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小貓咪沒有壞心思

程佰列本能地将宋柬護在懷裏，透過窗欄皺眉查看樓下的景象，卻發現那驚叫女子所指的方向根本沒有什麽怪物，而是一只毛色油光水滑的貍花貓。

那貓是從其間一位玄修的乾坤袋裏鑽出來的，仔細瞧它那一身漂亮的皮毛沾了不少泥點污跡，想是遭了一番罪。

見它出逃，各個美人在懷的玄修立馬推開懷中人拔出長劍，也不管此地皆是普通凡人，頂着酒勁兒就開始朝那貓扔各種法寶想要捉住它。

賓客女子們各個抱頭鼠竄，一樓亂成了一鍋粥。富甲一方的大耗子們四處躲藏，生怕命絕于此，更有甚者随手捉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擋在自己面前充當人肉盾牌。

尖叫求饒聲此起彼伏，而那貓也同樣四處亂竄卻沒法逃出生天。

“喵！——”差點被砸中尾巴的貍花貓徹底奓了毛，他跳至高處沖抛東西砸他的玄修龇牙咧嘴，尖利的牙齒恨不得撕咬那人的喉嚨。

“是貓？”被程佰列按在懷裏的宋柬小聲問，他發現程佰列的心跳聲似乎快了些許，難道是只不得了的貓妖嗎？

程佰列一眼就看出了那遭瘟的貍花貓就是黎伴，他這分明是被皓月宗的玄修給捉住了，脖頸上還被他們用靈絲作縛，叫他無法化形成人。

“……是貓。”程佰列努力不答出咬牙切齒的感覺，可為什麽這肥貓會在這裏，是誰帶他來的？

宋柬感覺按在自己後腦上的手勁越來越大了，程佰列的胸膛也不算柔軟，叫他多少有些呼吸困難，于是商量道：“那個，要是不怎麽危險的話先把我松開好不好？”

程佰列也意識到自己手勁太大趕緊松開了宋柬，“抱歉阿柬，我弄疼你了嗎，快讓我看看。”

後頸上果然泛起了紅印。

“沒事，不疼。”宋柬不甚在意地說，又問道，“那只貓有什麽問題嗎？”

程佰列搖搖頭，他想八成就是黎伴那只缺心眼的貓自己偷跑下山的，這下被皓月宗的人給捉了，多半就是這些玄修看中妖修少見要拉回去煉丹。

他有些煩躁地皺皺眉，這次要是見死不救師尊今後恢複記憶定會難過，可他實在是不待見這破貍花貓。

他安撫宋柬道：“沒事楠漨，都不是什麽厲害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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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他話音未落時，厲害角色來了。

來者正是帶黎伴出來的崇平，他禦劍而來直接沖破大門，人還未至靈息凝成的短刃已經将方才那個要砸黎伴尾巴的玄修釘在了牆上。

黎伴一看有了靠山，喵地更加聲嘶力竭，也不知是抱屈喊冤還是狐假虎威。

大概是他叫得太慘了，宋柬沒忍住往樓下看了一眼，同時也瞧見了将那幾位欺行霸市的玄修給瞬間橫掃的崇平。

程佰列明顯從宋柬的臉上看見了“好厲害”這三個字，他更不爽了。

宋柬邊看邊說：“太好了，有人來救那只小貓了。不過那個人……”他眯起眼仔細得打量着執劍而立的崇平，“我覺得他看起來好像有些眼熟。”

而此時崇平正擡眼去查看躲在高處的黎伴，視線即将掃過程佰列和宋柬所在的位置，程佰列本能地将宋柬撈進懷裏一側身躲開崇平的視線。

宋柬不明所以地望向程佰列，不知他是怎麽了。但轉瞬間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麽，于是貼到程佰列的耳畔小聲問道：“是認識我們的人？”

“難道是追殺過我的玄宗弟子？”在他剛從甘城醒來時，程佰列曾說過他會受那麽重的傷，正是因為在前往甘城的途中被許多玄修追殺。

程佰列的注意力在樓下，一時間沒來得及回答，宋柬便把他的沉默當成了默認，又說：“佰列你不用擔心，我們倆不都施了障眼法嗎，就算打他眼前過，他也不會認出我們的。”

還真是，程佰列關心則亂忘了樓下那兩位不可能認出現在的他們。于是他揉了揉宋柬的後頸，說道：“是我慌亂了。”然後把他松了開來。

而樓下的黎伴見那幾個打算抓他當藥引的玄修都被崇平治下，一整個就狐假虎威地嚣張了起來，對那些被釘在牆上的玄修挨個打了一通貓貓拳，直到把自己累得氣喘籲籲才停下來。

然後就見他跳上了崇平身前的桌面上，一個勁兒地用腦袋磨蹭崇平的手腕，還不停喵喵叫着。

崇平無奈地嘆了口氣，收劍後将貍花貓撈進了臂彎裏，食指在他的脖頸間摸索了幾下，随後勾出一根極細的絲，輕輕一撚便掐斷了它。

貍花貓喵嗚一聲，從崇平的懷裏跳了出來，落地化成一個還帶着嬰兒肥模樣的少年。

——喔噢，宋柬暗道一聲，這個化形還挺帥氣的。

而程佰列看到化成人形的黎伴心情更不好了，特別是注意到宋柬對他充滿好奇之後。

“咳。”他沒忍住輕咳了一聲。

然而宋柬根本沒有注意到，他正豎着耳朵聽樓下的動靜呢。

黎伴可委屈死了，本來他這幾天都好端端地跟着崇平在侘傺山裏幹活，矜矜業業安分極了，今天還是崇平要來河武阜采買他才跟着出來的，在人堆裏還沒逛多久，一個不留神他就找不見崇平去哪兒了，本想化成原形好跳到高處去尋，結果剛化形就被這幾個殺千刀的玄修綁了脖子套進麻袋。

