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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臉有些冷削,雖比不得小白俊俏,卻自有一種輪廓分明的立體感,他的鼻梁高挺,劍眉斜飛入鬓,沒入頭上的玄色巾帽沿裏,越發顯得眼眸深邃,暗若深潭,唇有些薄,唇角卻微微上勾,致使這張臉看上去柔和了許多。

曉曉看着他,總覺得跟小白有些像,卻又說不出到底哪像,這并不是曉曉不叫的原因,畢竟忽然蹦出個陌生男人,尤其還是晚上,一般人都會叫喊的,曉曉不喊是因為覺着這張臉很是熟悉,就仿佛哪兒裏見過一般,甚至不止見過。

即使他可能是刺客,曉曉就是篤定他絕不會傷害自己,這種篤定,她自己都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的。

慕容蘭舟把摘下的石榴放在她手裏,終于開口:“我記着不喜吃石榴,說籽兒太多麻煩。”

曉曉一愣,心說這還真是自己會說的話,他怎如此了解自己,這麽想着便直勾勾看着他,問了一句:“你是誰?”她的聲音同樣很輕,仿佛怕別人聽見一般,有些做賊的心情。

其實曉曉也知道自己這完全是掩耳盜鈴,且,她也不是傻子,這人都跟自己說這麽多話了,也沒見成嬷嬷過來,只有一個可能,成嬷嬷是認識他的,更或許,就是成嬷嬷幫着他進來的,剛不還故意調走了秦嬷嬷嗎,這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成嬷嬷是宮裏的老人,為人安靜穩妥,能讓她不惜性命做下這種事兒的人,曉曉實在想不出來,所以,心裏也有了更多的問號。

男人沒有答她,卻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你瘦了,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曉曉順着就接道:“不是不吃,是吃不下,總覺得肚子裏滿滿當當的。”說完曉曉不禁捂住了自己嘴,這些話仿佛沒經過大腦,自然而然就說了出來,這太詭異了。

慕容蘭舟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沒什麽變化,只是瘦了太多,衣裳穿在身上更有些弱不禁風的味道,他忍不住把她抱在懷裏。

曉曉真不是不想推開,奈何就使不出一絲力氣來,更詭異的是,她覺得這個懷抱也異常熟悉,還有這個味道,曉曉吸了一口氣,仿佛松香,很配他。

只不過,這個擁抱有些短暫,幾乎立刻他就放開了她,在她額頭落下一吻,就跟出現的時候一樣忽然消失了。

曉曉摸了摸額頭,如果不是那溫熱的感覺太強烈,她都以為自己剛做了一場夢,亦或是出現了幻覺,她轉身走回亭子裏,果見秦嬷嬷拿着鬥篷回來了,她側頭瞧了成嬷嬷一眼,不得不佩服,真沉得住氣啊,硬是能當剛的事兒沒發生一般,照常跟自己道:“夜了,娘娘回去吧。”

回到寝宮,收拾洗漱過後躺在床上,曉曉一閉上眼就是剛那男人的臉,那男人的聲兒,還有他在自己額頭上落下的那個吻,想着這些翻來覆去睡不着,索性坐了起來。

她一坐起來,帳外值夜的成嬷嬷便掌了燈過來,攏起床帳問:“娘娘可是要茶?”

曉曉終是沉不住氣的問了出來:“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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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嬷嬷沉默半晌道:“娘娘心裏早已猜到,何必再問老奴。”

的确,她心裏早就猜到了,能讓自己有如此感覺的人,大約只能是慕容蘭舟,曉曉倒不是奇怪這個,她想不通自己那種鮮明的感覺,他覺得自己跟那個男人很是親近,親近的仿佛戀人,如果是這個身體的潛意識記憶,可為什麽如此鮮明。

想到此,曉曉有些煩躁的撥了撥自己的頭發:“那你跟他什麽關系,為什麽幫他,你就不怕小白……”正說着,忽聽見外頭小白的聲兒傳來:“不說睡了,怎還亮着燈?”

