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到了,就在這。”蘇風眠指了指一扇不舊不新的防盜門,翻了翻自己的公文包,從裏面拿出一大串鑰匙。

走廊很黑,季知非擔心他看不清哪一把鑰匙是用來開這個門的,便開了手機裏的手電筒模式,照着蘇風眠,蘇風眠擡頭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表示感謝。

門打開後,蘇風眠沒有多說什麽,只帶着季知非走了一遍浴室和卧室,安置了行李,他便自己回房間休息了,因為手受了傷,他連澡都不大想洗。

于是剩季知非一個人在客廳又看了一會兒文件。

然而輾轉好幾趟車後的季知非也是毫無困意,洗了把臉後更是清醒,甚至有些餓了。

他尋思着去廚房折騰點吃的。

這個房子的構造很奇怪,廚房有一個小陽臺,這個小陽臺對着蘇風眠卧室的飄窗。

卧室飄窗的窗簾顏色非常淺,因此季知非仍舊看得到裏頭亮着橘黃色的燈,透過簾子映出來一個淡淡的人影。

這意味着蘇風眠還沒有睡。

季知非收回目光,不打算偷窺下去,總覺得自己這麽看,很像個變态。

他回到廚房,卻沒有在廚房找到任何新鮮食材。

也很正常,蘇風眠說這不是他母親平時住的地方,以前出租過,從去年租客搬走之後也沒人住了,一直空着到現在。

只是他母親偶爾會回來收拾收拾。

他在櫃子裏找到了幾卷面條,桌上還有一些調料,他便做了兩碗清湯寡水的面。

煮面條的時候,他思考了好一會兒,最終将兩碗面的湯底分出來兩碗後才下了佐料。

佐料也只有鹽和醬油,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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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确定蘇風眠是不是像以前一樣吃得比較清淡,僅憑借着很久前去他家做飯的經驗,放鹽時,幾乎是只撒了很小一勺。

對他自己那一碗,他是比較随性的,随便地撒了鹽,鹹他也吃,淡他也吃。

煮完後,自己囫囵吞棗地吃了一碗,填飽肚子了,猶豫片刻,又去小陽臺瞧一眼,卧室燈還是亮着的,他憋了半口氣再吐出去,似乎是讓自己鼓足了勇氣,端起另一碗去蘇風眠的卧室。

“風眠。”他叫了一下蘇風眠,再輕輕敲門,“我煮了面,煮多了,你要不要?”

幾秒後門便被打開了,他看見蘇風眠換了一套薄薄的長袖睡衣,領口是V型的,季知非沒忍住多瞧了一會兒。

他瞧到了蘇風眠肩下的紋身,暗紅色的,具體是什麽圖案,季知非還沒看清蘇風眠就走開了,讓了路給季知非進屋去。

說起來,南方的四月還挺熱的,季知非來之前查過,這個城市白天的氣溫已經直奔三十了,晚上稍微涼些,但也有個十來二十度。

難怪方才吃了一碗面能熱出一頭汗,季知非心想,從進屋子到現在他還穿着一件毛線衣。

“放我桌上吧,謝謝你。”蘇風眠說,又把自己堆在床上的衣服挪開,騰個地兒給季知非坐,再收拾了一下。

季知非把熱騰騰的面擱桌上,問:“你還沒睡啊。”

“剛剛在鋪床......”蘇風眠說話時有些窘迫,他支支吾吾半天才又說,“對了,我這好像沒有多餘的床鋪了,另一床一直沒收起來,已經髒了。要不我去沙發,你睡我房間吧。”

“我睡沙發就行了。”季知非把筷子擺正了,笑一笑,“你先吃了這碗面,待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不行不行,我再想想辦法。”蘇風眠說着,端起碗吃起來,面條很清淡,是他喜歡的。

一般來說這種寡湯寡水的面挺容易做的,但是很難拿捏好鹽的用量,而像蘇風眠這樣的,偏好味淡的,正常的鹽量對他來說都會太鹹。

他想起季知非前段時間還給自己做過一次飯,也很合口味,不管是清淡程度還是飯菜的種類都是他喜歡的。

也不知道是因為季知非做什麽都能合自己口味,還是因為季知非知道自己的口味,總之好像每一次,不論是出去吃飯還是在家吃,他從來沒有在季知非那吃到過不滿意的東西。

“嗯……季知非,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和我擠一張床,我這床挺大的,一米八寬......”蘇風眠一邊吃一邊說,也不太敢看季知非什麽反應。

“不介意,那我先去洗個澡。”季知非馬上說,“穿着毛衣太熱了。”

“......呃?”蘇風眠沒有特別驚訝季知非的反應,他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和季知非的親密相處成了一種常态,兩個人待在一塊兒,只要不提過往的事,其實還是挺融洽的。

季知非說着就去隔壁客房把行李箱推進來,拉開箱子,裏面是放得異常整齊的衣服,每一件衣服都被一個半透明的裝衣袋裝了起來,一塊一塊的像俄羅斯方塊。

這讓蘇風眠吃了一驚,季知非的秩序性總是能讓他驚訝,驚訝的同時,又會被這個人的這種特性吸引。

在他看來,季知非的行李箱,整齊得可愛。

季知非把自己的睡衣找出來,擡頭的瞬間,蘇風眠馬上偏過頭繼續吃碗裏有點涼了的面,等季知非拿着衣服去洗澡了,蘇風眠才三下五除二地把面條都給吃完了。

他看一眼臺面上的鬧鐘,淩晨三點,不零不整的時間,距離天亮還早,也過了睡覺的點——在飛機上睡了一個小時後,他現在只感到疲憊,卻完全睡不着。

而且他心裏還在擔心他母親的事,可這個時間也不能去醫院,給溫楠打電話也不厚道。

盡管溫楠幾小時前給他發了一條短信,叫他放心,他母親沒有大礙,已經從ICU轉移出來了。

可溫楠也說了,醫生還說了她母親可能短時間無法出院,手術也做不了,具體是什麽情況,溫楠只說她自己也不太明白,要等蘇風眠去醫院一起再找醫生問問。

“風眠——”

蘇風眠發着呆,忽然聽到季知非在浴室喊他。

他趕過去,隔着門疑惑道:“怎麽了?”