一幫混蛋，把他的毛都弄髒了！

“師兄，這幫混蛋欺負我！”少年圓溜溜的貓眼泫然欲泣。

崇平無奈，拍了拍少年發頂：“師兄不是已經幫你教訓過了麽。”

黎伴雙唇一抿，沖着那幾個鼻青臉腫的玄修又是一頓龇牙咧嘴，吓得那幾個被釘牆上的怕再被打一頓趕緊讨饒，哀求聲此起彼伏。

“好了，”崇平讓黎伴收收他的尖牙，“再打他們就要去見閻王了。”

黎伴這才撇撇嘴，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等崇平拿出一袋銀錢遞給老鸨算作賠禮以後，乖乖跟在他身後離開了。

不過剛出了雨花閣大門，他又挂到了崇平身上，難過地喊了一聲：“師兄。”

崇平任他挂着，給貓仔順了順後背，哄小孩似的說：“好了好了，是師兄來晚了讓你受委屈了，都是師兄不好。”

确實是崇平一個沒注意才叫黎伴被人擄了去，他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察覺，所以拖了這麽久才将人救出來，心裏難免愧疚。

“你有什麽想玩的或者想吃的嗎，師兄都買給你就當賠禮道歉好不好？”

黎伴一噘嘴：“叫我伴伴！”

崇平想起來宋柬小師叔似乎确實是這麽叫他的，心想着還真是個小孩子，于是好脾氣地答應道：“好，那伴伴想要什麽？”

黎伴還想耍點小脾氣表達自己的不滿，然而他的肚子卻不争氣地“咕嚕——”了一聲，只好小小聲道：“伴伴要吃魚。”

崇平那張長年淡然冷漠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些許笑意，當真是小貓咪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貓貓的心思哪怕沒寫在臉上，也會在呼嚕或者咕嚕聲裏表達出來。

“走，帶你吃魚去。”

“嘿嘿，好！”貓貓的情緒乘了風來得快去的也一樣快。

雨花閣的鬧劇平靜下來之後，程佰列和宋柬混在賓客間也離開了。

接連三日程佰列終于在這妓坊裏等到了他要等的那個人。

河武阜有個近些年新立的宗門叫伏禍宗，名字着實不怎麽吉利，但勢力卻不小。現如今玄門千宗百派的格局已經延續了近三千年，各大宗門雄踞一方勢力盤根錯節，不說其他光是護山陣這一條就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做到的，更別說正經創建自己門派的了，那是需要大量靈石作為支持的，而各地靈石礦都已經被各大宗門所掌握。

确實有許多雲游散修收了三五弟子後在深山老林裏自建一派，但這些小門派的結局無非兩種，要麽人丁凋零自然消亡，要麽被臨近的大門派吸納，從此作為獨立門派的屬性不複存在。

伏禍宗是唯一沒有走向上述兩種結局的新立宗門，而在上一世，玄宗聯合讨伐程佰列的時候，此宗門是出了大力氣的。

程佰列究竟有多少罪要贖他自己很清楚，同樣，有多少屎盆子是別人硬扣在他頭上的他也一清二楚。

最大的這一條便是這個伏禍宗。

而很多事情看似是一朝爆發，實際上多逃不過早有預謀四個字，這一次程佰列必須先下手為強。

那天程佰列和宋柬依舊坐在了雨花閣二樓雅間裏聽曲淺酌，沒多久那位伏禍宗的宗主賢先生就出現在了他們隔壁包房，那張臉程佰列不會記錯。

“阿柬，今日還有些事要做，我們回去了。”

宋柬手上拿着一只小酒盅，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雙頰都已經泛了酡紅，他感覺程佰列的聲音有些遠霧蒙蒙的聽不太清，于是努力睜大雙眼，好像眼睛看得清了耳朵也就能辨得明了似的。

程佰列今天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隔壁的雅間，一時沒注意萬沒想到他家師尊就這麽成了一只醉貓。

眼裏都盛着水霧，看着就叫人想欺負——啊，不行不行，某人深刻反省了幾秒。然後把宋柬指尖的小酒盅取下放到一邊，把人整個橫抱進了懷裏。

“……佰列。”宋柬喃喃喚了他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突然抱起來的緣故，酒勁兒好像猛然就上來了，叫他困頓地把腦袋埋進了程佰列的頸窩裏。

程佰列用廣袖掩住宋柬的眼睛，抱他往外走，路過守在隔壁雅間門口的玄修時宋柬整個人有些往下滑，程佰列将他往上颠了一颠好叫人躺得舒心一些。

與此同時有一團灰蒙蒙的東西悄無聲息地鑽進了那守門玄修的袖中，那玄修的面容扭曲了一秒，下一瞬又恢複了原樣，像是什麽也不曾發生過。

半點沒看遠去的程佰列和宋柬一眼。

而宋柬不知是冷還是怎麽的，一個勁兒地往程佰列懷中鑽，埋在程佰列肩窩處的臉每偏一偏，柔軟的唇便擦過他的頸側，連帶着灼熱的鼻息撲簌在他的頸窩中，那熱量揮之不去仿佛要灼穿他的皮囊。

“佰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