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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惠帝六年二月初二,皇貴妃于乾清宮産下一女,帝大喜,賜封樂康公主,同日封皇貴妃喬氏為後,三月初十冊後大典,三月十八,慕容蘭舟再次陳兵幽州城下,三月二十,夏惠帝禦駕親臨幽州城,與慕容蘭舟對峙與雁門郡。
外頭風聲鶴唳,乾清宮內卻安靜祥和,福壽立在廊下,聽着裏頭隐隐約約的歌聲兒,側着耳朵仔細聽了聽,唱的是:“月兒明,風兒靜,樹兒遮窗棂,蛐蛐兒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兒聲,琴聲兒緊鳥兒動聽,搖籃輕擺動,娘的寶寶,閉上眼睛,睡呀睡在夢中……”雖聽着有些怪異,卻很是動人。
福壽不由想起當年那個剛進乾清宮的小丫頭,瘦瘦的毫不起眼,可那雙眼睛卻機靈非常,骨碌碌一轉就是一個主意,讓別人跟都跟不上,那時候,自己總是跟她鬥嘴,見了她不拌兩句嘴,就渾身難受。
他當時覺得那丫頭長得真醜,趕明兒就算放出宮去也不一定能找着婆家,誰家樂意要這麽個又瘦又弱,且不好看的媳婦兒,他還記着,小時候他家村子裏的漢子找媳婦兒,都選身子壯實屁,股大的,能幹活能生養,就曉曉這樣兒的倒貼人家都不要。
福壽當時想,這丫頭指不定要在宮裏帶上一輩子了,或許等以後自己混出點兒樣來,老了能回鄉養老,到時候,求個恩典把她帶出去,兩人就個伴兒,他不會嫌棄她的。
後來想想,這是自己私心,他私心裏不想她出宮,卻後來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多可笑,即使她又瘦又弱,長得還不好看,卻有很多人喜歡呢,他師傅李進忠喜歡她,認她當了幹孫女,對她頗為照顧,萬歲爺喜歡她,一時一刻都離不得,慕容丞相也喜歡她,收了她當女弟子。
福壽才恍然,原來自己也是喜歡她的,所以才處處跟她別扭,卻他明白了也沒用,這輩子,她眼裏永遠不可能有自己,自己也沒那個資格,值得慶幸的是,他可以在不遠處望着她,若能長長久久這般下去,此生他便再無所求了。
耳中的歌聲漸漸低下去,直至悄然沒入夜色中,福壽方回過神來,一擡頭見她立在跟前,廊上的宮燈在夜風中搖曳數下,散落下燈光把她的身形拖成細長的影子投在地上,有那麽一瞬,福壽仿佛瞧見了以前的曉曉。
福壽忍不住揉了揉眼,發現并不是自己看差了,她身上穿的真是宮女的衣裳,頭上繁複的發髻,跟那象征無上尊榮的金鳳冠已卸了下去,她頭上甚至連一只最簡單的珠翠也沒有,一頭青絲梳了成一條麻花辮兒,撥在一側,搭上她身上的綠色宮裝,怪不得福壽看差了,真跟她剛進乾清宮時一模一樣。
福壽愣了半晌才道:“娘娘這是……”“福壽你瞧我這一身可還使的,像不像當年的模樣兒?”
福壽又忍不住瞧了她一遭點點頭,曉曉嘆口氣道:“如此就好了,我只怕,自己已不似當初了,福壽,你可知外頭人是怎樣說我的?”
福壽目光閃了閃低下頭道:“奴才不知。”
曉曉道:“你倒真是變了,記得當年你最是個直白的性子,常與我拌嘴。”說着嘆了口道:“這也不賴你,如今哪比得當日,若早知如此,我倒情願……”說着頓了頓:“你也不用瞞着我,我知外頭人都說我是禍水。”
福壽忙道:“娘娘聽了誰胡亂嚼說的話兒不曾,哪有這樣的事兒,奴才未聽過的。”
曉曉倒也不予他争辯,只道:“你們都只當我是個傻子呢,什麽都瞞着我,不叫我知道,他也為着我,他也為着我,他們都說為着我,卻把我推到了如今境地,只這禍水之名,我卻背不得,福壽,你可知道雁門郡怎麽走,若知道,能不能跟我走一趟,若不知也沒幹系,我自己出去問。”
福壽吓了一跳忙道:“娘娘,去雁門郡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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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曉道:“他們都在哪兒,我不去豈不缺了典,正該着我去了,這場戲才得唱個圓滿。”
如今福壽方明白,她想起了前頭的事,如何肯讓她一人前去,她刻意選在今天,就是因自己師傅跟着萬歲爺去了幽州城,這偌大的後宮再無人能攔着她了。
福壽知道她的性子,只她決定的事兒,誰攔着也沒用,自己若不跟着,她一個人也會去,曉曉見他不吭聲,便知他應了:“如此,這就走吧。”
幽州城雁門郡,朱錦堂站在城上瞧着下頭一眼望不到邊的營帳,長長嘆了口氣氣,去年因曉曉懷孕,慕容蘭舟退守邺城,換了天下七個月的太平,如今慕容蘭舟這是惱了吧,因皇上執意要封曉曉為後,還有張陸那解藥是不是已配了出來,不然,以慕容蘭舟的性子萬不會輕舉妄動。
若真有了解藥,令那丫頭記起這些事兒,她該如何是好,想着朱錦堂都替她為難,他足足想了七個月,都沒想出這事兒該如何解決,若說解鈴還須系鈴人,如今這都系成了個死疙瘩,便曉曉這個系鈴人又如何解的開。
朱錦堂巡視過後,回到自己府裏,跟前伺候的人回道:“京裏來了一位姓喬的故人要見王爺。”
故人?朱錦堂哼了一聲道:“你家爺的故人可多着呢,倒不知……”剛說到這兒,忽想起什麽道:“你說姓什麽?”