曉曉急忙住聲,小白已經走了進來,見她坐在榻上,成嬷嬷立在下面,手裏端着茶盞,便過去接在手裏道:“朕還說,怎這麽時候還亮着燈,原是吃茶。”

說着遞到她唇邊,曉曉只能喝了兩口,小白才放下,成嬷嬷剛要喚人進來伺候,小白揮揮手道:“朕還說姐姐睡了,只怕吵了她,在前頭沐浴過了。”說着自己脫了外頭的衣裳遞給成嬷嬷,脫鞋上了榻,伸手接過成嬷嬷手裏的牛角燈,就着燈端詳曉曉的臉色。

曉曉擡手捂着臉道:“大晚上的瞧什麽?”

小白把燈遞在外頭嘆口氣道:“瞧着臉色不大好呢,晚上吃了什麽,剛在禦花園裏匆忙間倒未及問。”說着看向帳外的成嬷嬷。

成嬷嬷忙道:“娘娘今兒仍是沒胃口,只用了半碗粥,些許香油醋拌的青瓜。”

小白皺了皺眉:“吃這麽少如何使得。”回過頭問曉曉:“姐姐心裏想吃什麽,若想出來,也好讓禦膳房做來,這麽下去可要病了。”

曉曉搖搖頭:“大晚上的問這些做什麽,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沒什麽的,太醫不也說了,前幾個月大都如此,再過一陣就好了,明兒還要早朝呢,這都什麽時辰了,再不睡,可睡不得了,我可困了。”說着躺下一翻身臉兒朝裏兒那意思是睡了。

小白搖搖頭,挨着她躺下,成嬷嬷放好帳子,輕手輕腳的出去,到了隔扇外,不禁回頭望了一眼,暗暗嘆口氣,真不知自己這般幫着慕容蘭舟,會不會害了她,如今這般卻要怎麽個了局。

慕容蘭舟回到雁門郡,元良迎出來道:“朱錦堂來了。”

幽州城守城的統帥換了裕親王朱錦堂,在慕容蘭舟的意料之中,朱錦堂這個人,面兒上糊塗荒唐,該明白的比誰都明白,且他是裕親王,朱家的子孫,這般時候,朱子毓派他來守幽州,一個是此人可信,二一個也能安定軍心。

只不過,他剛上任就大喇喇的跑到自己這兒來,是想做什麽,就不怕落下個通敵的罪名嗎。

慕容蘭舟走進大帳的時候,朱錦堂正坐在窗下的軟榻上,一邊吃茶,一邊兒瞧窗外的風景,惬意非常,不知道的,還當這是他的親王府呢。

見了慕容蘭舟也沒站起來,只揮揮手道:“慕容丞相咱可有日子不見了,您挺好的啊。”因他的語氣過于随便,旁邊兒的伺候慕容蘭舟換衣裳的軍士,都忍不住瞧了他一眼。

朱錦堂卻道:“看什麽看,我跟你們家主子可是老相識,熟着呢。”

慕容蘭舟懶得搭理他,揮揮手讓跟前的人下去,才跟他道:“是有日子不見了,裕親王倒出息了,只你這個幽州守将,跑我這兒做什麽來了?”

朱錦堂道:“我是等着丞相回來休戰議和呢。”

慕容蘭舟深深看了他一會兒:“你倒不怕死。”

朱錦堂呵呵笑了兩聲道:“曉曉那丫頭有句話說的好,是人都有個死,誰怕誰啊,腦袋掉了不過碗大個疤,誰怕誰啊。”

慕容蘭舟愣了一下:“這話是她跟你說的?”

朱錦堂點點頭,其實,那天是話趕話的說到這兒,曉曉就說了這麽一句,朱錦堂就給記住了,這會兒斷章取義的使喚出來,覺得相當應景。

想着忽道:“慕容蘭舟,你跟皇上都別争了,你們倆這一争,遭罪的可是老百姓,雖說老百姓遭不遭罪,跟我也沒多大關系,到底這是咱老朱家的江山,你跟皇上一顆藤上結下來的瓜,打什麽仗啊,好生的過消停日子不好嗎 。”

慕容蘭舟臉色微沉:“你倒是明事理,卻這奪妻之恨,你讓我生生咽下不成。”

