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師徒交底

和向導學校傳統的教師培訓團不同,這次巫承赫他們組成的十人學習組并不固定在某個學校,也不拘泥于某個專業,而是輾轉于敦克爾星球所有的高校,對他們的教學模式做宏觀性的了解。

三名向導中巫承赫可以說是對金轍的整個計劃最為了解的一個,同時也是心理年齡最成熟的一個,因此他承擔了大部分的分析概括工作。每天下午學習組坐在一起開碰頭會,都由他來彙總大家的觀點,歸納整理抄送學校。

因為他的身體還處于恢複期,所以每隔兩天必須去總統官邸報道,接受金轍專屬醫生的檢查。對于他和金轍的關系,很多人都有點暧昧的懷疑,畢竟他們一個是異能者,一個是向導。但金轍的地位太尊崇了,沒人敢當面問他,而巫承赫又屬于特別沉得住氣的類型,甭管誰問都是一臉呆萌的微笑,所以最終大家也只能YY一下,沒人能夠證實。

至于金軒,倒是沒人懷疑,因為他的存在感太弱了。自從借調到NTU,他就變成了聯邦最牛特工的一員,私人生活上升為聯邦一級機密,理論上講連金轍都不應該直接過問他的行蹤。

當然,實際上他只在官邸休養生息,為幾個月後的天闕空間港之行做最後的準備。

仲夏時節,巫承赫他們的調查學習接近尾聲,開始和教育部奔赴通古斯的研究人員會面,整合結果,讨論細節,打算在秋季到來之前制定新的向導教育制度。而金軒也正式調入NTU,成為聯邦海軍機動部隊一名中校特工,同時被NTU總司令秘密任命為新·黑珍珠專案組的負責人。

經過數月審理,聯邦軍事法庭對黑珍珠案做了最終宣判,涉案駭客被處以極刑(實際上他已經死了,只是部分大腦還活着),傭兵團三名幸存者(包括巫承赫在案發現場救下的那名)有兩名轉為污點證人,一名處死。而涉案的某後主腦——達爾文中将,則被革職查辦,同樣判處死刑。

但沒人知道的是,達爾文中将并沒有立刻被處死,而是被送往NTU特設的秘密監獄當中。為的,就是通過他徹查

第二集團軍,揭露藍瑟星将犯下的罪行。

表面上,轟轟烈烈的黑珍珠案審理結束,實際上,軍方內部的秘密調查才剛剛開始。

八月,最為炎熱的一天,巫承赫終于得到準許,可以在校警的陪伴下回一趟雙子城,看望他的老師沐。屈指算來,自從他們在末期會議上分離,已經過去了大半年。這大半年裏巫承赫一直和沐保持着聯系,每周起碼通話一次,聊聊天什麽的,但因為他的個人智腦受學校監控,他們的交流僅限于學習和生活,無法觸及更深的層次。

小飛碟降落在阿斯頓醫學院教師宿舍,兩名校警在樓下等候,巫承赫獨自搭電梯上樓,很快便站在了沐的宿舍門口。

近鄉情怯,一直期待着見面的一天,等真的到了這一刻,巫承赫卻頗有些忐忑,在門口站了足有半分鐘,才接通了門禁。

大門很快就打開了,沐依舊是一身黑衣黑褲,站在門裏,微笑着看着巫承赫。半年多來,他休養得不錯,雖然仍舊纖細孱弱,但雙頰多了點肉,看上去年輕而富有朝氣。

“院長。”巫承赫眼圈發酸,壓着喉嚨裏的潮氣叫了一句。沐眼神一痛,立刻伸出雙臂将他抱進懷裏,默默抱了半天,才啞聲道:“怎麽比視頻上還要瘦?”

“已經在恢複了,只是天氣熱,苦夏而已。”巫承赫與他擁抱。良久兩人分開,上下打量彼此。沐微笑道:“好吧,長大了,像個男人,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蠢萌了。很好,很好。”

“你還是一點都沒變。”巫承赫也微笑着說,“還是那麽英俊……唔,好像慈祥了一點點。”

“慈祥?我一向慈祥得要死。”沐笑着用指頭點他,叫他進門。巫承赫穿過玄關走進客廳,立刻聽到落地窗前咿咿呀呀的童聲,循着聲音繞過沙發,驚訝地發現一個胖乎乎的小嬰兒坐在地墊上,正在玩一組槍械模型。

雖然在視頻上見過好幾次,面對真的小蘿莉巫承赫還是覺得特別不可思議。壯壯女漢子長得比普通小孩都要大,還不到九個月,身高已經超過八十公分,體重也突破十二公斤大關,小胳膊胖得跟藕節一樣,小臉蛋白裏透紅,腮幫子都要垂下來了。