小厮忙道:“姓喬許怕爺不見還拿了信物。”說着呈上來,朱錦堂瞧見那個手撚葫蘆,臉色一變忙問:“人呢,人在哪兒?”
小厮吓了一跳忙道:“在廳中奉茶呢。”話音未落,就見爺已經快步往廳裏去了。
朱錦堂邁進廳裏,就見曉曉坐在當間的官帽椅上吃茶呢,足七個月不見了吧,上回見她還是初夏,如今卻已暮春,想是趕過來的,風塵滿面,身上卻穿着宮女的衣裳。
一瞧見這衣裳,朱錦堂目光一跳,卻也沒沒行大禮,大喇喇坐在曉曉旁邊兒道:“說吧,有什麽我能幫你的?”
曉曉忽覺有些可笑,朱錦堂大約算自己挺讨厭的一個人,可這樣的事兒,她想找的只有他,也只有他才做得到。
曉曉跟朱錦堂在廳裏說了一個時辰的話,福壽就在外頭守着,先頭沒聽清他們說什麽,卻後來他們吵了起來聲音漸大,他才聽見幾句,裕親王嚷了一句:“你瘋了,便不惜你這條命,難道不替樂康公主想想,她才剛多大,你舍得丢下她,你怎麽當娘的……”
後來又不知說了什麽,聽不清,卻足以令福壽心驚肉跳,她來是想做什麽,難道是想,福壽忽的想明白了,臉都白了,轉身要走,卻給正好出來的朱錦堂一把抓住道:“哪裏去?我說剛瞧着面熟呢,原來是福壽公公,這一換了衣裳,本王差點兒沒認出來,你跑什麽?是不是聽見我跟皇後娘娘說話了,便聽見,我勸你也當沒聽見吧。”
說着,又仿佛想起什麽,拍拍他的肩膀道:“這事兒本王跟你都管不了,索性由着她折騰吧,想想她也怪委屈的,這麽些年,都沒照着自己的意思活一回,如今她想怎麽着就讓她怎麽着吧,人生在世,活的不就一個自在嗎,只她覺着快活了,比什麽不強。”
雁門郡的三月是一年裏最美的時節,站在幽州城上望去,越過不見邊際的軍營,遠處是挺秀的山巒,隐在一層淡淡的薄霧中,美的像九天之上的仙境,只不知九天之上的仙境裏,有沒有人家,是不是也跟着十丈紅塵裏的人一般,逃不開生老病死愛恨情仇。
佛祖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可見人生來就是吃苦的,忽的仿佛感覺到什麽,曉曉收回目光,向下望去,城門下大軍之前有一批高頭大馬上,她的夫子,依舊勃勃英姿。
曉曉不禁想起當年随他北征的時候,他看起來幾乎沒有什麽變化,也或許是有些遠,自己瞧不清楚,不過他看見自己了就好,“夫子,弟子這廂有禮了。”說着袅袅婷婷福了一福,擡腳站在城牆的青磚上。
這一舉動令慕容蘭舟肝膽俱裂:“曉曉,曉曉你做什麽,你下來……”慕容蘭舟已經不知道自己說什麽了,發現她的意圖他就慌了,曉曉卻沖他笑了笑。
小白也趕了過來,瞧見曉曉站在城牆上,急忙上前要抓她,不想她一伸手從袖子裏抽出一把短劍擱在自己的脖子上,小白便再也不敢動了.
