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狼心狗肺的那個
“首先就是規模,在網棋諸島上,生靈是一整座漁島一整座漁島那樣消失的,而且不只是人,連蟲鳥都絕跡。而魔界邊境那些村子裏的村民們,也是一口氣被獻了祭,雖然不包括其他生靈,但也同樣是在一個時間點大範圍地發生。”
“但這次不一樣,這次是兩個人。長河郡近期應該也不曾發生大量人口同時失蹤的事件,不然那位賽統領不會是那樣的反應。”
程佰列聽着點點頭,道:“确實如此。”
“還有一點,”宋柬繼續說,“像那兩次,背後動手之人想必并不介意事情天下皆知,所以一次下手陣仗可怖。”
“但這一次背後捉刀之人顯然不同,我覺得他應該不想被人發現此事。”
“否則沒有必要只殺兩人,那時那巷子裏那麽多凡人,他若不介意此事公之于衆必定不會只殺兩人。”
程佰列凝眉思索後點頭,說道:“所以,定是謀劃此事之人的計劃出了什麽岔子。”
又道:“如今長河郡的渾天局駐事驿一半人被抽調入了侘傺山,剩下的全副精力都投進了玄修被殺的案子裏。此人多半是想趁此機會渾水摸魚,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情況下,悄悄完成獻祭。”
宋柬:“我覺得應是如此。”
“佰列,你認為這背後之人究竟是想悶不吭聲地悄悄做大事,還是他有不得不如此行事的理由?”
程佰列:“阿柬是覺得,這人操縱不了那麽大範圍的邪術?”
宋柬颔首。
上輩子的侘傺山根本沒有解禁,而崇平和黎伴自然不可能為了侘傺山之事而來長河郡。上輩子那幕後之人的替死鬼是他程佰列,而現如今,崇平恐怕成了最合适的人選。
“真是這般的話,崇師……那位崇仙君恐怕沒有那麽容易脫身了。”
崇平現如今容不容易脫身還未可知,但蕭之訪蕭掌教是徹底炸了。
他成熟穩重落落大方,堪為玉虛峰希望之星的首座大弟子崇平,竟然會被人當成殺人嫌疑犯!?還特麽是用邪術戕害凡人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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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耳朵出問題了,還是虛鏡那頭那個叫什麽賽天仙還是賽地鬼的腦子有問題?
八成是後者。
當時跟在他身邊的幾位長老都沒敢做聲,生怕哪裏一個呼吸不對勁就徹底把這位二踢腳給送上了天。
掌教手下的幾位弟子雖然早就已經習慣了師尊的暴脾氣,但要說這麽盛大怒火的洗禮,那還真是第一回 。
“賽統領是吧,你再說一遍,今日究竟是怎麽回事?”
賽天仙一臉橫肉賽鐘馗,日常有僻邪驅鬼之能,作為渾天局在凡間的統領,莫說一般凡人,就是尋常玄修見了他也沒有不怵的。
至于各家大宗掌門,誰不是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哪個會像這玉虛掌教這樣狂躁。
他還真是第一回 遇上了一個自己不能應付的人,面對虛鏡那一側的蕭之訪一時間竟然有些啞口無言。
只見那頭的蕭掌教眉頭一皺,說道:“嗯?賽統領?”
賽添先這才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把方才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邊。
“哼。”蕭之訪冷哼一聲,“即無人證亦無物證,你便要我玉虛宗首座大弟子戴上訓仙鎖?賽統領,蕭某可不曾聽聞渾天局的章程裏有這麽辦事的道理。”
賽天仙本就是瞋目豎眉的樣子,一皺起眉來眉心的川字更堪比南海深淵。
“蕭掌教,‘物證’雖還在查證當中,但‘人證’如何不在?死者在崇仙君和黎仙君的面前灰飛煙滅可是有兩人親眼所見。”
蕭之訪覺得這姓賽的腦子多半和他長相一樣不怎麽樣,他壓着怒意道:“賽統領也說了,那兩人是看見我大徒兒和我門弟子身前有兩人忽然湮滅。”
“那時我門弟子可有做什麽動作,是動了靈力還是用了什麽邪術?”