她的五官繼承了沐的清秀,細眉長目,鼻梁窄挺,唇色淺淡,但同時又有一種沐所不具備的英挺,眉尾斜斜飛起,眼角上挑,顧盼神飛。雖然只是個不足周歲的小嬰兒,已經隐隐透露出一種與生俱來的王霸之氣。

巫承赫注視着她花瓣一般嬌嫩的臉龐,恍惚間覺得哪裏好像特別熟悉,以前在視頻上沒注意到,面對真人卻特別明顯。

像誰呢?這小眼神兒,這大佬範兒……巫承赫還在苦苦思索,小蘿莉已經一扭頭看見了他,歪着小腦袋打量了他半天,大眼睛跟燈泡似“biu”一下亮了,咯咯一笑,立刻顫顫巍巍站起身,扭着小屁股往他撲了過來。

“啊,已經會走了嗎?”巫承赫驚訝極了,怕她摔着,連忙過去接她。沐正好端了茶水過來,見狀立刻大叫:“別過去!千萬不要扶她,她正在學走路,阻止她前進的人都會被她吐口水!”

“……”巫承赫黑線,沐說得太晚了,他動作太快,已經扶住了蘿莉的小胖手。神奇的是壯壯并沒有向他吐口水,而是抓着他的手指搖搖晃晃又往前走了兩步,親昵地撲進了他的懷裏。

“她好像還蠻喜歡我的哈?”巫承赫又驚又喜,雖然他知道自己的長相比較受未成年少女青睐,但沒想到已經到了連小嬰兒都能通殺的地步了,喜滋滋将小蘿莉抱起來,在懷裏颠了颠,“你太識貨了小寶貝兒。”

小蘿莉被他一颠,立刻龍顏大悅,發出豪爽的笑聲,接着小胖胳膊掙紮着抱住了他的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他臉上“叭”地親了一口。

“不是吧,她怎麽對你這麽好?這不科學!”沐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女兒的額角:“喂,壯壯,你怎麽不啐他?昨天你是怎麽沖保育老師吐口水的?”

“……女孩子不好這麽教吧院長?難道你要把她教育成個潑婦嗎?”巫承赫黑線,擦了擦被壯壯親出來的口水,不滿地瞪了沐一眼。小蘿莉見他居然抹掉了自己蓋的戳兒,立刻不高興了,皺着小眉毛叽哩哇啦說了一大串外星語,撲上去又狠狠親了他一下。

這喜歡圈地的毛病倒是跟金軒很像……巫承赫默默吐槽,這次不敢擦口水了,對沐笑着道:“這孩子太愛我了,不如我收她做幹女兒吧?”

“滾蛋!差輩分了,最多是個幹妹妹!”沐笑着斥道,“這孩子是個顏控,就喜歡長得好看的,男的。那些長得醜的她連口水都不屑于吐,唉,也不知道像了誰了,我這麽普度衆生的人。”

“是嗎?”巫承赫好笑極了,抱着她将她舉過頭頂,問,“是不是呀?你是顏控嗎?我長得帥嗎?”

壯壯最喜歡被舉高高了,再次發出豪爽的笑聲,小胖手一頓狂舞,嘴巴吭叽了半天,大聲道:“巴紮黑!”

“噗——”巫承赫笑噴了,問沐,“她在說什麽?”

沐無奈地笑,道:“她說你說得對……坑爹啊,學校托兒所的保育老師是藏裔,她別的沒學會,就學會個巴紮黑,說什麽都是巴紮黑。”

巫承赫差點笑岔氣了,将蘿莉放到地墊上,坐在她旁邊逗她玩:“壯壯美不美?”

壯壯傲嬌一笑,扭頭,表示不願意回答這種愚蠢的問題。巫承赫忍着笑摸摸她頭上的軟毛,道:“嗯,我看壯壯最美了。”

壯壯邪魅地瞟了他一眼,居然挑了一下眉毛,然後是萬用金句——“巴紮黑!”你說得對!

巫承赫再次笑岔氣了,沐不忍直視,默默走開。

孩子是調節氣氛的大殺器,本來巫承赫來之前頗有點傷感的,跟壯壯玩了一會,忽然感覺心情大好,等把小姑娘哄睡着,抱進嬰兒房,已經完全不覺得難過了。

“過來坐,她可鬧人了,托兒所的老師都受不了她。”沐收拾了地墊上的玩具,招呼巫承赫在沙發上坐。巫承赫坐到他斜對面,道:“鬧一點好,證明健康,性格開朗。”

“她就是太開朗太健康了,整天跟打了雞血一樣,精力過剩。”沐笑着搖頭,雖然是數落的語氣,但臉上洋溢着父親特有的驕傲的微笑。

“異能者都是這樣的吧。”巫承赫說,“她的量子獸還沒現形嗎?”