門被打開一條縫,季知非濕漉漉的頭發露了出來,頭發還在滴水,一點一點地滴落在地板上,蘇風眠望了望地板上的水跡,随後聽到他說:“我忘了這是你家,沒拿毛巾。”

蘇風眠哧一聲笑出來,換做別人他也不覺得好笑,只是對方是季知非,井井有條的季知非原來也有馬虎的時候,蘇風眠想到這裏才覺得很有趣。

“......”季知非沉默幾秒,“我也忘帶毛巾了,你有沒有不用的,先給我湊合一下吧。”

“好,等等。”蘇風眠去自己的行李箱裏拿了自己的浴巾給他,“你先用着我的吧,洗過了,幹淨的。我明天去超市給你買一條。”

浴巾很大,季知非開的門縫卻很小,蘇風眠說:“你,你倒是把門打開一點。”

“哦,哦。”季知非又把門打開一些,正好足夠毛巾遞進去,“其實你挂門上也可以。”

此刻的扭捏讓蘇風眠看他就像看一個小姑娘。

但是他忽然想到,其實季知非的身體,自己早在十幾年前就一覽無餘過,心裏便又泛着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門被關上後,蘇風眠對着這個平平無奇的木門望出了神。

他拍了拍自己的臉,要自己別想太多。

不想太多,他也不可避免地想到季知非說的重新認識......

那就重新認識吧,就當應了那歌詞,往事不要再提。

季知非擦好身子,穿了個內褲和睡袍不緊不慢地開門出去。

他沒有穿睡衣的習慣,平時穿得最多的就是睡袍,理由是不喜歡睡覺時穿褲子,也不愛穿衣服,裸睡是他的個人癖好,為的也是養生。

剛洗完澡,有些熱,他睡袍還沒給系上帶子,胸脯暴露在空氣裏,一打開門,便瞧見蘇風眠還站在門口,他馬上把睡袍交叉拉起來,活像一個袈裟穿在身上。

“你,這是要上廁所嗎?”季知非問,一邊小動作地系上睡袍的帶子,動作不能太大,顯得尴尬,而不系上則顯得自己在耍流氓似的。

幾秒後,一個不成樣的單結就系好了,蘇風眠應該也沒發現他出門時衣冠不整,因為他只見到蘇風眠使勁地搖頭,又使勁點頭。

“那我拿一下我的髒衣服。”季知非轉身,剛想去洗手臺把換洗的衣物拿出來,蘇風眠忽然又改了主意,拽住他說:“不用了......”

不拽倒還好,拽這一下,剛被随意系上的睡袍帶子又被扯松了,帶子一頭被蘇風眠攥在手裏,和他一并僵在了原地。

季知非的睡袍順勢敞開垂下,裏面沒有別的衣物了,只剩一條內褲,蘇風眠挑了挑眉,倒吸了半口涼氣一時半會不知道該感慨季知非身材控制得很好,還是向他道歉一不小心看了他全身。

其實都是男人,也沒什麽見不得的,可蘇風眠依舊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不奇怪,一點也不奇怪,他也不是對季知非心動一次兩次了,他內心不斷地自我安慰。

“對不起。”蘇風眠松開手,聽到季知非對他說“沒事”,又将帶子系好。

這次季知非系牢固了些。

蘇風眠知道自己站在這只會讓雙方更局促,他瞄了一眼洗手臺,上面堆了一小疊季知非的髒衣服,他伸出一只手越過季知非,将衣服拿了過來,說:“我幫你放洗衣機裏吧。”

“欸欸,等等。”季知非面露難色,按住蘇風眠的肩膀,蘇風眠回過頭看他,他說,“你先把我的,內褲和襪子,給我。我自己洗。”

“哦,哦,好,好......”蘇風眠內心直呼倒黴,好像今天從入這個家門以來,一直就沒做過什麽不讓季知非尴尬的事。

等季知非将內褲和襪子取走,蘇風眠三步并作兩步地直奔陽臺,将他的衣服放進洗衣桶。

現在還不能洗,得明天把洗衣機清潔一遍再洗。

但不論如何,他不用再和只穿着一件根本算不上衣服的季知非面面相觑了,他擔心自己真的會屢屢犯錯。

但是蘇風眠回到卧室,看見季知非半躺在床上,他才記起來,今晚還得和他一起睡一個晚上。

季知非在看平板,蘇風眠不知道要不要睡過去。

可現在的确很晚了,他總得在床和沙發之間做一個抉擇。

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就提出來和季知非一起睡。

不過他本以為季知非會拒絕——但即便是季知非答應的時候,他也沒有太大的心理波動,以為自己能夠處理好情緒,以為困意會席卷上來讓他好好睡覺不做傻事。

“我沒洗澡,要不我還是睡沙發吧。”蘇風眠望而卻步。

“我不嫌你啊,而且你睡沙發我也會睡得不踏實,要睡也是我去睡沙發。”季知非看着平板,手指在平板上敲動着,他平淡地把這句話說出來,好像剛才的尴尬和窘迫都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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