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等吳瑕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天色已經不早了。

他猛地彈起身,發現自己已經可以動了。只是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但低頭一看,褲子都穿得好好的,又讓他松了一口氣。

他不禁有些恍惚,可能一切都是夢,但是大腿處刺人的疼痛提示他一切都是真的。

他微微動了動,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什麽大礙,再看看周圍,什麽都沒有,只有潭水在風吹過的時候泛起漣漪。

想到剛才的一幕幕,吳瑕又羞又怒,他練武尚淺,又沒與武林中其他門派打過交道,也看不出那少年的武功是哪路門派的。吳瑕拍了拍腦袋讓自己清醒一點,那少年行事詭異,年紀看起來不大,可是說話動作卻好像很成熟。吳瑕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會被這麽對待,他也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麽辦。

那少年早已消失了蹤影,如果說找他報複,吳瑕又打不過。

吳瑕的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才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連忙翻身起來,卻一不小心扯到了大腿上的傷口,他忍着疼痛,在周圍的地上尋找,不一會就找到了陸之行送給他的玉蟾。

他把玉蟾撿了起來,貼身放好,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打坐運功。

直到他用內力把衣服上的水蒸幹之後,他收拾了一下自己,覺得好多了,才往回走。

吳瑕一路慌亂,又有怒氣無法發洩的憋屈,他長這麽大,頭一次被這麽對待,竟然倉惶無措委屈萬分,回山上的路也覺得怎麽會這麽漫長。

其實時間還是下午,武當山的游客還擠在纜車那裏排隊,吳瑕竭力無視腿疼,從古神道上山,快走到太和宮的時候,他看見熟悉的宮觀,差點沒眼眶一熱霧氣蒙住眼睛。

有師兄跟吳瑕打招呼,他含糊地應聲,只是低着頭走過,直到走到他的房間,他才坐到床上。

要把衣服換掉,他渾渾噩噩地想着,脫下長褲,大腿上難以啓齒的地方,赫然一道傷口,還微微滲着血,吳瑕咬牙,走到櫃子邊,拿出傷藥和紗布。

平時練武總難免有些磕磕碰碰,陸之行找譚靈秀要了不少外傷藥放在吳瑕這裏,幸虧這樣,吳瑕才能自己處理傷口。

他剛把腿裹好,還沒來得急換上衣服,突然門一下子被推開,吓了他一跳。

“乖徒弟,這麽早就回來了,怎麽沒多玩會?”

吳瑕騰地跳上床,迅速地扯來被子把下半身給遮住了。

陸之行進來反倒愣了愣,問:“徒弟,你在幹什麽?”

吳瑕紅了臉,說:“我在換衣服,師父你先出去!”

陸之行站在門口,看了看,噗嗤笑了出來:“嘿,偷偷摸摸在幹什麽呢?還把褲子脫了。”

吳瑕一陣慌亂,他本能不想讓師父知道今天發生的事,反駁道:“師父你怎麽不敲門?”

陸之行一臉坦然:“進徒弟的房間還要敲什麽門。”

“……那你先出去,讓我把衣服穿好。”

陸之行繼續笑:“還害羞,這有什麽害羞的。”

吳瑕惱怒了:“你先出去!”

陸之行轉了個身,背過去,說:“我不看行了吧。”

吳瑕想了想師父大概剛才沒看見他腿上的紗布,他拿了褲子,怕陸之行又耍他,連被子都不敢出,套在裏面把褲子穿上。

陸之行越想越好笑,道:“徒弟,難道你在……嗯,打飛機?”

吳瑕差點沒羞死,大聲說:“師父你別胡說!”

陸之行轉過身來,發現吳瑕已經穿好衣服,笑眯眯地說:“大家都是男人嘛,這有什麽,你年輕氣盛,可以理解。”

吳瑕見他越描越黑,心裏萬般委屈,但是說不出口,最後氣苦也沒辦法,只有不說話了。

陸之行見徒弟真的生氣了,摸摸鼻子,說:“師父開個玩笑嘛。”

他上前把吳瑕從床上扯下來,兩人在床邊坐好,陸之行問:“我剛才回來,有人跟我說看見你,我還想怎麽回來得這麽早,就過來看看。”

吳瑕倒也不是氣師父,而是氣今天發生的事,他想了又想,還是忍了下來,要他怎麽告訴師父他下山被一個小孩子撲倒在地摸來摸去?

