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鹿綠沒有計較裴措揉搓她腦袋的動作。
在這之前, 她的腦袋不止一次地被人觊觎過,尤其是長輩們——因為她的鵝蛋臉和圓眼睛長的實在太可愛,安靜呆着不說話時總透着一種乖巧的稚氣——所以大家都下意識地想揉揉她的頭顱以示親近。
但對于鹿綠來說, 這種行為是極大, 極大,極大的冒犯。
因為她完全不想被人當成是可以胡亂揉搓的小孩。
唯獨這一次, 裴措舅舅突如其來的冒犯,被她直接忽略了過去。
因為在他揉腦袋的同時, 對她造成更大沖擊的, 是他嘴裏說的話。
鹿綠以前不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生活的頹廢和堕落。
只是她從來沒有想到,原來她哥鹿赤是一個這麽有大格局, 大理想,大謀劃的人才。
在她短暫的十幾年的人生中, 她一直視鹿赤為自己的小弟。
小時候鹿赤個不高,打架打不過別的小男孩, 是她領着一幫小弟幫他欺負回去的。後來他去學畫畫,畫畫老師看不起他, 他面對老師的貶低一聲不吭,是她硬氣地拉着他就走。再後來他上了高中, 因為太講義氣老是陷入各種團夥紛争裏, 每次都是她用機智的腦子幫他解圍。
在鹿綠心裏,她哥就是一個天真幼稚, 正直魯莽,且充滿幻想主義色彩的熱血中二少年。
如果用動漫角色來形容,那就是漩渦鳴人和路飛的結合體,形象的不能更形象。
然而現在,她忽然發現:
不是這樣的。
她只看到了第二層。
把他想成了是第二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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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實際上, 鹿赤竟然在第五層。
——這樣的挫敗感讓鹿綠一整個下午都提不起精神。
吃鴨血粉絲鴨血粉絲覺得腥,喝奶茶奶茶覺得膩,連在路邊聞到臭豆腐的味道都覺得惡心。
而且,當她逛家居店逛到一半,死活拉着裴老板非要去旁邊買甜筒時,就忽然看見玻璃門外下起了太陽雨。
小姑娘黯然神傷:“連老天也在為我掉眼淚嗎?”
裴措:......小孩子的童真還真新鮮啊。
當然,周扒皮資本家裴老板是絕對不會因為鹿綠是個孩子而憐惜她的。
當鹿綠挑好床上用品,開始逛起桌椅和餐具時,她看着旁邊精打細算的裴措,忽然想到什麽,警惕地問:“對了,我買的家居能報銷嗎?”
“別鬧了。”
男人仿佛在聽笑話,“公司哪有閑錢給你報銷這個。”
“那我買床單難道不是因為要預防以後深夜加班嗎?公司對加班員工就沒有一點點的補貼嗎?”
“有一只閑置的瑜伽墊和一床空調被。你要的話可以給你。”
“報銷一床被子都不行嗎?!”
“剛才已經給你報銷了一碗鴨血粉絲湯和一根甜筒了。”
“鴨血粉絲湯十六塊錢,甜筒才一塊錢,就算加起來也才十七塊錢!”
“那是鹿赤一天的生活費。”
“......”
男人頓了頓,想到什麽,又道,“還有打車錢。”
......行。
你窮你有理。
她把挑好的東西又從本子上唰唰劃掉,正話反說:“那我不買了,也不要你們的瑜伽墊了,就讓我睡在冰冷的地板上着涼感冒發燒然後死死掉算了,反正這個世界上,也沒有關心我的死活。”
“可以,随你。”
......?
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冷血之人?
鹿綠站在原地,瞅着男人修長挺拔的背影,內心真是湧起一股無名邪火。
她在想,這狗東西今年也二十二歲了,以前多少也應該談過幾場戀愛。
難道他談戀愛的時候,對女朋友也是這種态度嗎?
不至于吧。
這得有多舔狗,才能忍受這樣的羞辱啊?
小姑娘擰着眉,手上的甜筒在不注意間化了一大塊,奶油滴滴答答,砸在幹淨的運動鞋上。
她今天穿的是一雙AJ,被奶油玷污後,呈現出一種讓直男心痛的狼藉感。
鹿綠盯着自己的鞋面沉默不語。
“喏。”
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聲線是慣有的冷淡,語調也懶洋洋的。
哪怕只有一個音節,都能聽出裏頭的敷衍。
而出現在面前的卻是一包濕巾。
“擦擦吧。”
鹿綠擡起頭,瞅着他,手在背後使勁掐了一下後腰,眼圈就迅速紅了起來。
淚水漫上眼眶,欲落未落,我見猶憐:“裴哥哥,我,我還是一個孩子,要賺生活費,還要養哥哥,兜比臉都幹淨,真的沒有那麽多錢。”
仿佛昨天那個豪氣地背了一書包現金砸在廚房的闊氣少女壓根不是她本人。
男生沉默片刻,而後無奈道:“行吧。”
他嘆息一聲,像是做出了極大的妥協:“濕巾,給你報銷。”
......操你媽的。
狗男人。
離開家居店後,裴措手裏拎了幾只碗和一個折疊衣架。
至于鹿綠,她什麽都沒買。
倒不是真的心疼這麽幾床被子錢,而是單純的為了跟裴措作對——她就是不想讓這個男人稱心如意。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這家店的被子鹿綠并不是很滿意。
便宜的太糙,舒服的又太貴,甚至沒有她昨天晚上在行軍床上的睡的舒服,那還不如直接從家裏偷幾床被子出來呢。
在出租車上,鹿綠靠着車窗看了會兒風景。
雨已經停了,地上濕漉漉的水跡很快被太陽曬幹,樹木郁郁蔥蔥又閃閃發亮,仿佛馬上就要燒起來了,連風都帶着熾熱的焦意。
夏天就是這樣的,讓人煩躁到心底裏。
她忽然問:“裴措,你是處男嗎?”
