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他想受人歡迎(八)

餐廳裏一片寂靜。

那一瞬間,還是年紀最小的的謝迎風回過神來,失口叫道:“你怎麽在這?”

“我怎麽不能在這?”謝文涵做出一副詫異的模樣,“這裏是我的家啊,我回家有什麽不對嗎?”

“我想你們了,所以就回家來看看啊。”謝文涵頗為理直氣壯地回答道,“難道我不能回家的嗎?”

謝迎風被謝文涵堵得死死的,謝父對着大兒子謝文海使了一個眼色,謝文海當即有些不滿地開口道:“謝文涵,你說什麽呢?”

“你一回到家就讓所有人不痛快!”謝文海眼眸中漸漸釀起一番風暴,他頗為冷硬道,“閉上你的嘴滾回你的房間去!”

謝文涵微微垂下頭,似乎有些傷心的模樣,他愣了好一會兒,才有些嘶啞地開口,道:“……大哥。”

那聲音之中,竟然有那麽幾分委屈。

謝父眼珠子一轉,上來打圓場,先是假意訓斥了謝文海幾句,又笑着對謝文涵道:“文涵回來了?這是好事啊,來,給文涵添雙碗筷!”

“這麽久不回家,可把你媽急壞了。”

謝母接到丈夫的眼神,也急忙放下筷子,走到謝文涵身邊,拉住謝文涵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謝文涵,道:“瘦了。”

聲音之中,竟然有幾分哽咽。

“那也是他自找的。”謝文海當即冷笑出聲,他比謝文涵大七歲,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已經知道記事了,所以對謝文涵的身世也知道幾分,加上謝父對于自己的大兒子也非常滿意,在謝文海成年之際,也是将謝家的秘密一點一點地慢慢透露給謝文海了,所以謝文海對謝文涵并沒有幾分感情,甚至是滿懷戒備和敵意,

年少時,謝文海他們家的日子并不好過,謝文海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段時間,想吃什麽都吃不到,想買什麽都買不了,幼兒園的小朋友有着各種各樣的名牌玩具,但是他從始至終就那麽兩個小車玩具,他想要爸爸媽媽給他多買幾個玩具,也只會得到父親的訓斥和母親的眼淚,

謝文海一點也不想回到以前那樣的生活。

不同于謝迎風和謝文軒,從生下來就享受錦衣玉食,謝文海着實過了很多年的苦日子,謝迎風和謝文軒還有幾分天真嬌縱,但是謝文海卻已經心思深沉、手腕狠辣,幾乎可以說是與他的父親謝寧浩如出一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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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謝寧浩為什麽那麽滿意他大兒子的原因,

因為他的大兒子,不管是相貌還是性格,都和他極像。

當初謝文涵的祖父祖母接濟謝文海一家,可是從來沒有想過會引狼入室,依照讓自己的兒子、兒媳、孫子統統命喪他人之手啊!

謝寧浩心狠手黑,謝文海也不逞多讓!

謝寧浩和謝文海是親父子,性子又幾乎如出一轍,配合起來格外默契,偶爾再加上謝夫人和謝迎風,飯桌上好不熱鬧,要是換回原來的謝文涵,現在自殺謝罪的心都有了。

而謝文涵卻毫不在乎這個,這些人的話他壓根沒往耳朵裏進,只是在他們停歇的時候,他微微咬住下唇,張了張口,一個字也沒有吐出來,然後扭頭就走,

走了好一會兒,他才顫抖着唇角,低低地問道:“……可是,我想你們啊,你們不像我嗎?”

說完,他大步離開,他的步伐極快,也沒有人追他,一眼望過去,就像受了傷害又無法自保只能逃避的可憐小動物,

謝文軒望了望謝文涵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感覺今天的謝文涵與以往的謝文涵不一樣,不由小聲道:“……嗯……他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哪裏有不一樣?”謝迎風翻了個白眼,快人快語道,“還是那麽讨厭。”

“行了行了,”謝夫人擺了擺手,制止了謝文軒和謝迎風,道,“他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去吧,至于迎風,你不是約了朋友要去逛街的嗎?文軒,一會兒你還要去上課呢,你們兩個都沒有多少時間了,還不快點吃飯,楞着幹什麽!”

