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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夜裏頭燈光昏暗,被她抓住的李盡忠,愣了會兒才認出是曉曉,揉了揉眼,忍不住從上到下打量她一遭,頭發都沒梳利整,滿頭青絲披在身後,顯見是匆忙跑出來的。
便這麽着,脫了宮裏那身老綠的宮女裝,換上白衫兒黃裙兒也說不出的好看,人說燈下觀美人,也怨不得皇上跟丞相這般争搶,這麽個丫頭誰能舍得下。
曉曉見他半天不言語,越發急起來:“您老可急死我了,倒是說句話兒啊,是不是小白……”她話沒說完,就聽身後一個低沉的聲兒道:“誰是小白?”
曉曉這才醒過味兒來,焦急中倒把自己跟小白私下裏的稱呼給漏了出來,慌忙放開李盡忠,回過身去,慕容蘭舟立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的望着他,廊上紅燈随着夜風裏擺蕩了兩下,在他臉上投下一層薄淡的光影,光影間,有些看不清他的臉了,更無從猜測他此時的神情,他的語氣卻異常低沉,仿佛極力壓抑着怒火,或許還有疑惑。
因為不知他想什麽,曉曉便有些怕,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慕容蘭舟卻步下了臺階,緩步走到她跟前,他低下頭瞧着她,聲音更沉了下來:“夫子問你話兒呢,怎麽不應 ?”
曉曉暗暗吸了口氣,琢磨事到如今躲是躲不過去的,索性都這樣了,倒不如破罐子破摔,想到此,猛地擡起頭來,跟他對視。
他就站在自己身前,兩人的距離近的她越發清晰感覺到他身上的怒意,曉曉有些迷惑起來,就算他對自己有意思,可自己已經表明跟小白不是男女之情,他這惱火倒是從何處來的。
慕容蘭舟一錯不錯的望着她,眼底的光芒暗若深潭,令人無法猜測到底有多深,曉曉發現即使自己鼓足了勇氣,還是無法跟他對視,她目光一閃想別開頭去,不想他忽然伸出手鉗制住她的下颚,生硬的扭了回來,逼着她跟他對視,張嘴又問了一遍:“誰是小白?”
一邊兒的李盡忠急的直搓手,他是怎麽也沒想到會出這檔子事兒,本來還說皇上哪兒想通了,小兒女的私情且放在一邊兒,先顧着選秀的大事,再說,這事兒急也沒用啊,憑如今情勢,就算丞相今兒跟曉曉這丫頭圓房,皇上能有什麽轍,只丞相想要曉曉,誰也擋不住,卻架不住皇上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也不知怎麽弄的,晚膳時候瞧着還好好的,到了半夜就鬧了起來,又拉又吐的折騰到這會兒,人都脫了樣兒,本就有個咳疾的症候,這一下子勾起來 ,連咳帶吐,小臉兒青白都沒了人色,軟趴趴躺在龍床上,瞅那有樣兒出氣多進氣少了。
可把李盡忠吓壞了,雖說沒弄清原因,這麽下去真出點兒事,他可擔待不起,也顧不上大半夜宮門都下了鑰,叫開了宮門,緊趕慢趕的來了相府。
先頭也想着要是曉曉這丫頭能回去伺候兩天,估摸皇上這病再急也能緩過來,可見了慕容蘭舟,張了幾回嘴,硬是沒敢吐口。
這會兒瞧這意思,李盡忠不禁暗暗慶幸,虧了剛自己沒張嘴,真張了嘴說不準自己這個乾清宮總管也就保不住了。
想到此,擡手抹了把冷汗,心裏把滿天神佛都念了一遍,求着各路神仙保佑曉曉這丫頭別犯倔性子,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今忍着才是道理,相爺這明明白白就是吃味兒呢,回頭這丫頭一犯倔脾氣,再露點兒什麽出來,事兒可就更大了。
這麽想着,大着膽子遞了句話兒:“皇上哪兒沒什麽大事兒?”
曉曉聽見暗暗松了口氣,慕容蘭舟卻充耳不聞,仍定定望着她,曉曉嘆口氣,膝蓋一彎跪在了地上:“對皇上大不敬,奴婢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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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蘭舟怔了怔,望着跪在地上的丫頭,許是真怕了,身子有些瑟縮,夜風裏一身單薄的衣裳,瞧着可憐的緊。
慕容蘭舟不禁想起第一回就見她的時候,她躲在書案下頭,也是這般,後頭幾年,倒難見她如此了。
念頭至此,心裏便軟了下來,想着大約自己多心了,她已經說了跟朱子毓沒有男女之情,自己這味兒吃的好沒道理,想她不定聽說朱子毓以前姓白,随口叫的,自己這般刨根問底的追究起來,倒越發顯得心眼兒小了。
他是不想這丫頭怕自己的,他想兩人還跟以前一般親近,這般倒生分了,想通了,臉色越發緩過來,伸手去扶她:“什麽大事就值當跪了,快着起來,外人在呢,讓人家瞧着不定以為我這個夫子多嚴厲呢。”
不想曉曉卻沒起來,只擡起頭來看着他道:“夫子若不嚴厲,準了弟子回宮走一趟吧!”
