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原來他如此怕他

離五點半下班還有二十分鐘,秦蔚已經蠢蠢欲動,他真恨不得上一分鐘就刷卡走人。

秦冕不知何時從總裁辦公室出來,修長手指敲了敲他早就收拾幹淨的桌面,“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秦蔚毫不掩飾地皺眉,“前兩天不是才吃過?”

“吃飯你還嫌多?或者,你是嫌我?”

“……”秦蔚一臉苦瓜,無奈妥協,“那要吃就吃一個吧。”

“想吃什麽?”

秦蔚思索半天,報出個地名。

秦冕有些詫異,“我記得你并不喜歡吃西餐。”

秦蔚心虛地抓了把頭發,“太久沒吃了,突然吃一頓也不錯。反正有人趕着買單,不吃白不吃。”

這條路有點堵。是從公司去西餐廳的必經之路。

司機開車,秦冕就一路上問秦蔚,新工作有沒有什麽困難。

不料秦蔚心不在焉,除了點頭說嗯搖頭沒有,目光就一直朝着車外瞟。

車子即将開過路口,秦蔚咋呼着讓司機靠邊停。車剛停穩,他一把拉開車門飛出去,“哥,你等我一下,我去跟朋友說兩句話。”

白鹿穿着型號大一碼的白襯衫,不過膝的深色緊身短褲,踩着一雙亮黃色運動板鞋。額前劉海被發膠固定在腦後,他坐在一個臨時擺拍的高腳櫈上,身後有人正在拆反光罩。

白鹿将将結束半個下午的臨時外景,眼角還挂着妝。

他并不是專業模特兒,不過是幫一家網店網拍一些換季新品。這份工作并不賺錢,秦蔚一直搞不明白,若是白鹿想做模特兒,自己完全可以替他引薦。以他的條件,就是上幾個油面雜志也無可厚非。

秦蔚的好意卻被白鹿拒絕,“我也不是特別喜歡做這個……就是做了太久,習慣了。”

秦蔚自然不理解,白鹿就挂着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忽悠他,“人都念舊嘛。師兄你不也是,為了照顧我這個老同學真是操碎了心。”

換一個習慣很難,換一個工作能有多難?所有借口不過是心裏還存着執念。

白鹿盯着遠處不知何處發呆,秦蔚從身後蹑手蹑腳靠近,走到高腳凳跟前了,伸手就蒙上他眼睛。

白鹿仰着臉,嘴角上揚。秦蔚的影子正好投在他臉上。

從秦冕這個方向可以看清白鹿側臉,鼻梁棱挺,輪廓溫柔,底子是真不錯,可惜也只有這張臉能看。

白鹿咧嘴一笑,“我猜不是師兄。”

秦蔚皺眉,放開他,“不是我是誰?難道還有別人這麽不要臉對你動手動腳?”

白鹿笑而不答反問他,“今天這麽早下班?”

秦蔚撓撓頭,“我沒有早退……我記得你說今天有個外景,順路就想來看看你。幸好來了,不然又少看一眼。鹿鳴你穿這身可真像個學生,看得你師兄心花怒放。”

“晚上不是約了人吃飯麽?時間不着急?”

“不着急不着急,飯有什麽好吃的。要是你多對我笑笑,我直接都能飽。”

明明白鹿看秦蔚的眼神是尊重和欣賞,可在秦冕看來不是,他覺得這就是一雙懷春少女的眼睛。

秦冕兜裏的手機響起來。

國際電話那頭的時間還是半夜,說話的人語氣有些急。大意是某個不久前才收購合并的項目出了問題,清算過不了關。這還不是難題,難題是人手不夠,涉及資産分配和隐私保管的東西沒靠譜的人去接手,想問秦冕能不能親自回去一趟,或是讓個完全信任的人過去盯一盯。

秦冕望着不遠處的兩人,立馬定了主意,“我會讓秦蔚過去,盡快。”

挂上電話,他直接又撥給秦蔚,想提醒他自己耐心有限,早點回頭是岸。不料剛響兩聲,秦蔚看都不看一眼,手直接伸進褲兜将電話按掉。

按兩下是挂斷,按一下只是不提醒,秦蔚匆忙間只按了一下,手指離開褲兜時還不小心劃到免提接聽,于是秦冕這頭突然出現聲音。

“……”秦冕并不認為這是偷聽,他把這個行為定義為秦蔚主動接了電話只是來不及說話而已。索性開了公放,把音量調至最大。

白鹿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學校畫室那邊又聯系我了,問我還過不過去……”

接着是秦蔚的聲音,“人體那個?當然不去!直接拒絕!電話拉黑!”他似乎又嘆了口氣,語氣也換了調,“好像不去也挺可惜……鹿鳴你當時真的太美了……我都看傻了……”

只這麽三兩句話,即便秦蔚已經模糊其詞,秦冕還是琢磨出來,裸體。

白鹿咧開嘴笑,語調輕浮得辨不出真假,“師兄若是想看,不如我現在就脫……”他追着秦蔚的視線,落在身後憑空多出的秦冕身上,不禁皺了皺眉。

不知方才的對話被他聽去多少,白鹿認命地嘆了口氣,從高腳凳上跳下來,手指撚着衣角,“我的工作也結束了,師兄不用管我,去吃飯吧。”模樣雖裝得輕松,卻連偏頭直視男人眼睛都不敢。

一直面無表情的秦冕突然聽笑,眼裏不屑意味分明,“工作?我倒想問問白先生,你有做過正經工作嗎?”

