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吳瑕到底年輕人身強力壯,睡了一個傍晚加一個夜晚,第二天就好了。

或許是白加黑有用,也或許是陸之行輸給吳瑕的內力有用,反正第二天起來,吳瑕覺得神清氣爽,氣海充沛豐盈,周身沒有一絲黏滞之感,真氣循環輕快如風行。

吳瑕好了,但可苦了陸之行,整整陪了一晚上,別的倒沒什麽,就是餓啊。

十幾個小時不吃東西,雖然也不是什麽大事,但是還是餓啊。

吳瑕不好意思地說:“師父,你去吃點東西嘛,不用管我的。”

陸之行瞟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誰的爪子抓着我不撒手。”

吳瑕移開目光。

接下來幾日,與以往未有不同,吳瑕練功越發勤勉,心裏總窩着一團火,想着要再強一些,早晚不休,即使陸之行沒教他的時間,他也自己拿劍揮舞不停。

一日,他在玉虛宮一角練劍,玉虛宮開闊方正,雖然也是宮觀但并無武當人士住在裏面,而是作為了練功場所。

每日武當弟子在此共試青鋒,哪怕日月輪轉,每時每刻都有彈劍起舞的人。

吳瑕凝神于劍尖,平送回抽,輕挑急劈,只想讓自己的劍更快些。

突然一道指風彈來,擊在他的劍鋒上,讓他停了下來。

吳瑕回頭,看見大師兄張平剛好收回右手。

“大師兄。”吳瑕收劍,先跟張平打招呼。

張平平靜地點點頭。

不知道為什麽,這位大師兄總是對自己很冷淡,吳瑕百思不得其解,說不到幾句話,他就匆匆離開,每次吳瑕想找他聊聊人生都沒有機會。

“你來武當已經三年了。“張平說,”在這三年間勤奮好學,武功突飛猛進,大家都有目共睹。”

不愧是下一代掌門,說話還是那麽官方。

“為了鼓勵你,同時讓你更進一步,從明日開始,每日早晚你不用再去紫霄宮與衆人一起練功了。”

吳瑕一愣,沒懂什麽意思。

張平繼續說:“日出之時日落之刻,到皇經閣前報道吧。”

吳瑕聽了,大喜過望。

自從他三年前第一次上武當見過皇經閣晚課之後,他再也沒有機會參與進去。他後來才明白,能在皇經閣聽課是一種殊榮,只有資質上佳,品行端正,武功在武當排得上號的師兄才能在皇經閣上早晚課,否則其他人一律在紫霄殿前的廣場上練習基本功。

此時,張平來通知他這件事,吳瑕高興得不得了,表示他的武功已經得到武當認可。

“若談功力,你還遠遠不夠。”張平見吳瑕高興,連忙潑一盆冷水,領導都這樣,“只是你進步神速,短短三年到現在的地步,實屬不易,所以才會讓你提前去皇經閣,你要把握好機會。”

如果說莫致是教導主任,張平一定是副校長,不幹別的,就會給一棍子再給把糖。

說起莫致……

皇經閣前什麽都好,都是要看到莫致……

吳瑕不禁抖了抖,這三年沒少見她的冷目,但是莫致一直教的課都很高級,吳瑕見到她的機會沒那麽多,今後若是吳瑕日益精進,與她打交道的時間會越來越多。

可怕。

張平見吳瑕已經了解了,開始做總結陳詞:“既然如此,今日到此為止,明天早上不要遲到。”

吳瑕點頭,結果還沒等他說句“師兄慢走”,張平咻地一下沒了蹤影。

“……”

吳瑕感覺大師兄也不是讨厭自己,但為什麽每次跟他說完話跑得特別快?

吳瑕提着劍回到太和宮,走到陸之行所住的偏殿,大聲跟師父報告這件事,陸之行表示已經知道了,也沒說別的,只是要他好好聽從莫致與張平的教導。

第二天,吳瑕天還沒亮就起床。

對于吳瑕來說,皇經閣倒是比紫霄宮近多了。

他行到皇經閣前,果然看見莫致一臉肅容站在那裏。

明明紫霄宮裏其他的女同門有的也很親切啊,為什麽莫師伯總是一副晚娘臉。

如果莫致知道吳瑕在心裏喊她晚娘,估計會一劍把吳瑕劈成兩半。

小班教學就是不一樣,早晨讨論招式,晚上自省吾身,吳瑕自然是聽得多說得少,但是也覺得受益匪淺。

莫致目前看起來對吳瑕沒有什麽特別的,甚至有些故意忽略他,但吳瑕總擔心她會突然發難。

這是不是有點被害妄想症?