“吃飯。”謝文海吐出兩個字,為弟弟妹妹個夾了一筷子菜,謝迎風和謝文軒向來懼怕這個大哥,聽謝文海開口,立刻就乖乖吃飯了。

謝寧浩和謝文涵眉眼帶笑地看着自己的三個女兒,再聯想現在錦衣玉食的生活,真真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不由更感到幾分快慰,

只是……那個礙眼的小東西什麽時候才能除掉?!

謝夫人微微擰起眉,眼下這一切她已經不能失去,如果失去,她肯定會發瘋的!

所以她十分反感謝文涵,每當謝文涵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想想這一切是怎麽得的,她總有一種不安感,而今天,她更有一種不安,

但是……

——她不能失去眼前的這一切!

她不能!她的孩子們也不能!

謝文涵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這個宅子和他是有一種隐秘的聯系的,他自己說不出來這是什麽聯系,但是從回到謝家開始,他就感覺心情愉悅,

那種親密感和找到歸屬一般的感覺,讓他的身體都輕盈起來,

謝文涵坐在自己的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集中精神,企圖讓自己與這個老宅構建出某種親密的關系,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謝文涵的呼吸越加均勻,他躺在床上,閉着眼睛,就仿佛要睡着了一般,

十分鐘,二十分鐘,三十分鐘,

謝文涵睜開了眼睛,眼裏有幾分煩躁,不知道為什麽,他明明可以感受到那股子親密信任,那股力量明明也在拼命向他掙紮求救,也在努力奔躍到他的身邊,但是他們偏偏就是無法相遇,

就像王母從中間給牛郎織女畫了一條銀河一般,看的見,感受的到,偏偏就是摸不到、碰不着,這可愁死人了。

謝文涵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他一沒有傳承,二不知道謝家有關玄學的書籍都放在那裏,這邊的力量體系他都沒有一個基本的概念,而他又在其他世界了解了其他的力量體系,沒有書籍傳承指導的話,天知道他會不會直接走了彎路,

這謝文涵的父母早逝,離開的時候原主還是個不會記事的孩子,而且在原主的記憶裏,也沒有一點關于玄學的記憶,他上一輩子到死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自然對謝家各種家傳毫無所知,而因為性格和受到的苛待等等的原因,原主對這個家也沒有多少了解,更是不知道謝家的書籍等等傳承物架在哪裏,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謝文涵不知道在哪裏,其他人也不知道,

謝寧浩及他背後的大師為什麽不弄死謝文涵,還不是因為謝家老宅?這謝家老宅不過是一個房子,就算在京城房價極高,老宅具有着不小的價值,但是對于謝寧浩背後那個玄學大師來說,不就是個房子,這點子東西能入得了他們的眼?

他們所看重的、追逐的,從來不是謝家老宅,而是謝家老宅所擁有的東西。

謝家作為玄學世家,即使後來衰敗,家族子孫實力平平,但是他畢竟傳承了幾千年,甚至在王朝建立之前就已經存在,這得擁有着多少好東西?

就是那些法器、靈器等等不提,就是謝家幾千年傳承下來的有關玄學的書籍知識等等,都是一筆巨大而可怕的財富!