他果然都聽見了。

白鹿之前還心存僥幸,如今才察覺秦冕對自己誤解太深,深不見底。索性也不掙紮,“在秦先生心裏,該不會只有您會做的事情才有資格被稱為工作吧?”

“自然不是。可是公關,裸模……”他又上下打量白鹿一番,“街拍?這些無聊角色難道白先生打算做一輩子?”

“要是能做一輩子,那也是種奢侈。”白鹿賠笑道,“秦先生平時說話都這麽暧昧麽?我不曉得你所謂的正經是哪個意思,教師教書育人是正經,醫生救死扶傷是正經,伎女站街賣笑也是正經,在其位,司其職,就是正經。秦先生既然知道我身份,又何必跟我談正經?”

白鹿語氣不善,秦冕心情也不佳,“例子舉的不錯,我猜你跟伎女若是真有不同,應該就不同在性別上吧。”

秦冕向來不逞嘴舌之快,可這人巧言令色,文字咬得轉彎抹角,讓人極不舒服。對付小人又何必君子。

興是這番話聽起來過糙,秦蔚難受得後槽牙都咬緊,正要從中斡旋,卻被秦冕先發制人,“秦蔚你也好生反省反省!我把最好的資源都給你,這兩個月你除了跟人鬼混還學會什麽?”

秦蔚不料自己反成被攻擊對象,一時愣住不知如何反應。秦冕說得不錯,這兩個月裏,他的心思跟工作連個邊兒都不擦。被自己崇拜的大哥毫不留情嫌棄,秦蔚欲争未遂,腦袋一耷,像顆蔫了吧唧的柿子。

白鹿見無辜秦蔚都被殃及,也來氣,“秦先生您如何看我,我都認了。師兄若是因我而被遷怒,那就太無辜。指桑罵槐也有技巧,若是控制不好風度把話說過頭,因為一個外人傷了自己弟弟的心,您這樣是不是本末倒置?”說話時,白鹿還捉到秦蔚的手,握在手心捏了兩捏,像無聲安撫。

這個動作更是火上潑油。

秦冕按着秦蔚肩膀将人拽到自己身側,活生生‘拆開’兩人參差十指,“我跟秦蔚輪不到你插嘴!”傲慢得像宣示主權,末了又強調一遍,“你心裏清楚,有些事情最好別做。”

白鹿上眼皮擡高,典型的敵對情緒,“我只是怕您急紅眼睛,見人就咬。你看不慣的人只有我,別拿師兄出氣。”

好一句‘只有我,與師兄無關’。這一句話把惡人的帽子穩穩扣在秦先生頭上。

他當然沒有臉上佯裝得那般勇敢,跟秦冕這樣的人争論,他曾經想都不敢想。話一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身子在抖,不禁咬住嘴唇。

原來他如此怕他。

在秦冕冷得讓人心慌的注視下,白鹿故作輕巧拍了拍秦蔚肩膀,“我先走了。”他心想,幸好目光無法将人大卸八塊。

秦冕也拍秦蔚肩膀,恨鐵不成鋼,“你好自為之。”

小個子老板把高腳凳塞進後備箱,問換好衣服的白鹿要不要一同坐車回去。

拍攝結束後白鹿就頂着張無精打采的臉,聲音怏怏,“我想自己走一走。”手機連着震動好久,多了幾條秦蔚道歉的信息。他只看了一眼又将手機插回褲兜,眼神淡淡,遠不如秦蔚在他面前時那般熱情。

路過一鋪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快餐店,不過扭頭多看了眼看板招牌上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卡通人物,就被兩個剛從店裏出來,穿中學校服的女生叫住。她們捧着當下最好口碑的奶茶,熟練大方地跟他要手機號碼,“帥哥,認識一下呗?”精心裁剪過的學生裙,差一點遮不住內褲。

白鹿心不在焉拒絕,“對不起,我不是單身。”

“不是單身也可以認識啊。”

“不好意思,手機沒帶,新換的號。”

其中一個女生‘切’了一聲,“不想認識就算了,找那麽多借口幹嘛。手機沒帶?那你包裏是什麽在響?”

白鹿一怔,這才發現手機在震。他本以為是秦蔚擔心自己,可掏出手機後又愣住。

他閉了眼睛深呼吸一口,作足好一番準備才接起來,“駱先生。”

四周的聲音突然消失,仿佛置身無邊黑暗,白鹿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聽筒裏。空闊的背景聲中竟還識得出一聲鳥叫,男人厚重的嗓音令人不寒而栗,“我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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