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相思

安寧轉頭,看他們兩人,“回去吧。”

煥易劍抵着地,慢慢站起來,“在這之前,我有一個疑問。”煥易看着滌喬,“你為什麽傷我師尊師兄弟,為什麽焚我觀?”

滌喬不語,身形晃蕩,幾乎站不穩,臉上挂着一抹嘲諷的笑,慢慢趴在地上,人形散去,化成一只奄奄一息的青鳥。

“這些事情問與不問無甚意義。”安寧抱起滌喬,摸摸她灰白的頭頂,心念道,“我帶你去見你父親。”

“怎會沒有意義,遭遇無妄之災,連問一句都沒權利嗎?”

安寧微阖上眼,沉默的吞下所有千言萬語,“現在不說,是因為你們還未到時間知道。”

“該知道的時候,自然會知道。”

安寧看着煥易,“之後諸多劫難,自此小心。”又飛快撇了一眼向安,眼神裏帶着的欲望讓安寧不敢直視他,遂掠過他,不去看他。是一副冷清的模樣。

說完便消失了,向安手捏捏衣角,竟是一句話都沒留給自己,連眼神都吝與施舍。

煥易壓下心中所有的疑惑和隐隐的不安,扶起向安,“幸好仙子一助,不然,我們今天怕是兇多吉少了。”

“你和她。”向安胡亂抹了一把臉,“大師兄,你告訴我,你和她,是不是,是不是。。。”

煥易福至心靈的知道向安想問什麽,拍拍向安的肩膀,“別多想,她是什麽身份。”

向安看煥易執起孚郴劍,聯想煥易不忍說謊又不忍說真話的表情,心裏突然清明一片,這劍,怕是,她予他的。

那劍穗在飄蕩,向安的心跟着不上不下,難以平靜。

南荒由百鳥之王的鳳凰,陵光神君管轄,南荒氣候宜人,許多鳥類都會選擇南荒繁衍生息,自安寧來到南荒,百鳥悅鳴,攜花而來,紛紛砸在安寧身上,那些花瓣、新葉遙遙落在安寧身上,安寧一手抱着滌喬,一手掌心托了一只幼鳥,安寧淺笑,“外祖父呢?”

小鳥飛出掌心,往遠處飛去,不一會又飛回來,落在安寧肩膀,安寧伴着百鳥鳴啼往陵光神君的珑薔宮裏去,走到百裏水堤,湖面微微漣漪,安寧踏足而過,湖面倒映出所有的景象,還有一只騰飛的鳳凰和一只垂垂危矣的青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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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孔雀的鳴啼越來越近,急速的往這邊飛來,圍着安寧旋了兩圈,終于化成人形,“安寧。”

“齡集。”

齡集看安寧抱了一只青鳥,毛色已經暗淡,頭頂翎羽灰白,鳥目緊閉,如此羸弱,怕是不太好,“這是?”

安寧撫了撫青鳥的頭頂,“此事說來話長,外祖父可在?”

“在的。”

安寧點點頭,抱着青鳥踏過百裏水堤和九曲花廊,在珑薔宮的後山找到陵光神君,陵光神君正在和大風悠然的喝着茶,談着經,“安寧見過外祖父,見過小外祖父。”

大風看見安寧抱着的青鳥,臉色一下子變了,急忙走向安寧,“安寧,這。。。”

安寧輕聲道,“這是滌喬,魂魄不全,我施下佛蘭因保她真身不壞,魂魄一固,可這并不是長久之計,所以,小外祖父。”安寧将青鳥慢慢托在大風雙手上,看大風輕柔的抱好青鳥,看向陵光神君,“若要救她還得另尋辦法。”

陵光神君施法看她的魂魄,了無生息,緊緊散在五識中,并不願将魂魄凝聚一點點,大有自此消散的意思,陵光神君皺着眉頭,沉沉道,“她的求生欲,着實低啊。”

更因滌喬連頭頂的雷火都已熄滅,斷絕自己涅槃的機會。

大風覺得心疼,自從聽聞她離家出走之後,并不是沒有找過,只是玄天宮闖了兩回皆無所獲,近千年的遍尋六界也不得所蹤,大風只能安慰自己她只是躲起來,可一想到她連修為術法都沒有,如何傍身?比之大蟒的反噬與互相壓制。擔心她一人無所依靠更讓他難受。