朱錦堂一拍大腿道:“這話實在,只不過說句你不愛聽的話,那丫頭何時成了你的妻了,可有三媒六證,可曾拜過天地入過洞房,沒有吧,可皇上是親下旨封了皇貴妃,這奪妻之恨可有些牽強。”

慕容蘭舟忽的冷笑一聲道:“不防裕親王,如此能言善辯,便無三媒六證,我與曉曉,兩情相悅,她早已是我的妻,朱子毓用盡手段害我,把她圈禁宮中,這種種,又豈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的。”

朱錦堂道:“那丫頭真是個禍水,便不是禍水,你跟皇上也把她逼成了禍水,依着我,不如你們倆都放手,我勉為其難的把她收進府裏,這樣一來,禍水沒了,你跟皇上也不用争了。”

慕容蘭舟冷冷看着他:“你就是來說這些廢話的嗎。”

朱錦堂道:“這可不是廢話,你們倆都稀罕她,你争我奪的弄出這麽些事來,連累了老百姓不說,她如何得了安生,慕容蘭舟你自來是個聰明人,也不用事事都說明白,話盡如此,你自己琢磨吧,至于張陸那藥,我勸你三思而後行,到了今天,你非讓她記起前事,到時讓她如何面對,豈不是為難她嗎。”

慕容蘭舟哪裏聽得進,若能放手也不會鬧到如此地步了,只這仗卻不能打了,至少要等她平安生下肚子裏孩子再說,吩咐元良大軍撤回百裏之外的邺城休整,以待戰機。

曉曉自是不知道這些,她一開始還糾結自己跟慕容蘭舟是怎麽回事,問了成嬷嬷也白問,以後也未再見那男人出現,漸漸的,曉曉便把這件事丢開了,主要她的肚子大了,她歡喜而期待的迎接着肚子裏的小生命。

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根本無暇去想別人,每天就是跟肚子裏的孩子交流,過了四個月,她的胃口大開,吃什麽都特別香,五個月,肚子微微鼓了氣啦,六個月鼓成了個小包,然後七個月,八個月,九個月……

直到過年二月初一這一天,疼了一天一夜,到初二早上,終于生了下來,是個女孩兒,皺巴巴的,生下來就哭個沒完,太醫來來去去,都是看孩子的。

曉曉先頭不知道,出了月子,小白才婉轉告訴她,孩子心脈弱,恐養不活,曉曉只覺晴天霹靂,難過的不行,難過之後卻越發細心的照顧孩子。

轉眼便是三月中,這天喬二妮進宮來給她請安,如果可以,曉曉真不想見這個不着四六的妹子,可小白上個月說自己這個妹夫是個當官兒材料,弄到了戶部來,連帶的,喬二妮也跟着進京了,昨兒到了,今兒來給自己請安,也不好不見,便讓她進來了。

喬二妮自小給她娘寵出個這山望着那山高的性子,雖說如今自己男人也有了點兒出息,自己的日子過得也不差,可一見她姐,不禁又想起當初來,若她姐不是忌諱自己趕她出宮,自己早成皇妃了,哪至于嫁進程家。

越想越不平,心裏不平了,便恨不能給她姐添點堵,想起近日聽來的傳聞,跟她姐道:“娘娘在宮裏的日子長了,都聽不見外頭新鮮事了,我今兒給姐姐講一樁奇事。”說着就把外頭聽來那些關于曉曉跟慕容蘭舟的傳聞說了出來。

這回說的很是詳盡,最後道:“說句姐姐不愛聽的話,外頭可都說姐姐是禍水,就因着姐姐,慕容蘭舟陳兵雁門郡,足足十萬大軍呢,去年秋就在那兒了,不知怎麽按兵不動了近一年,前兒又聽說要攻幽州城了,外頭的老百姓都說,這一仗打起來,不定要死多少人呢。”

曉曉聽了沒覺得跟自己有什麽幹系,但心裏總歸不舒坦,等喬二妮走了之後,哄了會兒孩子,吃了晌午飯,成個嬷嬷端了一盞參湯過來。

她吃下便覺困的不行,眼睛都睜不開了,遂靠在窗下睡了一覺,這一覺倒仿佛一世那麽長,待她醒來瞧見不遠處吊籃裏的孩子,方覺這一切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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