小白的神情痛苦不堪,他定定望着她:”姐姐,你這是做什麽你先下來,你想想樂康,想想我們的孩子。”
曉曉道:“我不擔心樂康,有皇上這樣疼她的父親,只她能平安長大,便能過的很好,小白,你對我好我知道,即便你給我下了藥,我也不恨你,但你們這樣,卻讓我如何能安生的活着,我想過來了,事情弄到如今這般地步,你沒錯,夫子也沒錯,錯的只是我,如果我死了,這一切就結束了。”
說着沒等小白跟下頭的慕容蘭舟再說什麽,展開雙臂一躍而下……
不……小白跟慕容蘭舟一個在上面伸手想扯住她,卻只扯住了一角紅衣,一個在下驅馬去接,卻哪裏接的到,那一身紅衣翩然墜下似一朵盛開的芍藥花……
☆、98 結章 一
夏惠帝十二年臘月二十八,紫禁城乾清宮暖閣,曉曉站了會兒又坐下,坐下了又站起來,一會兒問秦嬷嬷。 我這身衣裳瞧着可好,一會兒又讓丁香去拿了鏡子來,整整自己的妝容,問丁香今兒的發式是不是不妥,鬓邊兒的芍藥花太過豔了些,一會兒又問禦膳房的吃食點心可預備下了,樂康宮的暖炕燒熱了不曾,那屋子久沒人住,恐比旁處陰冷些,多攏上幾個炭盆子,還有……
曉曉沒說完,丁香就接過去道:“還有,公主一慣不喜熏香,一早讓人擡了幾框鮮果子擱在寝殿裏,按時更換,帳子換成了水墨山水的,窗紗也換了一樣的,屋裏的擺設瓷器,娘娘給公主搜羅的玩意,都早早歸置妥當,就連公主喜歡的梅花,上個月也挪在了樂康宮的院子裏,可巧外頭落了雪,那梅花迎着雪開了一滿枝,公主回來瞧了定然歡喜,這樣樣兒都照着娘娘吩咐的收拾妥當了,奴才剛去瞧了兩遍,一準不會出差錯的,娘娘還是趁機歇會子吧,從昨兒就沒怎麽睡呢,如今身子愈發重了,這幾個月又勞了神,真有個閃失可怎麽好。”
曉曉聽了,倒真坐了下來,丁香只怕她冷了,又把手爐填了炭讓她攏在懷裏,曉曉一邊抱着手爐,一邊兒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快八個月了,算着日子跟小樂樂生的日子差不多呢。
這個孩子得來不易,當年在雁門郡,她并不是不想活,而是真不知該怎麽活下去,便之前對小白只是姐弟之情,卻那一年裏的朝朝暮暮,早已不是姐弟,況且,他們還有了小樂樂,小樂樂是小名,大名朱樂,是她跟小白的女兒,大夏的長公主,自出生便帶着心疾。
記得剛生下來的時候,那般小小弱弱的,連哭起來的聲兒都小的可憐,那是她的骨肉,她如何能舍得下,卻還有夫子,若她就此忘了夫子,許能糊塗的過上一輩子,卻她最終想了起來,想起了他們相約白首,永不分離,只因她說想隐居桃源,夫子舍了一切,随她而去,末了卻是這麽個結果,叫她如何忍心辜負。
還有天下百姓,就為了她一個,千千萬萬的百姓陷于戰火,他們的家,他們的命,他們的親人,就算自己在自私,如何能眼看着他們流離失所,外頭說的一點兒不錯,她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禍水。
她當時想着,或許只有自己這個禍水死了,一切才能結束,她是舍不得小樂樂,可她相信即便自己死了,小白也會疼女兒,畢竟那是他們的骨肉,至于夫子,自己一死,他也會放棄,他是大夏的皇子,小白的親哥哥,兄弟之間兵戎相見你死我活,像什麽話,若沒有自己,沒準他們會和睦相處也未可知。
故此,曉曉當時從城上一躍而下,卻沒想到小白緊跟着她跳了下來,她以為他們必死的,卻掉入一個若大的網中,而小白抱着她執拗的道:“就算死朕也不放手。”
曉曉得承認她給小白吓住了,她不記得,小白跟自己說過多少次,我不能沒有你,你應了陪着我,就要一輩子,我不許你走,你走了我便不能活,她一直以為他是用這個威脅她,但那一刻她終于知道,不是威脅,他是真這麽想。
曉曉也分不清自己對小白的感情到底是姐弟,還是男女,或者兩者都有,小白或許比誰都明白,他唯一可用的籌碼就是他的命,偏偏自己在意。
朱錦堂跟她說,人生一世哪有事事圓滿,你也不用考慮旁的,只照着你的心就是了,卻照着她的心也是無法選的,最終還是夫子幫她選了。
