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白鹿的确不是個好猜的人
有多的凳子不坐,陳醫生一屁股擠在白鹿身邊。一只鹹豬手順勢搭人肩上,身子還不要臉往他那塊兒湊。
白鹿接過CT片,臉上茫然,就聽他一個人叽叽喳喳呱呱呱。
“沒什麽大問題,多處組織挫傷,積淤引起水腫,還有一點炎症。不着急走的話,再打個B超吧,反正都來了對不對。”
陳醫生原本今天不值班,接到秦冕電話時正在撩騷一個勾搭不足二十四小時的附近小姐姐,那人高P的頭像跟上一屆香港小姐靓得難分秋色。運氣若是夠好,今夜漫漫就不再寂寞空冷。
秦冕電話裏卻說,給你半個小時,洗幹淨在醫院等我。
陳醫生不樂意了,嚎一嗓子堅決抗議,憑什麽啊?勞資正在溫柔鄉裏,半小時完不了事兒!本醫生脾氣大,不接受預約,更不接受威脅!
秦冕這頭也态度堅決,“說話都不帶喘,溫柔鄉夢裏吧。你先過來,我這邊是正事。”
陳醫生跳腳,“做你的春秋大夢去!我這個也是正事,你問過我家老二麽,你有考慮過即将到來的空虛夜晚會讓它多難受嗎?”
那時秦冕剛從招待所出來,心情不美,并不想聽人狡辯,索性一句話到位,“你上回讓我把人帶醫院來,我等等就帶他過來。機會只此一次,你要是不來,我就換個醫院。”
“……”陳醫生一聽這話,八卦之心差點蹦出胸腔,空檔不過兩秒,“我我我……我現在就過去等你!秦冕你個小惡魔要是敢半路放我鴿子,我明晚就抱着被子去你家睡!”他實在太想知道,能讓千年鐵樹秦冕開花的人,究竟是個什麽模樣。要知道,在這人之前,秦冕連個疑似早戀對象都沒有過。
于是一小時後,白鹿就換上病號服進了CT室。
陳醫生透過防輻射玻璃打量裏面秀氣漂亮的男人,“啧啧啧,這張臉合我胃口,難怪老被人打臉,這分明是嫉妒。不過他太瘦了,營養不良吧,秦冕你會不會照顧人,不如換我來,養肥再還你。”他眼裏分明還有東西,讓人一時看不貼切。
白鹿臨時換的病號服大了兩碼,穿在他身上空曠得吓人。扣子若不扣到最上一顆,仿佛衣服随時能滑下來露出半個肩膀。
秦冕從頭到尾黑一張臉,也不說話。他今天才知道白鹿這人不光倔強,還有嚴重的自虐傾向。讓他走樓梯這事秦冕已經後悔,那人逆來順受就算了,還自己選了個什麽狗屁招待所,那裏環境不管幾次回想起來,秦冕都覺得頭皮發麻。
他們不是戀人,他并不願意帶白鹿回家;他們也不是朋友,替他開一個酒店似乎也不合适。思考再三,他覺得醫院是最好選擇。
白鹿乖巧躺在B超椅上,陳醫生就愉快地解他橫條衫鈕扣,一顆接一顆,“放輕松放輕松,B超又不痛。”解完襯衫還勢要解他褲子,不過被門口的秦冕一聲喝住。
秦冕也很詫異,白鹿不愛來醫院,卻對這個姓陳的莫名信任。不論陳醫生碰他哪處,那人都不拒絕。
按理說他此刻應該等在外面,不過這本就是臨時小竈,B超室裏躺着的就白鹿一人。秦冕不走,陳醫生也奈他無何。
沒有衣服遮蔽,白鹿臉上有些發燙,他索性閉上眼睛,長睫毛微顫,柔軟蓋住眼睑。纖瘦身體上青紫一片,他皮膚雪白,那些淤痕就越顯張狂,看得人觸目驚心。
陳醫生将耦合劑擠在他腹部,原本該用超聲波探頭抹開,他卻不嫌麻煩直接上手,手指劃開耦合劑時還趁機在男人光滑皮膚上揩一把油。此人絕對是個人才,非要把一次常規檢查造出小電影的暧昧氣氛。晶瑩透明的膠體在白鹿胸口抹開一片,不可描述的誘人。他沒忍住回頭,果然秦冕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陳醫生心想,真特麽爽,讓你小子不以老為尊,讓你次次壞我好事!
