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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周裴景發現門鎖已經修好了,回頭問在餐臺邊倒水的謝致:“你叫人修的啊?”

“嗯,”謝致承認,又加了一句,“免得你又跟我哭。”

周裴景進了門,想了想,還是落了鎖。環顧一圈房間,總覺得有哪裏不一樣了。

謝致這邊喝着水,不知為何,原本心情還不錯,聽到周裴景那裏又是“咔噠”一下把鎖落上了,眉頭皺了起來。

他走到周裴景門口,敲門。

“怎麽啦?”周裴景立刻在裏面回答他。

“你把門打開。”謝致不耐煩地說。

周裴景在裏邊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才打開了門,細了很小一道縫,轉着眼睛朝外邊看:“怎麽了呀?”

謝致猛地拉開門,周裴景扶着門把,毫無準備地被帶了個趔趄,撲到謝致身上,又急忙後退兩步站直。

“這個鎖是我找人裝的,”謝致用食指扣了扣門鎖:“所以你不能鎖門。”

“啊?”周裴景不确定自己理解的是不是謝致那個意思。

謝致緩緩地重複一遍:“我說,這個門鎖是我的,你沒經過我同意,就不能鎖門。”

周裴景呆住了,還有這種說法?

他腹诽幾句,勉強點了點頭,說:“哦。”

反正有門鎖沒門鎖都一樣,總比壞的好。謝致見他同意了,就擡腿要走,周裴景突然叫住他:“那個……我好像有幾本畫冊不見了,你有沒有看到啊?”

謝致想到被李浩然撕爛的那幾本書,心虛了一秒,立刻冷着臉道:“當然沒有。”

“沒有就沒有嘛……”周裴景小聲嘟哝着關上了門,重新翻找了一遍還是不見,仔細回憶了半天也想起來到底拿沒拿回家,就打算周末再回去找找。

結果沒過兩天,他收到了一個郵包。俞笑和班裏另外一個男生去校門口拿快遞,順便給他扛了回來。周裴景打開一看,裏邊全是畫冊,從薩金特到雷諾阿足足三十多本,唯獨沒有他缺的那幾冊。周裴景合上紙箱,心中氣憤地大喊,我就說是謝致弄壞的嘛!還不承認!難怪這幾天謝致都沒影,弄丢了我的畫冊心虛呢!

他也不想想謝致欺負他一個初中生的時候都不帶不好意思過,怎麽會為了幾本書心虛。

俞笑扛箱子扛的氣喘籲籲,搭着周裴景的肩道:“你怎麽買了這麽多書,快累死我和陸峰了,必須請我倆吃西冷套餐。”

“好啊吃,”周裴景把箱子推到桌子下面,問,“可是西冷套餐是什麽?”

夏菲菲聞言轉頭:“西餐廳最貴那份套餐呀,我也沒吃過呢,周裴景我跟你說,見者有份啊,吃獨食可是會中毒的!”

“什麽?吃什麽獨食?”林卓君上完廁所回來,就聽到了最後一句,敏感的問,“誰敢瞞着我去吃東西?”

周裴景臉垮了下來:“好嘛,都有份。”

中午下課,五個人浩浩蕩蕩去了三樓西餐廳。

西餐廳吃飯的老師比學生多,因為老師有飯卡補貼,在教師食堂用不完,就常常來三樓打牙祭,幸好餐廳的卡座都是半包的,入了座如果不從卡座前路過,誰也看不見誰,讓學生們少了許多顧忌。

坐下點了餐,夏菲菲和林卓君就在一旁嘀嘀咕咕,不時發出竊笑聲。

“說什麽呢你們?”俞笑不滿道。

“剛才我們進來的時候,看到小琪老師和肖老師走過去,我跟菲菲說,他們肯定在談戀愛。”林卓君解釋。

小琪老師叫做朱小琪,是她們的數學老師,肖老師則是班主任,兩人都很年輕,朱老師長得好看,性格溫柔,很受學生歡迎。

“什麽?”俞笑和陸峰同時大喊,把兩個女生吓得一愣。

“你們幹嘛這麽意外?”夏菲菲道,“我覺得他們很明顯呀。”

“我的女神……”陸峰哀嘆。

俞笑大力點頭,附和他:“小琪老師是我的夢中情人啊,怎麽可以談戀愛呢。”