她究竟經歷了什麽,魂魄不全,心脈幾乎全斷,連真身都只能勉強的維持着。

“兄長,可有法子救救她。”

陵光神君嘆息,“辦法是有,太過于冒險。”

“兄長,你說,我去辦。”

“聽聞龍族一脈,龍骨第六節乃真身外的命脈,用之可生人骨,圓魂魄,本是自留保命的。”

不止是龍族,每一個種族都有其保命的命門,龍族是第六節龍骨,譬如鳥族,鳳凰是頭頂的涅槃之火,涅槃之火裏藏了自身的半魂,又或者朱雀、青鳥、孔雀,頭頂亦有雷火或燧火,又譬如麒麟,魂魄藏在了自身的心髒裏 ,只要心髒不死,魂魄不散,便有複生的機會。

大風喃喃道,“不,不用尋龍族。”撫着滌喬的頭頂,眼裏的心疼藏不住,“不能再等了,只能怎麽辦了。”

陵光神君甚至來不及問一句,“你想怎麽辦?”便被一股強力牽引住。

大風身上聚起一股強力,陵光神君将安寧拉開一邊,看大風周身凝聚起火光,慢慢由白燒成紅色,再燒成金色。

“這是?”

陵光神君将安寧拉到自己身後,“這是涅槃之火。”

大風施下法界護住滌喬真身,化成原身,似孔雀又似鳳凰,長尾覆着獨有的青藍色羽毛,在涅槃之火下亮的如同第二種火光,大風展翅翺翔于九天,長嘯一聲,燃起頭頂的涅槃之火,比剛燃起的涅槃之火更紅,也更盛,慢慢的,大風青藍色的尾羽燃成了青色,火光似要将一切所及之處煉化。

陵光神君驚詫之下不由得喚回大風,“大風,回來!”

聲音被燃在無盡涅火的術術火聲中。

“兄長,我知道我在做什麽。”

大風的聲音遠遠似在九天之上傳來,帶着孤注一擲的力量。

雲群開始染上涅火,連天空的顏色都像是火燒紅了一般,安寧看許多鳥兒不由自主的靠近,卻被涅火傷的一瞬間灰飛煙滅,安寧祭出示吾蕭,奏起驅逐之音。

可惜效果不大,蕭聲散在涅火裏,百鳥聽到的聲音并不大,現在安寧只覺涅火有點灼心了,臉上帶了些薄汗。

陵光神君喚齡集過來,“等下若有變故,你将安寧帶出去。”

齡集點點頭,又聽得陵光神君在說,“上次給大風療傷,本就傷了根本,如今,只怕是逞強了。”

齡集握緊拳頭,問陵光神君,“上次安寧受傷了?”

陵光神君點點頭又搖搖頭,“也不能說傷,大風就好像現在這樣,釋出鳳之涅火,安寧是還未涅槃的鳳凰,被涅火灼到了,她雖未說,可氣息紊亂,幾欲昏倒。”

齡集點點頭,眼光放在那個吹奏驅逐心音的身影身上,涅火燃的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盛,安寧吹奏的聲音也越來越急促,火光将安寧的臉映成一片紅色,看起來少了冷漠,多了些人情。

涅火火光已是最盛,亮如太陽,恍的叫人睜不開眼睛,安寧以袖擋在眼前,亮光仍穿透廣袖露出光亮來。

只覺五體不穩,喉間癢疼有血腥氣,眼前終于一黑,什麽也不知道了。

恍惚間聽誰在聲嘶力竭喚她,“安寧---”

鳳在羽化時留一命脈由大風承繼,命脈可渡生劫,亦可跨死劫,不得生死關頭不得用,一生只能用一次,涅火乃鳳之一生修為煉化,可燃一切,只渡至親血脈,鳳将命脈留給最小的幼子,知他生性不羁恐遭生死劫,意欲保他平安,上回安寧解除封印,大風無意中釋出涅火,雖即時止下,卻還是傷了隔了三個輩份的安寧,安寧是個只有四萬餘歲還未涅槃的鳳凰,勉強稱的上成年,修為怎與煉化了鳳之幾十萬年的修為的命脈相比?大風承繼涅火,如今又用涅火煉化自己的半生修為渡與滌喬。