夫子望着她嘆道:“造化弄人,不得圓滿,好在有過那些兩心如一的日子也盡夠了,從此浪跡天涯,清風明月相伴,也不算虛度一世,卻有一事你需應我,樂樂生帶心疾,說起來也是因我而起,便讓我帶着她去遍訪名醫,若得一味靈丹仙藥,也是幸事。
雖曉曉不舍,終是讓他帶了樂樂去,一去六載,雖家書常至,到底令人惦念,正想着,忽外頭福壽跑進來道:“前頭傳了話兒,公主已進了宮門,估摸這就到乾清宮了。“
曉曉蹭的站了起來,就要迎出去,秦嬷嬷忙攔下她:“娘娘出去相迎着實不妥,一個是外頭冷,娘娘懷着身子恐着了寒,二一個,娘娘該當受公主一拜的。
好說歹說的勸住了,曉曉坐在炕邊兒上,卻一個勁兒往窗戶外頭瞧,一邊兒瞧一邊兒道:“走的時候還在襁褓之中,哭的聲兒那麽小,跟貓兒叫似的,這一晃六年,倒不知長多高了。”說着忍不住抹了抹了抹眼角。
秦嬷嬷忙勸道:“娘娘可真是,丞相大人月月随着家書捎來公主的畫像,娘娘見天捧着瞧,公主什麽樣兒,娘娘哪兒不知的,再說公主回來可是大喜事兒,娘娘當高興才是,娘娘若難過,豈不也勾的公主難過。”
正說着,就聽外頭福壽道:“奴才給公主請安,公主萬福金安。”接着一個清亮的聲兒道:“擡起來臉來我瞧瞧。”停了一會兒才聽見:“你這臉跟身子都圓乎乎的,想來就是娘親信裏提過的福壽了,倒是該減肥了,我哪兒前兒得了個靈方,回頭讓六兒給你送過去,照着吃,不出一個月,保證你瘦個十七八斤的。”
曉曉聽了忍不住莞爾,雖六年不見,這丫頭的性子她倒是知道一二的,四歲的時候得了個什麽天山怪叟的師傅,醫好了心疾,便随着她師傅住在天山腳下,夫子游歷數載,末了也跟樂樂師徒住在了一起,恐這一世再不會回京裏頭來了。
想到此,不覺黯然,忽聽外頭成嬷嬷的聲兒道:“外頭天冷,公主快些進去吧,免得着了風寒,再不進去皇後娘娘可等急了。”
樂樂搓了搓手:“倒真是冷,這京城可比天山還冷呢。”話音剛落,暖閣的門簾打了起來,進來個俏生生的丫頭,進來也不認生,先磕頭。
曉曉忙讓秦嬷嬷扶她起來,剛要說話兒,小丫頭撲過來一頭紮在他懷裏,張口就喚了聲娘,這聲娘喚出來,母女兩個抱頭痛哭。
曉曉在長樂宮一直待到二更天,瞧着小丫頭睡了,才依依不舍的出來,一出寝殿,就見小白立在院裏的梅樹下,跟着的人都不在近前,想來讓他遣了出去,倒是他自己提着一盞琉璃燈,想來不知站了多久,肩上都落了一層雪。
曉曉忙走過去,伸手要給他撣肩頭的雪,卻給他一把抓住握在手裏:“不妨事,看凍着你。”
曉曉白了他一眼道:“既來了怎不進去,自己女兒還怕見不成。”
小白搖搖頭:“樂兒剛回來,讓她陪着你好好說說話兒,明兒再見也一樣。”說着牽了她的手,出了長樂宮。
兩人沿着宮廊眼瞅到了乾清宮,忽他站住望着她眉眼有些閃爍的道:“樂兒回來了,他呢”
曉曉側頭看去,廊下宮燈映着雪光,倒把他的忐忑憂懼瞧得分外清晰,曉曉忍不住有些心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輕聲道:“若這一胎還是個女孩,怎麽辦?”
小白愣了一下道:“女孩才好,樂兒也好有個妹妹。”
曉曉忍不住道:“若我一直生不出皇子,你惱不惱?”
小白伸手把她攬在自己懷裏,沒轍的嘆了口氣:“做什麽說這樣的話 ,讓朕難受,你還不知朕的心嗎,朕何曾在乎過這些,只有你便好。”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從她耳朵裏一下子就鑽進了心裏,曉曉忍不住翹了翹嘴角,從他懷裏望過去,燈光把他們兩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混在了一起,這般瞧過去仿佛一個人。
仔細想想,有個男人這般愛着她,還有甚不足的,微一側頭,不知雪什麽時候停了,飛檐之上,一輪圓圓的滿月挂在空中,映襯着他們擁在一起的身影,月圓,人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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