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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不甚樂觀的室友關系,周裴景還是很喜歡新學校的生活的,他的同學人都不錯,老師友善,課業也不難,他認識了不少新朋友。
一天中午,周裴景跟叫做夏菲菲的同桌女生聊天,知道了她姐姐在本校高中部,便旁敲側擊打聽謝致,這才知道謝致在學校裏很有名。
“他長得那麽帥我怎麽可能不知道啊。”夏菲菲雙手捧心,一臉花癡,“不過你們男生也會讨論謝致呀?肯定很嫉妒他吧。”
“……”周裴景不說話了。
“而且我姐說他家世也很好,爸爸還是學校的大股東,所以他一直是一個人住一個寝室的,好霸道哦,”夏菲菲繼續說,“去年年底我們學校跟十二中的那場籃球賽你知道嗎,他也是主力,超帥的,怎麽這麽完美啊……”
周裴景随口應付着夏菲菲,心裏只卻聽進了那句“一直一個人住”——或許是因為謝致以前一直獨占房間,突然被周裴景這個外來者入侵私人領地令他很是反感,所以他才這麽捉弄自己的吧。
周裴景憂愁地嘆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他又自我安慰,如果努力做一個安安靜靜的沒有存在感的室友,等到下學期申請換宿舍,說不定也可以和謝致井水不犯河水地度過這大半個學期呢,至少這幾天,謝致看起來已經有所好轉了。
然而,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殘酷的,他當天晚上就在食堂碰到了前呼後擁的謝致。
學校有三個食堂,中餐廳,日韓餐廳和西餐廳,分別在一二三層,中餐和日韓餐廳都是選餐,只有西餐廳可以現點現做,因此謝致一直是去西餐廳吃飯的,而周裴景愛吃中餐,初中部又比高中部早放學半小時,所以大體上周裴景能和謝致完美地錯過。
但首先這天月考試卷剛發下來,周裴景在教室多留了半小時和前後同桌讨論題目,其次謝致突然想去吃中餐廳,于是兩個人就在食堂遇上了。
周裴景先看到了熱熱鬧鬧被圍着的那個謝致,趕緊低下了頭。
“哎呀,謝致!”夏菲菲小聲驚嘆。
周裴景的後桌男生俞笑看了一眼,不屑的說:“也沒有多帥嘛,就是高一點。”
後桌女生林卓君性格奔放,用力打了一下俞笑的頭:“我看你就是嫉妒!”
俞笑長長地“嗷”了一聲,小半個食堂的人注意力都被這聲長嘯從謝致的身上吸引到了周裴景他們這邊。
周裴景的頭快埋進自己衣領裏了,躲在俞笑身後,拉着他拼命往點餐窗口走。
這邊俞笑還在說:“我嫉妒個屁啊,你沒看大家都在看的那個人是我嗎?”
“你快別丢人了。”林卓君很尴尬,被學長看到了自己暴力的一面,她明明是個淑女。
“我覺得學長好像看了我一眼呢。”夏菲菲紅着臉說,被俞笑切了一口,說她做夢。
這頓飯周裴景吃的食不知味,低頭戳着盤子裏的番茄炒蛋,也不知在想什麽。他還是第一次在公共場合看到謝致,謝致被一群人圍在中間,高大帥氣,鶴立雞群,跟身邊的人都不一樣,又帶着很淺的微笑,一副溫和有禮的樣子,看起來還挺正常的。誰會想到這個帥氣的學長性格那麽差呢?
“周裴景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林卓君用力敲敲周裴景的碗。
周裴景倏地擡起頭:“啊?”
“我問你,你跟誰一個寝室?”
周裴景立刻警惕地反問:“你問這個幹什麽?”