這些玄學世家的秘密從不外傳,有些嚴苛點的家族,只傳給嫡長子,代代只傳這麽一人,其他人都不要想了解任何一點。

謝文涵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回到老宅的唯一一個目的,就是将自己身上的力量體系弄清楚,然後學會這些東西,畢竟對于他來說,謝寧浩他們根本沒有什麽威脅,早下手晚下手都沒什麽區別,那些人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蹦跶不了多久,

他比較在意的,是這些人身後的那位玄學大師。

謝文涵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他微微抿起唇角,再一次閉上眼睛,凝聚精神,全神貫注,想要在這個老宅獲得自己想要的線索,

謝寧浩他們也不可能知道那些東西在哪裏,要是他們知道了,謝文涵估計已經沒有命在了,

所以說,現下根本沒有人知道那些東西在哪裏,他只能自己找。

謝文涵躺在床上,模樣就像睡着了一般,他感覺他的腦海中漸漸可以繪制出卧室的圖案,他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仿佛在拼命地掙脫他“肉體”的“束縛”,想要前往更遠的地方,

就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呼喚着他一般,

“喀嚓——”

卧室的門發出一陣聲音,讓謝文涵猛地打了一個寒顫,那種神奇又玄妙的感覺瞬間被打破,讓謝文涵心裏多添了幾分惱怒,

“二哥。”一個有些嬌軟的聲音傳來,謝文涵冷冷地望過去,只見謝迎風端了一個盤子,站在門口,對着他靜靜地微笑,“我來給你送點吃的。”

“你的胃本來就不好,晚上一點東西都不吃,又要犯胃病了,”小姑娘嬌嬌怯怯地站在那裏,有些擔憂地說道,“二哥,別跟大哥置氣,大哥也是擔心你,你不顧家裏反對硬要跑出去,你知道我們多麽擔心嗎?媽媽那個時候差點被你氣進醫院,你還一意孤行,我們的心啊,都涼透了。”

說到這,小姑娘的聲音有一些哽咽,似乎是極為難過的樣子。

謝文涵的唇角緩緩勾起,輕描淡寫地說道:“是嗎?”

這就是原主在這個家裏的地位,別人都可以自由出入他的房間,想進就進,想開門就開門,完全不需要他的同意。

連敲門的流程都可以免了。

他的聲音很輕,也很涼,但是謝迎風站在謝文涵卧室的門口,看不清謝文涵的眼神,也聽不到他語氣中的涼意,只想趕緊完成自己的任務,然後出去玩,

讓她來給謝文涵送飯已經夠委屈了,還要她對謝文涵噓寒問暖、觀察謝文涵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聲音和語氣?可美得他!

謝文涵愛吃不吃,餓死拉倒!

心裏雖然這麽想,但到底還是記挂着謝寧浩交代給她的任務,見謝文涵不肯出來接,謝迎風只得走了進去,而在她的腳剛剛踏入一步的時候,就聽到一個冷淡的聲音,“站住!”

謝迎風楞了一下,有些不耐煩道:“二哥,怎麽了?”

謝文涵從床上跳下來,然後走到卧室門前,一邊将門帶上,謝迎風連連後退,氣急敗壞道:“謝文涵!你幹什麽!”

謝文涵幹脆利落地鎖了門。

謝迎風“砰砰砰”地敲門,她是年紀最小的,還是女孩,從小被人嬌着寵着,哪裏受過這委屈,當即就氣壞了,“謝文涵!你什麽意思!你給我開門!”

“你狗眼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我好心好意地給你送飯!你竟然這麽對我!!”

不一會兒,謝文海就走過來了,在知道事情經過之後,他很是憤怒起來,在敲了門謝文涵不應之後,他找管家拿了備用鑰匙,直接開了門,

而謝文涵正坐在床上等着他們呢,一副好以整暇的模樣。

“謝文涵!”謝文海聲音帶着壓抑的憤怒,他是謝家幾個孩子中最為高大的一個,性子又冷硬,謝家幾個孩子都怕他,曾經原主更是怕極了這個大哥,因為謝文海對他最是冷厲。

但是謝文涵并不怕他,于是謝文涵決定主動出擊。

只要是個人就是有弱點的,這個謝文海也不例外。

“大哥,”謝文涵漫不經心道,“誰允許你們進入我房間的?”

“我在這個家裏,是不是真的一點地位都沒有,我的房間不需要敲門,不管我在做什麽,你們想進就可以進,想出就可以出,把我的房間當馬路嗎?”