慕容蘭舟聽了,臉色唰的沉下來,端詳她半晌咬着牙道:“你是鐵了心要惹惱夫子了?”
曉曉輕道:“奴婢在皇上跟前伺候了三年呢,三年一直當皇上是奴婢的主子,丫頭知道夫子待丫頭好,丫頭保證就今兒這一回,夫子讓我進宮瞧瞧皇上,也算全了奴婢這番主仆之情,過後丫頭再不提回宮的話兒。”
慕容蘭舟倒不想她說不出這番話來,思量片刻把她拽起來道:“這可是你親口應了的,日後再不提回宮的話兒,說話算話,若你食言,夫子可不依。”
曉曉眼睛一亮,順着就說了一句:“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慕容蘭舟給她逗笑了,伸指頭點點她的額頭:“一個丫頭罷了,你算哪門子君子,不是要進宮嗎,這麽着去,像什麽話,至少頭發要梳齊整了。”
說着也不喚芍藥,把曉曉的手攥在手心裏,轉身進了書房,李盡忠在原地呆呆立着,腦袋扭過去,瞧着窗戶上映出一男一女兩個人影兒。
女的坐着,男的站着,男的手裏還拿着一把梳子,細細梳理着女子的頭發,梳了會兒,手指靈巧的穿過去挽了個發髻,又拈起一朵芍藥花插在鬓邊兒上,全套活兒一樣兒沒拉下,不是眼瞅着慕容蘭舟跟曉曉丫頭進了屋,打死李盡忠都不能信,裏頭那個給曉曉梳頭的人是手段狠辣性情冷厲的慕容蘭舟。
真是有句話怎麽說來着,英雄難過美人關,任你多大能耐,一旦遇上可心兒的美人,這情關也難過啊,也不知算這丫頭的幸還是不幸,卻兩頭都這麽放不開,将來可怎麽收場啊!
曉曉的脖子都硬了,跟犯了頸椎似的,從被他拉進屋,按在窗下的椅子上,曉曉渾身都僵了,她怎麽也沒想到慕容蘭舟會給她梳頭,知道他對自己有意思是一回事兒,這般親密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梳頭這件事,就算是情人之間做這個,都太那啥了,曉曉是覺着,這種事兒該算相當私密的,何況這是古代,夫妻之間關上門,丈夫給妻子梳梳頭發,算是閨房之樂,自己跟慕容蘭舟算怎麽回事兒呢。
可她不敢拒絕,更不敢動,就這麽任他梳通了自己的頭發,挽好了發髻,還簪了一朵芍藥花,好容易拾掇明白了,曉曉如釋重負的剛要起來,忽覺耳上多了兩個東西,伸手摸了摸,不禁一愣,是自己以往最喜歡戴着青石墜兒,過年時慕容蘭舟給她的壓歲禮,因瞧着不大起眼,便常戴着,昨兒從宮裏出來的匆忙到了相府才發現少了一只,只當是自己不小心丟哪兒了,不想卻在他手裏。
剛想問他從哪兒找來的,慕容蘭舟已經拍了拍她的額頭:“不是要進宮嗎,走吧。”說着又不放心的提醒了她一句:“記着可應了夫子,只此一次。”
曉曉點點頭,跟着慕容蘭舟出了書房,随李盡忠上馬車往宮裏去了,曉曉一路都在琢磨李盡忠剛瞧自己的眼神兒,怎麽看着都有些詭異,尤其他那目光往自己頭上瞧了好幾眼。
曉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發髻,暗道莫不是慕容蘭舟的手藝不成,沒弄好,可摸着挺齊整的。
慕容蘭舟掃了她一眼開口道:“再摸一會兒亂了,可真要出醜了。”
曉曉聽了,急忙放了下來,慕容蘭舟唇角彎了彎道:“夫子頭一回梳,便不好,丫頭也多包涵,想來萬事都脫不開熟能生巧,待夫子多練上幾回,自然就梳好了。”
曉曉愕然看着他,聽他這話頭,是上瘾了,還想着孰能生巧,真這麽樂意梳頭,娶個老婆回來,夫妻倆門一關,想梳多少回誰管得着啊,自己跟他……曉曉忍不住搖搖頭,總覺着不是一套。
曉曉正胡亂想着,馬車停了,想起小白,曉曉急起來,耽擱了這麽些時候,也不知小白這兒到底出了什麽事兒啊。
心裏一急,也沒等着慕容蘭舟先下去,自己推開車門,跳了下去,倒唬了外頭的侍衛一跳,跳下車,剛要往宮裏走,被後頭下車的慕容蘭舟一把抓住手牽在了身邊兒:“這般急,可見心裏果真惦記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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