好意思,剛才是我污蔑你了,我跟你道歉。我們家現在有客人不能招待你,你先回去吧。”

“......”

”怎麽,又不肯走了?“

“鹿綠,我真的只是好心......”

“這個事情已經過去了。我現在問的是,你要不要留下來吃午飯?”

鹿綠站在臺階上瞅着她,因為姿态夠野,連稚氣的臉蛋上也帶出幾分桀骜,“我就跟你說明白了,雖然我不歡迎你,但看在你爸媽的面上,如果你硬要吃,也可以給你一雙筷子。所以,我現在就問你,你要不要留下來吃飯?”

......

別說是霍任真了。

這一刻,連同意不希望霍任真留下來的鹿母,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

她們沒料到鹿綠竟然會這麽直白地挑釁。

仿佛已經徹底撕破了臉皮,完全不用考慮人情和世故,随心所欲。

而更可怕的是,霍任真發現自己竟然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一刻,她非常的屈辱。

但那又怎麽樣呢?

——甩鹿綠一巴掌?

她已經看見言邱的車從下方道路開過來了,如果真這樣做,她費盡心機在言邱面前塑造的形象就徹底毀了個幹淨。

——威脅鹿綠?

有用嗎?

說到底,鹿家和霍家的關系是因為利益結合,除非真的出了什麽大事,否則根本不可能因為兩個小姑娘之間的矛盾而鬧掰。

這一點,她清楚,鹿綠更清楚。

威脅的話說出來,只會徒增笑料。

面對女生洞察一切的嘲弄眼神,霍任真攥緊了拳頭,下唇幾乎快被咬出血來了,也沒能說出一個“不”字。

她确實是留下來蹭這一頓飯沒錯。

她喜歡言邱。

不摻雜任何利益糾紛。是真的喜歡。

那個男人第一次來鹿家的時候,她就在不遠處的窗口看着。

穿着一身筆直西裝,戴着一副金絲邊眼鏡,氣質幹幹淨淨,嗓音低沉又溫柔,手裏還提着一只大大的毛絨玩具,站在鹿家門口祝鹿綠生日快樂。

鹿綠不為所動,甚至還有點不耐煩。

但她一下就陷進去了。

她不明白為什麽鹿綠可以這麽自私。

明明不喜歡言邱,卻還是要這樣吊着他,甚至不允許別人接近他。

難道她就享受這種被人圍着的感受嗎?

她就半點不考慮言邱的心情嗎?

霍任真盯着她,指甲用力地就要嵌進掌心裏:“我......”

她頓了頓,嗓音幹澀,“我家裏沒人,阿姨今天請假了.....”

“點外賣呗。。”

“鹿綠!”

“別喊。我聽的煩。”

鹿綠目光冷冷,“現在是你在求我,如果要是這種态度,就滾回你自己家裏去餓着好了。”

“鹿綠。”

鹿母在旁邊不贊同的蹙起了眉,“你怎麽回事,說話客氣點......沒事啊任真,你中午就留下來,阿姨給你做好吃的,鹿綠這孩子就是不會說話,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謝謝阿姨。”

真虛僞哦。

剛才她羞辱霍任真的時候,在旁邊裝聾子聽不見。

現在看火候夠了,立馬跳出來當好人打圓場。

這副嘴臉,十幾年看下來看的眼睛都要看厭了。

鹿綠直接移開視線。

甚至懶得和她們battle。

正好這時,言邱也已經把車停好,拎着一袋不知道什麽東西往這邊走過來。

“怎麽了?”

他笑着問,“怎麽都站在門口,不熱嗎?”

男人長相清俊,戴着一副金絲眼鏡。

因為造型打理的好,又有滿身奢侈品做襯托,所以乍一眼看去,還有那麽點禁欲系斯文敗類的味道。

很吸引青春少女。

言邱,K市老牌世家言家的嫡系小公子。

言家算是K市餐飲業的龍頭老大了,一代代傳下來家底豐厚,祖上出過翰林,民國時期還是“實業救國”思潮的興起者。

和他們這些暴發戶不是一個路子的人。

而言邱,今年二十二歲,常春藤名校畢業,年少有為,氣質儒雅,是K市多少千金小姐的理想對象。

卻偏偏看上了鹿綠這麽個黃毛丫頭。

真是讓不少人跌破了眼鏡。

也讓不少人産生了不該有的幻想。

比如比鹿綠還小兩個月的霍任真。

女孩子剛剛還發白的臉色此刻已經瞬間紅潤了許多,語氣親昵又得體:“言邱哥,你回來啦。東西買到了嗎?”

“買到了。”

言邱沒看她,直接把手裏拎着的奶茶遞給鹿綠,笑容很溫和,“你不是說你最喜歡這個牌子的奶茶嘛,鹿伯母說你今天中午回來吃飯,我就去買了。一杯豆乳麻薯,一杯招牌草莓大福,聽說是賣的最好的兩個口味。”

鹿綠接過奶茶,彎起唇:“謝謝你了。”

“你喜歡就好。”

霍任真的臉一下子又白了回去。

這個點,太陽确實是有些曬。

而言邱一來,鹿母的情商瞬間就恢複如常,笑吟吟地招呼着人往屋裏走,又是親自準備茶點又是和阿姨商讨菜式,就像一個伺候着天子微服私訪的寵妃家臣。

鹿綠不遠不近地墜在最後,看着前方的友好交談,忍不住在心裏惡毒地想:

要是霍任真是她媽的私生女就和諧了。

看看這一家人多麽相親相愛啊。

鹿母很敏銳地注意到了鹿綠的消極怠工.

“你幹什麽呢”

她不動聲色地掐了一下她的胳膊,小聲道,“我告訴你,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容忍你,什麽漫展什麽拍照,你非要玩,我也不勉強。但是這件事,你要是給我搞砸了,我跟你沒完!既然言邱對你有意思,你就得緊緊抓在手裏,別平白給別人送機會,聽到沒有?”

鹿綠忍不住笑了一聲。

在這種氛圍下,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鹿綠,你聽見沒有?!”

“我沒聾。”

她甩開鹿母的手,擡眸瞥了她一眼,語氣又淡又嘲弄,“媽,我勸你,少做這種春秋大夢了。”

“賣女兒也要先掂量掂量價錢。你以為言邱這種人,他是來跟你女兒結婚的嗎?”

小姑娘挺直了背脊。

她今天換了一身露臍的背心和小腳牛仔褲,長黑發搭着紅唇,越發襯的腰細腿長,清純又誘惑。

她就這樣安安靜靜,乖乖巧巧地看着她:“你知道在他們眼裏,是怎麽定義另一半的嗎?”

“我這樣的,适合談戀愛。霍任真那樣的,适合結婚。哦不,我這樣的,适合談戀愛,霍任真那樣的,适合吊着滿足優越感,卓嘉音那樣的,才是要結婚的。”

“你都想攀高枝,他們難道不想?”

“媽媽,現實點吧。你真以為你女兒是九天仙女下凡塵呢?”

小姑娘彎着唇,語調緩緩的,帶着笑的:“在自己親生父母眼裏,她都只是一個可以随便販賣的高級妓女。那你以為,在這些付錢的恩客眼裏,她又珍貴到哪裏去?”

“別他媽白日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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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