檢查完畢,白鹿擦着身體問他,“醫生,我什麽時候能走?”
“沒什麽問題,只要你不嫌蹦跶腳疼,随時都能……”他在對上秦冕目光的一瞬間,渾身一哆嗦,立馬改口,“你這情況最好還是留院觀察幾天。時間也不長,你安心躺着,小躺怡情,不耽誤事兒。”
司機正好将白鹿的箱子提到門口,秦冕讓他直接送到樓上VIP病房。
男人離開前又從上至下打量白鹿一遍,“這一周就住在這裏,我保證你躺着一日三餐有人伺候,餓不死。”
白鹿:“……”
秦冕進了電梯,門即将關上,陳醫生橫伸一腿,門又彈開。他蹭進來跟秦冕并排站着,一臉壞笑,“別緊張,我就送送你。”
這人雖然古靈精怪,但頗有城府,秦冕知道他這是有話要說,“還有什麽不能當着患者面說的東西嗎?”
陳醫生想了想,“嘿嘿嘿,還真是當着患者本人說不出口。”
“說。”
他側目盯着秦冕盯了半天,在這副面癱臉上實在看不出東西了才清清嗓子,“你可千萬別做讓小秦蔚傷心的事喲。”
秦冕皺眉,“什麽意思?”
“我還想知道你什麽意思,這個白鹿我不是第一次見。之前秦蔚就帶他來過,他是秦蔚喜歡的人吧,堂堂秦老板該不會還有挖弟弟牆角的惡趣味?”
秦冕抓住他話中關鍵不放,“秦蔚為什麽帶他來這裏?”
陳醫生語氣輕佻,“來醫院無非就那幾種情況呗。”他本想賣個大關子,見秦冕臉色難看得要命,頓時失了興致,“哎呀,就是做個檢查。”
秦冕聽出蹊跷,咄咄逼人,“什麽檢查?”
陳醫生一挑眉毛,“就是一般檢查呗,外加一個……毒檢。”最後兩字吐字很輕,不過電梯安靜,秦冕還是聽清楚了。
“……”
“哈哈哈哈,意不意外?驚不驚喜?不過結果還好,陰性。那時候他情況很糟,不擡頭看人還不讓人碰。若不是小秦蔚全程陪着哄着寵着做思想工作,估計今天也不會這麽順利。”陳醫生說完又補充,“不止是身體,他心理狀态奇差,若我沒猜錯的話,他可能需要一個心理醫生……不過今天我也仔細觀察過,倒是沒看出什麽跡象。”
秦冕消化得艱難,聲音有些低沉,“你多慮了吧。”
陳醫生笑笑,“可我倒覺得是他僞裝得好呢。”
“……”秦冕無法反駁,白鹿的确不是個好猜的人。
電梯下到一樓,秦冕走出去,陳醫生止步不再多送。
門關上前,他突然又叫住他,“喂。”
秦冕站住,回頭,等他下文。
陳醫生說,“你沒認真吧?小秦蔚很快就回來了喲……我現在站你面前,就是血淋淋的前車之鑒,你可別這時候裝瞎子。”
秦冕面無表情,答非所問,“這幾天你好好看着他。”
VIP病房是個帶衛浴的單間,面積還不小。
更讓人驚訝的是,一整面牆壁都作了簡易書架,架上至今還排着幾十本翻過的舊書。白鹿随手取下一本,不禁打了個噴嚏,看來落灰還挺重。
陳醫生敲敲門,靠在門上看他,“這房間很幹淨,一般患者不會住這裏,上一次住人還是秦蔚失戀時瞎幾把折騰酒精中毒過來躺了兩天。”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間屋子不像病房,連床都是普通款式。白鹿不曉得該說什麽,只點點頭,繼續掃視架上的古董書籍,像尋寶一樣。
陳醫生突然又說,“噢我想起來了,秦冕也來住過。”語氣有些浮誇,明顯是故意說給人聽。
白鹿踮着腳正想取下另一本書,指間動作一頓,“秦先生也住過?”