而且吳瑕還有一點很氣惱。

他上山之後從未與人這般交鋒過,平時不過是跟師兄過過招,實戰還是第一次。

第一次就毫無還手之力,讓他自尊心大創,他也沒心情給師父說戰敗之事。

于是吳瑕說:“我下山逛了一圈,也沒什麽好玩的,就又回來了。”

陸之行搖搖頭,教育他:“你這個孩子,叫你去玩你都不會玩,你看其他師兄,有的趁休息在山下支個攤随便演個胸口碎大石,又打發了時間,又賺了外快。”

“……”吳瑕今天實在沒心情吐槽,默默地躺回去,把被子蓋上,說,“師父,我累了想睡會,你出去吧。”

“嘿,居然趕師父走?”

吳瑕的傷口還在疼,他閉閉眼,覺得很累,只是說:“師父,我今天一路都是用腿,徒弟武功尚淺,覺得累也是正常。”

陸之行俯下身子,湊到吳瑕頭邊上,仔細看了看他,問:“到底怎麽了?今天怪怪的。”

“真的沒什麽,讓我睡會吧。”

陸之行過了一會,才說:“那好,你先休息。”

吳瑕等陸之行出了門,才吐出一口氣。

他默默運轉內力,發現并沒有什麽不妥,那少年最後那些話也不知道什麽意思,不過對于吳瑕來說,無事便好。

吳瑕到底經歷了一番,真的累了,便沉沉睡去。

他在夢中非常不安穩,夢見了他小的時候,從有記憶開始,他就在福利院,幾番被領養,又幾番被放棄,兜兜轉轉還是一個人。

真是不好的夢,自從他上武當以來就很少想到過去,這次夢到,一定是因為遇到了惡心的人。

他翻來覆去睡得并不好,身上漸漸發熱起來,燒得他五心煩躁,覺得有一團火在身體裏亂竄,在血脈裏潛行,大肆焚燒。

有人把手伸了過來,冰涼如玉,貼在他的頭上,讓他覺得服帖舒服,那手變了方向,探到他的身上,想繼續深入,吳瑕猛地一驚,抓住那手,睜開了眼睛。

就見陸之行一臉憂心忡忡,道:“把你弄醒了?”他自然地用另一只手把吳瑕抓着他的爪子扒下來,塞進被子裏掖好,然後伸手去摸吳瑕的脖子。

“我就說你不對勁,想來想去,不放心,再過來就發現你發燒了。”

吳瑕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發燒了嗎?怪不得身上熱熱的,可能是進了水,又在岸上涼了半天,反反複複着了涼。

“下趟山怎麽就把自己弄病了,這才多久。”陸之行說着,拍了拍吳瑕的臉頰,道,“我去找譚師兄給你看看。”

吳瑕連忙拉住他,要是譚靈秀來,一眼就能看出他受了傷,雖然不過是被咬了一口。

“師父別走,感冒而已,你陪陪我。”

陸之行笑道:“剛才還趕我,現在又不讓我走。”

吳瑕的臉紅了紅,也不知道是因為害臊還是因為發燒。

陸之行坐在吳瑕的床邊,問:“怎麽會發燒呢?你今天到底幹什麽了?”

吳瑕支支吾吾:“其實是掉水裏了。”

陸之行挑眉。

吳瑕清清嗓子,說:“太得瑟了,在水上用輕功,突然被一個農戶看到,一個急停就進水了。”

陸之行嘆了口氣:“看到就看到,怕什麽,一掌把他打昏了,等他醒過來會以為遇上了外星人。”

“……師父,你是不是幹過這種事。”

陸之行沒有回答,只是說:“照理說,你真氣護體,即使掉進水裏,應該也沒事,怎麽搞得,莫非是一時間岔了氣?難怪突然就發燒了。”

陸之行幫自己找了理由,吳瑕再高興不過了,他躺着說:“沒什麽事,睡一覺就好了。”

陸之行站起來,走到櫃子邊,翻了翻抽屜:“我記得我在你這裏放了白加黑的,啊,找到了,白天吃黑片,睡得香。”

“……”

他果然找來藥,倒了一杯水,讓吳瑕吃了。

吳瑕再次躺下,說:“不要找譚師伯,他一看起病來就很唠叨。”

陸之行答應:“好好,不找他,你快睡一覺。”說着把吳瑕的手拽過來,握在掌心,緩緩注入真氣。

吳瑕只覺得一股清涼自兩人相觸的地方傳來,驅散了他體內混沌的濁氣,如同春風撫平他體內的躁動,漸漸讓他覺得安定下來,仿佛化雨無聲。

吳瑕迷迷糊糊的,看着他們交握的手,想這麽一直握下去。

很奇怪,被別人碰就很厭惡,但是被師父碰卻覺得不想放開。

吳瑕把頭往被子裏縮了縮,他甚至想哪怕和師父再接觸更深都無所謂。

但他一時之間也說不出更深的接觸是什麽,只是喃喃地說:“師父你對我真好。”

陸之行見他已經睜不開眼,正慢慢地跌入夢鄉,便笑了笑,道:“傻徒弟,你是我徒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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