“她太小了,大概要過了周歲才會出現吧。不過我有不好的預感,她這麽鬧,八成是什麽兇悍的類型,只求稍微好看點吧,別是犀牛野豬之類。”沐一邊喝茶一邊擔憂地說。巫承赫于是總算知道他女兒的顏控是從哪裏繼承的了。

沐唏噓了一會,說,“你呢?你家兩個是不是也該出生了?”

“哦,已經出生了,不過還沒滿月。”說起這個巫承赫有點郁卒,巫成功和金勝利同學因為體質太弱,在人工子宮裏一直呆到了十個月,兩周前才剛剛出生。不過猶由于巫承赫在敦克爾星球忙着教育體系改革的事情,所以并沒有見證兩個兒子出殼的歷史性場面。

“噢,他們怎麽樣?健康嗎?”沐關心地問。

“還好,比壯壯差一些,雙胎都是這樣的,小時候身體很弱。”巫承赫說,“老大稍微好一點,現在有三點五公斤重了,比較活潑,沒心沒肺就知道吃。老小差一些,只有三公斤,不知道是因為先天弱,還是性格問題,特別安靜,怎麽逗也不理人,就會翻白眼。”說到這裏忍不住笑了,道,“唉,他們倆簡直就是’沒頭腦和不高興‘,也不知道怎麽差異這麽大的!”

沐也笑了,道:“小孩子變化很大,以後什麽性格很難說,現在養好身體是第一位的。”

“但願吧,要不一個吃貨一個中二,我可受不了。”巫承赫挑眉笑道,“學校那邊對他們很重視,有專人照顧,我很放心。”

沐點了點頭,對巫承赫來說把孩子留在向導學校确實是最佳選擇,一方面安全,一方面省心,巴隆夫人別的不說,在安全性方面絕對是做得最好的,這一點全聯邦高校沒一個能和通古斯比。

“你呢?出任務之前要不要回去看看他們?”沐問。巫承赫的借調令兩天前已經發下來了,下周開始他将要進入NTU的特別行動組,跟進黑珍珠案件。

這也是沐和賽亞娜運作的結果,在金轍的默許下,聖馬丁研究中心以真實的藥品樣本為籌碼,和NTU達成妥協,讓他們将巫承赫從向導學校借調出來,作為聖馬丁代表介入黑珍珠專案組。其實對NTU來說,這也是一個雙贏的選擇,他們需要聖馬丁的技術支持,需要他們提供的信息。

金轍的安排可以說兼顧了各方的需求,就連巴隆夫人,聽說這件事涉及胚胎的向導性幹擾,也立刻毫不猶豫地批準了巫承赫的借調令。

萬事俱備,只等NTU安排妥當,巫承赫就要和金軒一起出發去天闕空間港了。

“我想不回去了。”巫承赫臉上的微笑斂了起來,提起兩個兒子他心裏十分矛盾,作為他們的生身父親,他非常渴望和孩子們呆在一起,看着他們一點點長大,但他身上肩負着總統賦予的使命,肩負他們全家的未來,他必須理智,冷靜,做出最佳的選擇。

所謂痛苦的成長,大抵就是如此。

“我争取在他們周歲之前完成任務,趕回來。”巫承赫沉聲說,“這是我對總統的承諾,也是我作為父親應該為他們做的。”

沐點頭:“眼前的分離,是為了以後更好地在一起,你這麽想,證明你已經長大了,我很欣慰。”

巫承赫笑:“我明明一直很成熟,為什麽在你眼中永遠是個長不大的蠢貨?”

“因為我是你的長輩。”沐語帶雙關地看着他,低聲說,“不管你長到多大,多成熟,在我眼裏永遠是個孩子。”

巫承赫看着他與自己肖似的面孔,心裏猛地一動,遲疑道:“院長,我一直想問你,我們是不是有什麽血緣關系?為什麽我們都是伊卡魯幻色蛱向導,而且長這麽像?”

沐眸色深沉,看了他一會,搖頭:“只是偶然吧,我是個孤兒,因為先天心肺畸形,出生半個小時就被抛棄了。我對自己的出身并不了解。”

“這麽多年你沒有回去查過嗎?”巫承赫問,“你的親人,他們也許還活着。”

沐一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轉而問:“你呢,你對你的母族還有什麽印象嗎?我聽說你兩年前在去加百利的路上遭遇襲擊,失憶了,這次去天闕空間港,有沒有想過回去看看,尋找一下記憶?”

巫承赫母族所在的地區,正好是

第二集團軍屬地,離天闕空間港不算很遠,沐這麽一說,巫承赫心裏一直以來的懷疑也被勾了起來——巫家在當地礦業圈算是土豪了,忽然在兩三年間破産倒閉,家破人亡……他總覺得這件事處處都透着蹊跷。

巫家的覆滅,會不會和因為他是向導有關?漢尼拔在其中,又是否做過手腳?