不過吳瑕還是專心于武學之中,武功越練越覺得自己不夠,境界越高看得就越廣。

吳瑕又提了劍要去玉虛宮,突然被陸之行叫住。

“徒弟最近好拼命。”陸之行沒說別的,只是評論了一句。

吳瑕道:“我本來上山就晚,最近更加覺得自己功力尚淺,所以想抓緊一切時間多練練。”

“這事急不得,欲速則不達,內功還是穩健積累比較好,否則執念由心起,運轉不慎,很容易走火入魔。”

吳瑕聽了這句話,不知道怎麽的就想起那天在山下,那個少年說:“武當內家講求積少成多……陸之行那個死腦筋肯定是要你穩健修煉,但是對于年輕人來說,太慢了。”

吳瑕漸漸有點迷惘起來。

在上山之前,他把武學當笑話,上山之後雖然拜了師,但也只抱着試試看,不求前途只求有件事做有個學上。

可現在,他是無法回到當初的心态了,只想自己武功能再高些。

陸之行見他沉默不語,只是道:“師父是擔心你,別把身體弄壞了。”他揮揮手,打發吳瑕,“去吧去吧,早點回來。”

吳瑕謝過師父,便往玉虛宮去。

陸之行見他身形迅速,顯然是心中急切,不由地更是擔心,最後也只有嘆了口了事。

就這麽又過去了一段時日,吳瑕漸漸對那天在山下發生的事沒有那麽介懷,只當是遇上了瘋子算了。

莫致教武,比陸之行嚴苛,陸之行講求随性而至無為而動,但大概因為莫致是女性,更為注重精工細節。

吳瑕不敢像在陸之行面前那麽随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自我意識過剩,總覺得莫致在盯着他,他越是這麽感覺,就越要争一口氣。

一招一式更為嚴謹淩厲起來,不能讓莫師伯看軟了去。

這幾日早晚課,莫致講兩體容儀。

所謂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的道理,吳瑕還是懂的,本是淺顯的道法,他不明白為什麽莫致還拿出來講。

“所謂陰陽天地,兩儀消長,最後總化歸于對沖為和,在武當,有太極劍法,也有兩儀劍法,若能由一生二,便也能自二出三,即便陣法變幻,但萬變不離其宗,只要掌握了化生不斷,生生不息的道理,三人能成陣,七人能成陣,五十人乃至幾百人都能成陣。”

莫致善使雙劍,雙手協調,兩劍如一劍一般,她說了半天,最後道:“一就是多,多歸于一,聽起來簡單,但做起來難,今日就從兩儀劍法開始。”

兩儀劍法為雙人劍法,兩人使劍共同配合,同時又變化多端,可以一攻一守,一柔一剛,也可以同進同退,繁複交錯。

陸之行曾經教過吳瑕這套劍法,但并未讓吳瑕多做演練,因為這套劍法兩人共用,一人很難練習,而且照陸之行的意思,練劍兩人還是要同心一致比較好,否則不易練成。

今天莫致讓衆人使兩儀劍,恐怕是為了練習陣法做準備。

不通兩儀,怎觀七星。

吳瑕對于兩儀劍法沒有什麽興趣,但是對于七星劍陣倒是很向往。傳說七星劍陣之中,蘊含天相玄機,步法精妙,招式大氣調和,集成了武當武學的大智慧。

皇經閣前弟子,兩兩成雙,開始揮舞長劍,使出兩儀劍法。

吳瑕與一位師兄配成一組,師兄自然比吳瑕武功高,大約是懷着謙讓的心思,處處以吳瑕為主,按照吳瑕的節奏來。

吳瑕心裏有點憋屈,兩儀劍法本來就是兩兩相宜,若是一方較弱,總是需要強的一方來維護遷就。

吳瑕不願意當弱勢的一方,只能奮起舞劍,不落下風。

不經意間,莫致走到了吳瑕他們前面,背着手,看兩個人套招。

吳瑕見過來看,感覺有點緊張,生怕被莫師伯看扁了,最後又得到一句“不過如此”。這麽一想,他的招式動作越發發緊,手心都微微滲出來汗。

他只想出擊,讓自己的劍快一些,再快一些。

但他一亂,可苦了與他配合的那位師兄,既要與他招式相承,又要壓着他,穩住節奏。

兩儀劍法本來就是天地調和,兩相相需,相輔相成,互為轉化,有合才有開,有收才有放。

可吳瑕一心好強,只顧強攻,哪裏還去顧及師兄。

莫致在一邊看着,漸漸皺起眉頭來,吳瑕心裏一驚,手上更是快了三分,劍招竟被他舞出了一絲狠辣。

莫致的眉頭越皺越深,看着吳瑕鋒芒畢露,臉上都浮現出了怒氣。

吳瑕翻手出劍,作出攻勢,師兄作守勢,上前将劍橫在兩人身前,此時應該雙劍交叉,吳瑕豎劍,兩人形成十字,這招叫點星縱橫,是進攻之後的雙人守招。

師兄剛擺出架勢,橫劍于身前,就見吳瑕不僅不收,反而抖劍想繼續劈劍。

師兄怕誤傷吳瑕,連忙撤劍,誰知吳瑕還是一意孤行,劍法剛威犀利,可周身破綻百出,師兄有心回護,哪知吳瑕心無旁骛,根本沒有注意,師兄因為照應吳瑕,卻忘記了照應自己,眼見着吳瑕的劍光一閃,劍氣逼了過來,卻躲閃不及。

刺啦一聲,吳瑕的劍在師兄的肩膀上拉出一道口子,因為吳瑕的劍極快,那口子立刻就飙出血來。

吳瑕也愣了,剛想上前去看師兄的傷勢,莫致就身形閃到他面前,吳瑕還在震驚中,一時沒有防備,就見莫師伯滿臉怒氣,一掌把他擊飛出去,吳瑕手裏的劍也沒握緊,砸在地上,哐當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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