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除夕夜
也不知路且燃打哪搞來的,是個透明的塑料盒子,估摸着可能是什麽附贈的。
裏面的碎雪将要堆滿,細密地像是鹽顆粒,看着有種晶瑩的純粹。
“怎麽樣?好看吧。”路且燃似乎有些得意,“我打下面掬了一捧。”
“這難道不會化得很快的嗎?”蔣問識只看了眼,落回路且燃身上。
路且燃伸出了手,蔣問識以為,他是要去拿回去。
可蔣問識突覺後頸一涼,有種鑽骨似的寒意,整個人都好像被掌控了。
在應激性的反應之下,蔣問識反手抵抗,扼住了路且燃的腕子。
于是路且燃的手便被摁了下來。
膚色白得和雪近似,有種冷玉般的觸感,指尖像是被凍得泛紅。
蔣問識略微有些怔神。
在蔣問識松了手後,路且燃反手握着,笑嘻嘻地想要去鬧他。
“幫我暖一會兒嘛。”路且燃不要臉地耍賴皮,“你好像個小火爐。”
“哦,是嗎?”蔣問識沒抽出來,乜了路且燃一眼,“那就別把我當成暖手寶。”
話雖然是這麽說的,可蔣問識也沒再掙脫,讓路且燃蹭了有一節課。
塑料盒子裏的積的落雪,層層地癱軟了下去,四方邊角皆淪陷入水。
期末考來得猝不及防,或許是考試太滿,反應過來時已經期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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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模算是比較正式的,幾個學校在一塊,但是考試那麽多次,蔣問識倒并不着急。
無論是怎麽樣的考試,內裏實質也都差不多。
為着學生們能過上個好年,岳班壓下來了期末成績,等下學期開學時候再放。
這年的寒假本就沒幾天,于6班便是更為緊張了。
也就春節左右那幾天能回家而已。
蔣問識收拾行李,路且燃巋然不動。
俯身埋頭仍在進行着畫稿。
“怎麽?”蔣問識随口問了一句,“不走?”
“忙。”路且燃敷衍地很明顯,頓了頓又接着續聲道,“也沒意思,不想回去。”
再去問就多了。
蔣問識惦記着錢玉琳,還是邁出了515的門。
臨走的時候又回了頭,對着路且燃說了一句:“祝你快樂。”
祝你快樂,每一年都是。
路且燃停了筆,望過去的時候,蔣問識已走了。
宿舍寝室零散地,也有那麽幾個人,春節的假期太短了,回家一趟不太方便,也就在學校過了。
除夕夜算不上熱鬧,但幾個人組了聯誼,也到底沒那麽孤寂。
找到路且燃頭上時候,路且燃只婉拒了,他便自己在515裏面。
路且燃旋着筆,窗外天黑黢黢的。
他昂着頭看了眼,就莫名其妙地,想起來了蔣問識。
那還是在上一年的除夕夜。
也是沒再去路家過年的。
那時候路且燃還在省會。
李其郊來這裏,在樓上天臺上,喝了一點小酒。
不僅只是迫在眉睫的高考,李其郊與路且燃訴苦的,還有他不久才看中的一個人。
路且燃還記得,李其郊仰身望星,伸出手什麽也握不住。
那股子野痞勁斂了大半,剩下的只有無可奈何。
“且燃,你說。”李其郊看上去有些悵惘,“我活了這麽多年,第一次喜歡人,還怕會吓着她,我該做些什麽好?”
“你也不過18呢。”路且燃只顧着笑他,“就活了沒幾個年頭。”
“你懂個什麽?”李其郊反駁道,“你有喜歡的人嗎?”