大風釋出涅火之後還煉化了自身一半修為予滌喬,自己不堪重負深受內傷,滌喬初醒很是羸弱,見父親也是這個模樣,還有什麽怨言?只得兩人都靜心下來,休養的休養,重新修煉的重新修煉。

倒是幾天後,玄天娘娘找上門了,見小女兒平安才恍然落淚,只是兩人相見心情不一樣。

“母親。”滌喬給玄天到了杯茶,“女兒如今在這很好,這些時日勞母親憂心,是女兒的不是。”

玄天見幼女如此懂事,一時激動、愧疚,“滌喬。”拉過滌喬的手,輕輕的握着,“你可願和母親回玄天宮。”

“不了,母親。”滌喬抽出雙手,“我做了許多錯事,罪孽深重,如今在這修煉之餘偶爾還能照看這些幼鳥,以當贖罪,還有,母親,我很喜歡這裏。”

玄天不再勸,只是囑咐了一些讓她注意保養,切勿修煉過激的話,留下一枚丹丸,這是當時玄天消減她修為時将盡數修為煉化成的丹丸,滌喬想了想,之前修煉的大半都是修煉龍族的術法,自己是只鳥,還是跟着父親好好修煉本家的術法,還是将丹丸放好,不再動用吧。

再與玄天說過一些話,滌喬看着玄天眼角那紅紅的淚影,握上玄天的手,玄天似是不敢置信的手抖了抖,看女兒微微笑着的樣子,只緊緊的握住滌喬的手,一時間幾乎落淚。

“母親,女兒知道,你一直都疼愛女兒,過去,是女兒過于任性了。”

“不。”眼角的淚滾燙滾燙的落下,覆在玄滌喬的手背上,“是我錯了,若是,沒有逼你,或許,這些事就不會讓你一個人孤苦無依幾百年。”

其實由始至終,玄天帶着結孕了滌喬的害怕,不安,對紫炁的愧疚與對滌喬的生而為母的疼惜,她不是不知道滌喬想要自己對幼窕一般的對待,可是她做不到,看到滌喬,會想起錯付情意的大風,會想起對紫炁的愧疚,會想起對幼窕的不公,所以,愧疚與愛,愧疚先崩潰了,所以幾千年來的對滌喬近似殘酷的嚴苛,不擇手段的掩飾,不過是自欺欺人的一個障眼法罷了。

很多東西,一開始,都錯了。

“母親,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滌喬覺得死過一回,所有東西的開明了,執着于一件無意義的往事,只會讓自己迷失本性不得知而被人利用。

“謝謝你。”玄天将一個瓷瓶放在桌子上,“這瓶凝露有益于你療傷。”

“你應該送給安寧。”大風握拳在嘴邊,大聲的咳嗽,臉色漲紅,玄天想給他拍拍背,手伸出一半,又猶豫,只能縮回去,順手給大風倒了茶,“若不是安寧救下滌喬,我怎知她傷的如此重。”

玄天點點頭,“我早前已經送去了,只是她在三十一重四禪天閉門不見客,我的東西并未收下。”

大風緩緩坐下,“四禪天有舍念溏,最适合她養傷了。”

玄天點點頭,心想那過段時間在送過去吧,看大風已有些風霜的面容,一時感慨萬千,“經過此事,我不會在逼迫滌喬了,她也說了,她喜歡這裏,想留在這裏。”

“謝謝你。”

“應該是我道聲謝謝,若不是你,滌喬怕是。。。”玄天梗住想說的話,和湧上來的那股愧疚,難堪一起咽下去,“不說這個了,以後,可不可以,讓我不時過來看滌喬。”

“你想來就來吧。”

“說到底,是我錯了。”大風直直看着玄天,除了在西玄天臉上看到不安,愧疚,大風看不出其他,只能把所有情緒壓下。

“回去吧。”

大風送玄天到珑薔宮宮門前,“玄天,我自知負了你。此後,彼此安生吧。”

玄天忍住不回頭,怕一回頭看見那張讓自己又愛又恨的臉,只得壓下所有情緒,“照顧好女兒。”

“我會的。”

聽不到任何回答,所有千言萬語都藏匿在無盡的和煦微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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