陳醫生掏出白大褂口袋裏的圓珠筆,把筆尾戳得嘟嘟直叫,“是啊,他住的時間可長了,得有一年吧。那時醫院裏所有的小護士都被他看了個遍。”
白鹿心不在焉盯着将将取下的一冊《源氏物語》,抿着嘴唇,口氣猶豫,“秦先生的病……很嚴重嗎?”
“嚴重,非常嚴重。”
白鹿一愣,他轉頭看他,半晌,又別過腦袋把視線放回書架。若是貿然問秦冕病情實在不太禮貌,何況這是個人隐私,醫生也一定不會告訴自己。
不料陳醫生骨骼清奇,不按套路走戲。白鹿不問,他憋不住了非要拉着他說,“你知道他什麽病嗎?”
白鹿故作淡定,搖搖頭。
“驕傲病!自大狂!晚期!無藥可治的那種!”
“……”
“他大學那會兒跟家裏鬧矛盾,負氣出走就躲這裏。你敢信?把醫院當賓館住,一住還特麽一年多!”
陳醫生本以為白鹿會跟自己一起吐槽,卻見他盯着手裏翻開的舊書沉吟半天。
白鹿小心翼翼開口,“這些書……都是秦先生那時候留下來的?”
“好像是吧,他都不要了,就沒帶走。”
白鹿詫異,臉上兩分驚喜,眼裏噙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陳醫生盯他看了好一會兒,突兀開口,“你跟秦冕什麽關系啊?”
白鹿翻書的手指應聲停住,“诶?”只驚訝不過一秒。是啊,秦冕今晚一反常态好耐心,從上車那一刻開始……看來自己這是誤打誤撞演了出絕妙的苦肉計?
可他和秦冕能是什麽關系?他壓根兒就找不到一個貼切的詞能形容,褒的貶的,都沒有。
這麽一想就十分可悲,顯然他們之間根本毫無關系。
不多思索,謊話信口就來,“大概是我不願來醫院,秦先生又非要盡他老板的責任吧。”他見醫生沒聽明白,透過病號服敞開的領口,低頭掃了眼自己身上醒目的斑駁,“畢竟我身上這些可是值錢的工傷哦。”
也不知陳醫生信他不信,微一沉吟,倒是‘好意’提醒,“秦冕不是第一次帶人來這裏睡,你可不要有什麽期待。那個人啊,別看他一張冷臉,其實同—情—心—泛—濫—得—很。”最後幾字,有故意拖長之嫌。
“……”白鹿蹙眉,所以這間屋子究竟是幹嘛用的?
同情?真巧。白鹿也這樣提醒自己。
明明已經曉得的道理,從別人口中又聽到,果然還是會失落啊。
陳醫生還在意淫這人會不會像電視劇裏跳起來反駁自己,說什麽‘不可能,那個男人一定是愛我的。’諸如此類狗血。反正他也不心虛,秦冕的确不是第一次點頭讓人住進這裏,第一次是秦蔚,白鹿這是第二次。
然而對上白鹿澄澈眼睛的瞬間,陳醫生自己先啞然。白鹿表情天真坦蕩,像只樸拙懵懂的小動物。小動物含蓄地斂首笑笑,“秦先生人好,我知道的。”語氣真誠自然,仿佛這人對秦冕,真不奢一點心思。
白鹿的反應實在無趣,活活讓他吃了顆啞炮。
陳醫生走時,白鹿還單腳跳出來送他,重心不穩險些摔倒。他扶着門框一臉歉意,眼角平添兩分羞赧,“謝謝醫生,這兩天恐怕得添麻煩了。”
病號服裏的男人脂粉氣全無,像個鄰家不谙世事的小弟弟,讓人不忍深責。
陳醫生一龇嘴,啧,美色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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