“因為全班只有你一個人住C樓啊,”俞笑道,“你根本完全沒聽我們說話嘛。她們想問你有沒有在樓裏碰到過謝致。”
周裴景含糊地說:“大概有吧,沒注意過。”
“怎麽可能沒注意啊!”林卓君道,“不過好奇怪,初一男生都住在B樓,為什麽就你被分到C樓去了。”
“這個問題,我真的也很想知道。”周裴景哀怨道。
幾人沒再追問周裴景,話題很快轉移到了高中部的俊男美女身上,周裴景繼續發呆到上完晚自習。
每天晚上,回宿舍的路總是特別寂寞,也特別的短。周裴景心裏很矛盾,拖拖拉拉地不想回去,又怕回去晚了碰到謝致,洗澡的時候頻頻走神,于是在他一邊發呆一邊擦地的時候,門口傳來了關門聲。
如果周裴景是一只貓的話,在門響的那一刻,他渾身的貓毛一定都炸成了一個刺團。
完了!周裴景暗恨自己的磨蹭,把最後一灘水漬擦掉,貓着腰踮起腳,拎了自己的洗浴用品想趁謝致在玄關換鞋溜回房間。
走到客廳中央,周裴景就被謝致的大長腿攔住了去路。
“幹什麽和做賊一樣?”謝致的手搭在周裴景的頭頂,輕輕拍了兩下。
周裴景縮縮脖子,看見謝致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
“今天在食堂,你裝作不認識我?”
周裴景面對謝致就會很緊張,喏喏道:“沒有啊……”
謝致高深莫測地看他一會兒,揮揮手,讓他走了。周裴景心裏反而更沒底了,回了房間翻來覆去睡不着,早上起來臉上挂着大大的兩個黑眼圈,無精打采地去晨跑。
周裴景精神不好沒睡夠,周三跑的又是1200米,不一會兒就掉隊了。俞笑發現周裴景不見了,就放慢速度,終于在隊尾找到了他。
“你怎麽了,大姨媽啊?”俞笑在他身邊跑,逗他。
周裴景無力地瞪了俞笑一眼,七上八下地喘氣,想說話,鞋子在塑膠跑道上絆了一下,差點跌跤。
“你小心點,”俞笑扶了他一把,猜測道,“看你一張通了宵的臉,難道昨晚是去偷窺謝致了嗎?”
聽到謝致的名字,周裴景差點跳起來:“你別提他!”
俞笑也被周裴景吓了一跳:“做什麽一驚一乍的,他搶你女朋友啦反應這麽大。”
周裴景不理他,困意被“謝致”兩個字吓醒大半,甩掉俞笑猛地發力往前跑去。
幾天過去,謝致什麽都沒做,周裴景的心慢慢地放回了原地。
終于到了周裴景最為期盼的十一假期,開學一個多月以來,他基本上沒有度過一個安心的夜晚,想到終于可以脫離謝大魔王七天,周裴景心情好的飄起來。
三十號下午一放學,周裴景就猶如一只被放生的小兔子,快樂的奔回了家。
假期裏,周裴景先是陪着母親去了山裏呆了幾天,度假寫生,到了五號,母親臨時出國談生意去了,周裴景一個人回到家裏,玩的天昏地暗,幾乎忘了謝致的存在。一直到了最後一個晚上,在家理行李,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才想起明天是面對謝致的日子了。周裴景坐在床上唉聲嘆氣,心想不知放了個假回去,謝致會不會更變态一點。
果然,好心情不會持續太久,他一進屋裏,就發現自己房間的門鎖壞了。
謝致一早坐在客廳裏翹着腳等他了。周裴景換了拖鞋,一聲不吭低着頭走到房間門口,看見門開着一條縫,頓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他伸手轉了轉門把,沒有阻尼感,怎麽轉鎖扣都紋絲不動。
周裴景回頭看了一眼霸占了大部分沙發的謝致,鼓起勇氣對他說:“我的門鎖是你弄壞的嗎?”
謝致理都不理他,看似聚精會神地盯着電視裏的轉播籃球賽。
周裴景見他不說話,又沒有再問一次的勇氣,想去樓下找宿舍管理員來修,路過謝致的時候,被他拉住了。
“去哪兒呢?”
謝致力氣很大,随便一用力就很痛,周裴景手腕纖細,骨頭軟,這麽一來感覺自己腕骨都要被他捏碎了。
周裴景是假期玩樂的高興勁兒還沒過去,就迎來了這樣的打擊,大喜大悲之下情緒變得很不穩定,加上手又被抓得生疼,看着謝致眼淚就下來了。
謝致詫異地盯了他一會兒,松開了手:“怎麽還哭上了?”
周裴景揉着被謝致捏的發青的手腕,哭得停不下來。
他是受夠這樣的委屈了,抽噎着控訴謝致:“你不想和我住,我也不想和你住啊,那我去住雜物間吧!”