謝文涵倔強地擡起頭來,怒聲說道。

“謝文涵!”謝文海沒想到今天謝文涵竟然會惡人先告狀,當即臉色就冷了下來,他身上的冷意不要錢的往外出,他知道謝文涵最怕他冷着臉,但是沒想到這一次,謝文涵直接扭頭去床上拿了他的衣服,大聲喊道,“既然這個家不歡迎我,我也不在這裏待了!”

“你們既然這麽喜歡這個卧室,送給你們好了。”

謝文海一愣,在記憶裏,不管謝文涵受了多麽不公正的待遇,都是一個不吵不鬧的性格,這一次是怎麽了?

“讓開,我去客房睡!”

他們鬧的動靜實在是太大,謝寧浩兩口子也不能再裝聾作啞了,只得上樓來平息這一場大戰,謝寧浩看着謝文涵紅着眼眶的樣子,只感覺一陣頭疼,謝夫人心疼自己的兒子女兒,看似公平公正的樣子下沒少抨擊謝文涵,謝文涵梗着脖子說道:“既然大哥和妹妹這麽喜歡這個卧室,我就把這個卧室讓給他們,我去客卧!”

“喂!涵涵!”

“涵涵你幹什麽?!”

又折騰了一刻鐘,謝文涵如願進了客卧,謝夫人安慰謝迎風,而謝寧浩則把謝文海帶到書房,假意訓斥了幾番。

他們都沒有覺得謝文涵有什麽問題,不就是像小孩子一樣發洩一下嗎?有什麽大不了的?估計從外面見識了社會,知道鬧了。

謝寧浩冷着臉,道:“讓你們做的事情做的怎麽樣了?才出去幾天,就學會大吵大鬧為自己争取利益了,再出去幾天可就不得了了。”

“放心吧,父親,”謝文海信誓旦旦道,“絕對沒問題,馬上就有收網了。”

謝寧浩這才點了點頭,有幾分滿意的樣子。

他們誰都沒有把謝文涵放在眼裏。

無他,謝文涵的這個舉動實在是太幼稚了,又帶着幾分賭氣的味道,跟個十幾歲的孩子一樣,這謝文涵已經被他們養廢了,白長了二十幾歲,好人壞人都分不清,智商都掉光了,情商基本沒有,更別說什麽心計啥的了,心理年齡比最小的謝迎風都差遠了,估計也就十歲的水平,他們有什麽好在意的?

有空在意謝文涵,他們還不如想想怎麽完成那個玄學大師的任務呢!

那才是真的切實關系到他們利益的事情啊!

謝文涵自然是故意的。

在剛剛謝迎風推門進來的一瞬間,他感覺到另一種蜂擁的親密和急切的擁抱,那些思念與情感仿佛伴着那縷清風撲在他的臉上,才讓他一瞬間有了這樣的想法

如果那個“銀河”,恰恰是這個房間呢?

畢竟,依原主的性格,他是一輩子都不會提出換房間這個念頭的,如果那個房間是“銀河”,是“監牢”,那麽原主會被徹底桎梏一輩子,一生也未必從中逃脫。

為了保險,謝文涵甚至都沒有選擇這一層樓的客房,而是選擇了三樓的客房,還選擇了一個最靠近走廊大窗戶的房間,

進去的第一件事,謝文涵就是打開窗戶,然後脫了鞋鑽進了被子,

他像是受盡了委屈的小孩子一般,直接将被子蓋過了自己的頭頂,讓自己整個都蜷縮在那個被子裏,然後緩緩閉上眼睛,集中精神,讓自己的精神不斷地向外推散,自己體內的那股力量,也一點一點地蔓延出去,

仿佛有什麽在鳴叫,歡快的、喜悅的,仿佛等待了千年萬年,然後發出的驚喜的長鳴,

他的眼前,似乎漸漸開始出現其他的繪卷,

謝文涵心裏一喜,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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