裴措原本要換狙擊槍的動作就是一頓,差點沒把自己的隊友給打死。
他從手機屏幕裏擡起頭,面無表情地瞅着她。
小姑娘無辜地眨了眨眼:“那好吧,我換個問題,你以前談過戀愛嗎?”
“你問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純粹想知道,是你甩別人的經歷比較多,還是被別人甩的經歷比較多。”
男人沉吟片刻:“和平分手。”
喲。還真談過戀愛。
不知道為什麽,鹿綠竟然下意識地覺得有些不爽。
她又問:“為什麽分手呢?”
“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哪來這麽多為什麽。”
“總得有個原因吧。”
小姑娘一副刨根問底的态度,“你說說呗,給我借鑒一下,以免我以後談戀愛的時候重蹈覆轍。”
“性格不合。”
“怎麽個不合法?”
“你現在還是以學業為主。”
裴措終于忍不住了,警告地瞥了她一眼,“用不着借鑒這些。”
鹿綠皺皺鼻子,沒應聲。
但也沒反駁。
車裏再次陷入沉寂,只能聽見裴措打游戲的噼裏啪啦聲。
直到到達目的地,鹿綠抱着路上買的一大束滿天星下車,也不跟裴措道別,僵着小臉,一副氣得要死一輩子不再來往的模樣。
裴措沒有搭理她。
小孩子鬧脾氣,看似聲勢浩大,實則幼稚沖動,來得快去的也快,很沒必要一直慣着。
但汽車正要離開時,小姑娘忽然想到什麽,又轉過身,蹬蹬蹬跑回來,敲了敲車窗。
裴措按下車窗,對前方司機道:“抱歉,稍微等一會兒。”
話音剛落,一顆圓潤漂亮的頭顱兒就直接從窗戶外探了進來,把整個車內的光線都擋去大半。
面對如此驚悚的畫面,男人面不改色:“還有什麽事?”
鹿綠把那束滿天星丢到他身上。
她睜着一雙圓眼睛,臉頰紅撲撲的,星眼如波:“裴措。”
她說:“我要追你。”
......
有那麽一瞬間,裴措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他用最大的自制力壓住語氣裏的震驚:“你說什麽?”
“我說,從現在起,我要開始追你了。”
小姑娘捂住胸口,“我決定,在即将十八歲的這一年,我要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裴措:“......你清醒一點。”
“我現在很清醒。你說的對,過去的我,過的渾渾噩噩太沒有追求了,所以從今天開始,我要做一個有夢想的人。”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而我現在的夢想就是,把你追到手。”
裴措疲倦地揉揉眉心:“你換一個成功率比較大的夢想。”
“不。越是困難越要迎難而上,這才是人生的意義。”
小姑娘把腦袋收回來,站在車窗外,咧開嘴沖他比了一個心,嗓音甜的發膩,“哥哥拜拜,哥哥回家要注意安全,哥哥工作不要太辛苦了,我會一直給哥哥應援的,希望哥哥今天晚上做夢也可以夢到我哦。”
裴措:“......”
“師傅。”
他轉過頭,嗓音很平靜,“走吧。”
在師傅忍俊不禁的眼神中,汽車緩緩啓動。
裴措關掉游戲,打了個電話給鹿赤。
“喂。”
鹿赤此刻還在為要搬家的事情而悲傷,語氣聽上去不是太痛快:“什麽事?”
“我問你,你妹妹以前談沒談過戀愛?”
“......你問這個幹什麽?”
“這你不用管。你就回答我,她談沒談過。”
“沒......吧?據我了解,應該是沒有。幹嘛?”
鹿赤的聲音一下變得暴躁,“裴措,我跟你說,鹿綠她從小長到大單純的很,你要玩找你們京圈的妞兒玩,少招惹她。”
“鹿赤。”
裴措難得猶豫了一下,緩緩道,“你知道我是不婚主義吧?”
“......我知道啊。但是這種事情,你也不要太堅定,萬一哪天你就遇見了什麽讓人一見誤終生的紅粉佳人呢是不是?”
“是。”
男人點點頭,似乎是松了口氣,“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
“......”
電話那頭詭異地沉默了幾秒鐘。
鹿赤警惕地試探道:“你,是不是又在打什麽鬼主意?媽的,你話別說一半留一半的啊,你給老子解釋清楚!”
“沒,什麽事都沒。”
裴措往後一仰,斟酌着措辭:“就是以防萬一,怕以後會突生變故,所以先給你個心理準備。”
“你放心,我現在還是堅定的不婚主義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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