于是,幾人熱烈的讨論起了誰喜歡誰的話題。

初一是一個很奇妙的年紀,介于兒童和少年之間,既是無憂無慮的,又充滿對于愛情與未來的憧憬。懵懵懂懂的以為自己喜歡上了誰,因為一知半解、無知無畏,經不起誘惑的或是早熟的孩子就早早伸出了被家長稱作早戀的觸角,我給你寫一封情書,你給我打一個電話,就是在談戀愛啦,一點點的争執都像是要天崩地裂了似的,不成熟又不理智,但可愛也珍貴。

周裴景抿着嘴笑着看他們打打鬧鬧,聽他們說話,覺得很有趣。主餐上來,幾人邊吃邊聊,聊到激動處還要揮動手裏的刀叉。

“哎呀,周裴景就好了,看起來什麽也不懂的樣子。”夏菲菲突然感慨道“我不懂什麽啊。”周裴景正在低頭切盤子裏的牛肉,被點到名,茫然地擡頭,不知怎麽話題就到他身上來了。

“你看起來就像個小孩子嘛,”陸峰比了比身高,他雖然才初一,卻已經長到一米七十五了,可以預見以後一定是個大高個,“才到我這兒。”

周裴景氣道:那是因為我比你小兩歲啊,我五歲就上學了。”

“我兩年前也比你現在高,”陸峰聳肩,又伸手把周裴景圈進懷裏,“主要是你白白小小的,看起來特別小孩。”

陸峰的動作和形容一下讓周裴景想起了返校那天,謝致從背後摟着他,說他們像男女朋友的話,臉瞬時燙起來,手忙腳亂地把陸峰推開:“別動手動腳!”

“哈哈哈哈哈哈周裴景還會害羞呢!”俞笑大笑,從桌子對面趴過來作勢也要抱周裴景,周裴景伸手推他的頭,俞笑突然自己靜止了。

另外三個人也噤聲,看着周裴景身後。周裴景轉身一看,謝致和他的幾個朋友在對面卡座坐下了。

周裴景他們選的卡座僻靜靠邊,為的就是嬉笑打鬧不影響別人,卻沒想到對面來了一尊大神。周裴景迅速地與謝致對視了一眼,可能是平時被謝致吓得夠嗆,看到謝致的瞬間,周裴景反應很快地回過了身,背對謝致,做完這個動作才想起,上次在食堂碰到謝致的時候沒有打招呼,回房裏被謝致發難的事,但現在再轉過去說你好,豈不是更奇怪。

周裴景考慮了一下,決定繼續裝作不認識,身後似乎傳來重重的放盤子聲,周裴景縮了縮脖子,像鴕鳥一樣埋進了甜點裏。

俞笑也坐了回去,忽略夏菲菲和林卓君拼命擦幹淨勺子照背後的學長的臉的動作的話,還是很靜谧的一桌。

周裴景放在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他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繼續舀起一勺焦糖布丁送進嘴裏。這臺手機唯一的作用就是和母親還有家裏保姆司機聯系,這個時間收到消息,十有八九是垃圾短信,周裴景并不打算看。然而沒過一會兒,手機又震了一下。

他猶疑地擦了擦手,拿出手機,是一個陌生號碼的來信。

如果說第一條“還是不打算跟我打招呼嗎”還算有禮貌,第二條的口氣就是暴君般的頤指氣使了:“回頭。”

周裴景想了想,回了短信:“畫冊是你給我買的嗎?”

謝致很快回信了:“不是。”

“可是我丢的都不在裏面,我丢了安德魯懷斯,還有三本穆夏。”

“三天不打上梁揭瓦了是吧?”