路且燃想起了一個身影。
“從小到大,你說你,周圍也沒見缺人,就沒碰着個如意的?”李其郊看向路且燃,“別到老了真孤家寡人,出個事還得我千裏迢迢,跑去給你再收個屍之類的。”
“那倒也不一定。”路且燃笑了笑,月光下很淺淡,卻是真的開心,“說不定最後是你孤寡。”
路且燃不顧李其郊在後面鬧,走到了遠一點的地方,拿出手機撥通了蔣問識電話。
他對蔣問識說新年快樂。可他這一年一點都不快樂。
他的喜歡才冒了個頭,就被硬生給摁了回去。
那時候準備的新年禮物,早在進6班的那一天,就被他自己藏到角落裏。
過年一點都沒意思。路家不想回去,蔣問識也……
路且燃正想着,寝室門被推開,灌進一陣寒風。
于是路且燃回了頭,和蔣問識撞上了眼。
蔣問識手揣在衣兜裏,看上去有點局促,還帶着點奔跑之後微喘。
“怎麽了?”路且燃佯裝冷靜,“這麽晚了,還跑一趟。”
只要,路且燃想。
只要蔣問識是來見他,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不如從新又能怎麽樣。
“忘帶東西了。”蔣問識雙頰帶紅,撐着膝緩了一會兒,“過來拿一趟。”
路且燃有些失了興致。
“什麽東西這麽費勁。”路且燃也不再追問,“那你可是真辛苦了。”
路且燃接着整沒完成的畫稿。
蔣問識臨走的時候,回過頭看了路且燃。
“再見。”蔣問識說得很順口,“新年快樂,歲歲歡愉。”
“天太晚了,你看這夜,都多黑了。”路且燃好像就随便一扯,“留下來吧,就一晚上,不礙事的。”
蔣問識立刻就反關上了宿舍門,好像根本都沒有絲毫的猶豫。
路且燃有點覺得其實反而是自己上套了。
屋裏的暖氣本就已經夠足,路且燃又開了空調供熱。
因此他們的床鋪都算不上厚重。
或許之前路且燃對換季的不敏感,也有部分實內太過暖和的緣故。
蔣問識曾問過路且燃,可路且燃的一句話,就堵上了蔣問識的嘴。
當時回答的是:“懶得穿衣服。”
在這幾天裏面,估摸着路且燃,難下過幾回樓。
只穿了個白背心,肩膊處線條流暢,紅榴花若隐若現。
蔣問識沒一會兒便悶熱了。
便換成了輕巧點的衣服來。
也不知道做些什麽,沒說上個什麽話,還是各做各的事情。
可路且燃就是覺得好受了很多。
次日路且燃醒過來時候,蔣問識就已經見不着人。
假期短到令人發指,根本沒得着閑,還沒回過神來,就已經又開學了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下學期的緊張氛圍較之上學期更甚。
這般又過了沒幾個月,打眼望過去,整個班學生都蔫唧唧的。
每星期的班會上面,岳班幾乎也不講什麽,将時間去留給學生自己。
可這一次他卻緩慢地開口了。
“老師也知道,這段日子,包括以後,你們很辛苦。”岳班執教好些年了,可他面對這些孩子,還是會有一種擔憂在,畢竟是三年來看着的,“這是場持久戰,一絲一毫,都不敢去松懈。可也得自己注意,心理健康更為重要。”
“就算是最糟糕的情況,無非是複讀,或者上一個,并沒有那麽滿意的大學。”岳班看着他們,倆仨人擱了筆,陸陸續續地,大半個班的人,也仰着頭看岳班,“人生的路還有很長,高考只是一程,你們不能被定義,也不該被代表,有些知識是會忘記,有些東西卻深入靈魂,成為你們做人的基本。”
路且燃小聲問:“岳班這是什麽了?”
蔣問識算了算日期:“快一模了。”
“哦。”路且燃閉上了嘴。
一模一旦打響的話,離高考是真的不遠。
“大家想必都聽了點風聲,确實是快到該一模的了。”岳班肯定了這個消息,“可我不是要施加壓力,作為6班的學生,你們已經是很争氣的了。我想在這個周末,組織大家,去野外放松一下。”
一時激起萬層浪。
大多數學生都提起了興趣,即便有少數的幾個,想節省時間再學會兒習,也本着少數服從多數,這聲音也湮沒在興奮之中了。
經過衆人的商議之後決定,決定在野外燒烤聚會,晚上直接住在附近民宿裏頭。
有幾個管事的學生,去租燒烤用具,做了個征求表,按上面的去買菜。
也算不上多費勁的,幾個人圍一塊,就在小樹林裏頭,最簡單的娛樂活動。
經過了這許久,班裏人對路且燃,算是也了解不少。
即便談不上多融合,卻也已經沒有了敵意。
其實是路且燃不願意跟人親近。
也只能偶爾去搭上幾句話而已。
見路且燃自己坐毛毯上,前面是個單獨燒烤架。長腿交疊地往外伸,手肘擱在膝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視線落在手機上。
蔣問識離得不遠不近,燕南安看見他,輕咬唇還是過來,後面楊知數也跟着了。
“我跟楊知數一組架。”燕南安說道,“你要沒跟我們一塊吧。”
“我怕我吃得一多。”蔣問識笑得很客氣,“你們就該不夠了。”
拒絕的意味很是明顯。
燕南安轉過了身。
像是又想到什麽,回頭看過去,蔣問識早走了。
到了路且燃的旁邊。
“別玩手機了。”蔣問識站在路且燃面前,“都快烤糊了。”
說着就給羊肉串翻了個面。
“謝了。”路且燃掀了眼皮子,輕飄地看了一下,接着回到了手機上,“勞煩。”
将腌制過的羊肉,依次串到竹簽上,邊翻烤邊撒孜然。
蔣問識的一系列動作熟練極了。
肉質鮮香,薄厚适中,外酥裏嫩,香飄十裏。
羊腿肉被烤得嗞啦響,外身逼出來一層油。肥瘦的比例也很合适,再加上香料的氣味,很容易就讓人食欲大開。
路且燃被勾起來了,沖蔣問識示意了下,蔣問識遞給他了一個。
“不錯,好吃。”接過來蔣問識烤的串,路且燃很由衷地稱贊,“挺上道的嘛。”
“之前在蔡姐那兒幹過點活。”蔣問識回答道,“永平路的酒吧就是她介紹的。”
蔣問識答得随意,話音剛落,兩個人皆是一愣神。
作者有話要說: 呆滞.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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