“還是以大局為重吧。”巫承赫想了想,說,“如果工作之餘還有精力,我想回去看看,說起來我在那邊還有一點資産,一直由信托機構打理,也不知道這幾年有沒有虧光。”

“萬事小心吧。”沐神色有些複雜,看着他欲言又止,半天才道,“天闕空間港是藍瑟星将的屬地,他對你充滿敵意,一直認為你是破壞他女兒幸福的仇人。而且那邊也算是漢尼拔的勢力範圍,雖然這次向導學校的事他站在你這邊,但我猜那應該是總統運作的結果,如果你萬一……萬一接觸到他們某些秘密,很可能會遭到他們的聯合報複。”

巫承赫鄭重點頭:“我會小心的,一切以NTU的工作為先,而且我這次跟金軒的特工組去天闕空間港,是絕對機密的,除了NTU總司令,就只有總統和你知道,我想藍瑟和漢尼拔不會想到我會出現在

第二集團軍的勢力範圍。”

沐點了點頭,很快又搖頭:“藍瑟星将我不了解,但漢尼拔……他太可怕了,心思缜密,毫無人性。萬一你不幸和他對上,一定要小心再小心,還有金軒,千萬不要讓他們正面沖突。”

巫承赫一一答應,忽然覺得很奇怪:“院長,你好像對漢尼拔很了解,你以前和他認識嗎?”

沐動作頓了一下,否認了:“不,上次在酒店共進晚餐,是我第一次見他,我只是……直覺吧。”他自嘲地笑了笑,道,“我是個多疑的向導。”

巫承赫覺得他似乎在隐瞞什麽,但他既然不願意說,也不好再追問,換了個話題,問:“院長,關于向導的攻擊性教育,你怎麽看?”

“唔,我看過你發來的論文,很有價值。”沐說,“我的想法和總統的一樣,解放向導的第一步,是首先讓他們成為獨立自主的人。加強攻擊性教育,能讓他們認識到自己真實的價值,而不是把自己看做異能者的附庸,二等公民。”

“我的論文引用了很多你的觀點,院長。”巫承赫有點不好意思,“我覺得這些觀點對教育改革非常有用,但我怕以你的名義說出來會給組織帶來麻煩,所以……這大概能算是剽竊了吧。”

“不,你做得很對,我支持你。”沐難得慈祥地摸了摸他的頭,“組織為了保護向導,一百多年來建立了一套相對完整的攻擊、防禦教學體系,我一直想找機會系統地傳授給你,但通訊線路受限,我怕向導學校監控到我們的交流,今天正好,我把它交給你。”說着,他從書架的抽屜裏拿出一枚指甲蓋大的紐扣,遞給巫承赫。

那是一百多年前流行的便攜式智腦,那時候人腦還無法和智腦完美接駁,很多人都是用這種東西作為通訊輔助工具的,跟一千年前的智能手機作用相仿。巫承赫在紐扣上按了一下,一道藍光閃過,在半空中投影出一個三維全息表格,以魚骨圖詳細地羅列着攻擊、防禦教學體系,非常完整詳細。

“這是組織早期傳下來的教學課件,我做了一些修改,你帶走吧,但別直接把它導入你的個人智腦,你多看看它,然後用自己的語言在個人智腦裏将它重建出來,就當是你自己的研究成果。”沐說,“等待适當的時機,你把它提交給改革小組,我想他們會重視它的。”

巫承赫将紐扣小心地裝進襯衫胸袋,道:“謝謝你院長,我一定不辜負你的囑托。”

沐笑了笑,道:“不,該是我謝謝你才對,我一直期待着這套教學體系能在全聯邦範圍內普及,現在終于等到這個機會了。”

巫承赫猶豫了一下,問:“院長,有沒有可能,自由向導組織向聯邦政府公開,大家資源共享?聖馬丁一直在做向導醫學,聯邦也在做這一類的研究,如果大家能在教育上和醫學上聯手,也許向導的處境能更快改善。”

“我知道,你這個想法我也想過。”沐說,“但是目前還不行,賽亞娜老師對總統的能力并不完全信任,總統到現在還沒能把軍權完全握在手中,萬一組織公開,數千名自由向導身份暴露,如果軍方意見和內閣出現沖突,總統無法壓制軍隊,大家的處境會非常危險。”

沉默了一會,沐接着說:“我看好總統,但我不能拿幾千名組織成員的自由冒險,我們必須繼續觀望。”

巫承赫理解他和賽亞娜的決定,自由向導組織成立一百多年,在大屠殺那樣嚴酷的環境下保護了幾千名向導,如果沒有謹慎的行動綱領,不可能發展到今天這樣的規模。

“我會為組織保密的。”巫承赫說,“我期待不用保密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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