小孩兒生氣崩潰都細聲細氣的,放在別人身上,謝致一定會覺得是個扶不起的娘炮,可是周裴景這樣,他就覺得好玩之餘又有點可憐。
周裴景房間的門鎖倒不是他弄壞的。
高二的國慶假期只有四天,李皓然在英國上高中,不知怎麽的今年學校還不開學,就在某個晚上溜進了學校找謝致玩,看到周裴景緊鎖的門,出去找了個扳手把周裴景的門鎖給暴力破壞了。開了鎖,李浩然進到屋裏,還饒有興趣地翻查了一圈,把周裴景房間搞得一團亂,随手撕了幾本周裴景的畫冊,扔的到處都是,還對初一年級統一發放的床上用品評頭論足:“你這個室友太娘了,床單居然是這種少女的顏色。”
幸好周裴景還沒進門,不然他一定會哭得更慘的,謝致默默地想。不知怎麽的,他竟然有點不想讓周裴景看到他房裏的景象。
于是謝致挪了幾步,站到了周裴景房門口,堵住了門縫。
周裴景哭了一會兒,看到謝致還攔在他面前,更加傷心欲絕,覺得自己倒黴透了,一邊擦着眼淚一邊拿起行李,要往外走。
謝致心下有了計較,拉住了周裴景,放低了聲音跟他說:“行了,別哭了,不知道還以為我虐待你了。”
“你就是虐待我了!”周裴景還想走,淚水糊了一眼,長長的睫毛濕淋淋地粘成一簇簇的,看起來可憐極了。
謝致看見他這樣,也心軟了,他伸手把周裴景的行李提過來放在沙發上:“服了你了,一個男孩子哭成這樣。我跟你道歉行了吧,走吧,我請你吃飯賠罪。”
周裴景沉浸在悲痛中,被謝致拉出校門,進了一家餐廳。
謝致先問服務員要了濕巾,周裴景呆呆坐在椅子上,任謝致別扭地給他擦臉。擦完了臉,謝致說出去一下,留周裴景一個人在包廂裏,周裴景這才慢慢回過神來。回想剛才發生的事,覺得既尴尬又丢臉,自己居然在謝致面前哭成那樣。
謝致到門外,打了個電話叫家政趕緊去把周裴景房間收拾幹淨,叫她找人把門修好,想想覺得憋氣,又打給李浩然把他一頓罵,李浩然目瞪口呆在電話裏被謝致罵了個狗血淋頭,挂了電話都不知道他在發什麽狗脾氣。
謝致走回去,點了菜,跟周裴景吃了相顧無言的一頓飯。周裴景吃飯細嚼慢咽,乖乖順順的,從謝致的角度,只能看見他臉頰一鼓一鼓地動,像個小動物一樣。
吃的差不多了,謝致叫人買單,問周裴景飽了沒有。
周裴景點了點頭,起身跟着謝致走出去。外頭天色已黑沉下來,起了不小的風,看是要下雨了。兩人出來的早,吃完就卡着堵車的點,街上一輛空出租都沒有。周裴景只穿了一條T恤,被風吹得發抖,抱着手臂縮成一團。
謝致低頭看了他一眼,笑了:“你這個樣子,真像個女孩子。”
周裴景想瞪謝致,但謝致餘威仍在,弱弱地低下了頭小聲說:“一點也不像。”
“小小白白的一個,還愛哭。”謝致突然伸手把他圈進懷裏,他的胸膛隔着兩層布料貼緊了周裴景的背,滾燙的氣息萦繞了他,“像我這樣抱着你,別人一定會以為我們在談戀愛。”
周裴景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你你你——”
還沒想出要怎麽反駁謝致,謝致先一步放開了他,朝馬路上伸手,攔下一輛空車。轉頭看到周裴景紅着臉的樣子,拉開車門把他推進了後座。
“那我還能在我房間住嗎?”車子開了一會兒,周裴景問他。
謝致靠着車子椅背閉目養神,聞言睜開眼,淡淡地瞥了瞥周裴景:“住吧。”
車窗開了一條縫,風吹進車廂,吹動謝致的頭發,輕柔地貼在額角上,側面弧線有一種帶着侵略性的俊美。周裴景盯着謝致看,盼望謝致一直別睜眼,也別說話,保持這樣平和的姿态,他想把謝致的眉眼記下來,畫到畫板上去。謝致也不是一個好學長,更不是一個好室友,可是周裴景從未這麽想作畫。
也不知道自己長到十八歲,會是什麽樣。周裴景轉開了目光,胡思亂想,等他十八歲,希望能和謝致一般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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