陸峰費勁地吞下最後一口牛排,擡起頭,發現他們中出現了一個叛徒,周裴景不但沒有尴尬地進食,居然還在發短信,并且笑得很詭異。

他站起來一手奪走了周裴景的手機,淫笑道:“小裴景看什麽東西呢,笑成這樣,讓哥哥看一看。”

周裴景氣急敗壞地想拿回來,往陸峰身上撲,用力去夠他的手,無奈身高差距太大,連陸峰的手腕都摸不到。陸峰站雙手舉高,仰着頭要念短信,一個陰影籠罩在他的身上,還不知發生了什麽,手就空了。他轉過頭,謝致拿着周裴景的手機,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周圍變得一片死寂。

“周裴景在看我給他發的短信,要我給你念嗎?”謝致開口。

陸峰呆滞地搖了搖頭。

謝致把手機遞給周裴景,俯下`身靠在他耳邊,用只有他們倆能聽到的聲音對周裴景說:“下次再把手機放到別人手裏,我就讓你在浴室過夜。”

周裴景從未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謝致的不高興,可他不明白的是,謝致為什麽要生氣。

很快他就沒時間想那麽多了,因為兩個小時後,經過幾個人繪聲繪色的形容,整個年級都知道了A班的周裴景和謝致住在一個寝室裏的事,A班的門檻都快叫來湊熱鬧的人踏斷了。

周裴景在拒絕了大概二十個女孩子拜托要帶情書和禮物給學長的要求之後,身心俱疲地趴在桌子上頭也不擡。他都沒想好回去怎麽面對謝致那張死了媽的臉,還帶情書呢,帶遺書好不好?

他毫不懷疑如果謝致心情不好,今天晚上就能把他鎖在浴室裏過夜。

“裴景。”夏菲菲趴到了他邊上,軟聲軟氣地叫他。

周裴景豎起一只手掌擋在夏菲菲面前:“不說謝致。”

“恩,不說不說,我要跟你說別的,”夏菲菲連忙點頭。

周裴景這才緩緩地從手肘裏露出半個臉,看着夏菲菲:“那你說吧。”

夏菲菲手托着下巴,歪頭想了一會兒,“我實在是想不到有什麽可說的,能不能還是來說謝致啊?”

“……”

周裴景正襟危坐寫起了作業,任身邊風雨飄搖,他自屹然不動。

下了自習,俞笑和陸峰想偷偷摸摸跟着周裴景回C樓,被帶着眼鏡的宿管大爺攔住了:“你們幾個不是我們樓的吧,給我回去,不準串樓!”

兩人只好摸摸鼻子,灰溜溜的走了。

周裴景竄進房,随便沖了個澡,把屋裏屋外打掃的幹幹淨淨,又竄回了房間,躺進被子裏豎起耳朵聽門外的動靜。

謝致回來了,謝致去房間裏了,謝致出來洗澡了,謝致洗完澡了。

周裴景起先還神經緊繃地監控着屋外的情況,慢慢地就困了起來,畢竟已經到了他以往睡覺的時間了。當他迷迷糊糊快要睡過去的時候,門被打開了。

“能吃能睡的啊,周裴景。”謝致走到周裴景書桌邊,拉開椅子坐下去,雙腳架在周裴景床沿,輕輕踢了一下周裴景的腰。

周裴景腰上感覺到壓力,揉着眼坐起來,定睛一看是謝致,霎時間清醒了。

“有事嗎?”周裴景往床裏邊靠了靠,離謝致的腳遠一點。

“你很怕我?”謝致閑适地拿了一本周裴景的習題,翻了翻。

“……”這個問題周裴景無法回答,只好沉默不說話。

“我想過了,”謝致開口,“你住進來是不能改變的事實,我不應該遷怒你。”

周裴景愣愣地看着謝致,不敢妄自猜測他的意思。

很快,謝致又繼續說道:“所以我不會再刻意針對你,也希望你提早打通校或者換宿舍申請,如果下個學期開學我還看見你在我房間出沒——”

謝致合上周裴景的習題冊,站起來,傾身與周裴景對視。周裴景在他眼裏看見的盡是冷漠和威脅:“你可以試試看。”

“懂了嗎?”看着周裴景呆愣的樣子,謝致沒耐性地用本子拍拍他的臉。

“……懂了。”

聽到了讓自己滿意的回答,謝致就離開了周裴景的房間。

周裴景靠在床頭,久久無法入睡。他不理解謝致從前的惡意,也不理解謝致現在的冷漠,以及他帶自己吃飯,送自己畫冊的意圖,也有他全然無法揣測的動機。

在別人眼中,謝致光芒四射,優秀無比,總有人前仆後繼想要跟他扯上關系,被他高看一眼,可又或許,這個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人,才是真正的謝致。

周裴景閉起眼,不再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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