賽天仙:“這……”
“這什麽?”蕭之訪絲毫不留情面地怼道,“賽統領,蕭某明白此事聳人聽聞,你渾天局若不盡早查明始作俑者,恐怕引起天下人之恐慌,屆時人心不穩四方動蕩。”
“可也不至于不辨是非拖人頂罪才是。”
賽天仙:“你!——”
“賽統領也不必心急,”蕭之訪連個氣口兒也不留給賽天仙,直接把他的“你”給怼了回去,“既然沒有,我徒兒便是無辜的,還請賽統領盡快放了他們二人。話雖如此,不過我玉虛宗也忝列玄門千宗五大派之列,即遇上此事自然也責無旁貸,便留我大徒兒和白源峰二弟子在貴地盡一分心力,襄助賽統領早日偵破此案。”
蕭之訪一口氣說完直接一甩廣袖揮散了水鏡,随後将方才所言化作飛書,連發三道,一道給了賽天仙,一道給崇平,最後一道直接去了渾天局總部找去賽天仙的頂頭上司那處。
賽天仙第一次遇到蕭之訪這種蠻修,憋了一肚子氣,可礙着蕭之訪所說的一個字也沒錯,只能忍着氣悶将那道飛書吞下肚,揮手叫人去給崇平把訓仙鎖給撤了。
他當初就不該順着崇平的話給人上訓仙鎖的,這下倒好了反而給人留下了話柄。這對師徒還真不是省油的燈,一個紅臉一個白臉,打的人毫無還手之力。
黎伴在崇平忽然站起身的同時縱身一躍從他膝上跳了下來,落到一旁的太師椅上看着他們。
他那難得顯露出什麽情緒的崇平師兄此時卻已經繃不住臉色的表情,那種複雜的,裹挾着不可置信和喜上眉梢等種種情緒,被極力壓抑後也難免洩露出一二端倪的模樣。
黎伴甩了甩修長的尾巴,他不太能理解此時此刻的崇平師兄,但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自己心裏酸酸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空洞感。
“你是說我師尊親自和賽統領交涉,請他除去我身上的訓仙鎖,并令我協助調查?”
來傳話的人是賽天仙的心腹之一,就在現場親身領略了玉虛宗掌教的“風采”,心說那架勢哪裏合得上“請”這個字?就差跨過虛鏡來摁着他們首領的手親自來除這訓仙鎖了。
“咳,”此人輕咳一聲,圓滑笑道:“是的,是貴宗掌門親自同我們統領說的。”
訓仙鎖即除,周身靈力瞬間恢複,崇平有那麽一瞬差點控制不好身邊的靈氣,這來傳話的人倒是沒察覺什麽,又客套了三兩句便告辭了。
只有黎伴,默默地在角落裏奓了毛。
崇平終于回神,深吸一口氣之後平複了心情,他走過去蹲下身,輕手輕腳地把黎伴抱了起來,一邊給他順毛一邊說:“抱歉,吓着你了。”
這世間妖修最是敏感,崇平無聲嘆息地想,這麽多年了自己的修為還是不到家。
那兩個橫死的凡人身份很快就被調查了清楚,而崇平作為代表玉虛宗來協助長河郡渾天局的玄修也在第一時間看到了那些資料。
兩人都是長河郡本地人士,且為同鄉發小,未至而立,在本地以販賣玉石珠寶為生,生活相對富足。
崇平細看着兩人生平,視線忽然停留在了一個地名上,他喃喃道:“清河縣……”
“在錢飛揚之前,清河縣有一名玄修一同樣的死法暴斃。”程佰列睜開眼對宋柬說。
宋柬:“你這是——傀儡術?”
“嗯。”程佰列颔首,“方才我趁亂在管清機身上下了傀儡,是個簡易版本,及不上真正的傀儡術有效果,但是用來探聽些情報已經足夠。”
“厲害,”宋柬問道,“清河縣離河武阜遠嗎?那暴死的玄修叫什麽,出身何門何派,與這錢少主可有什麽瓜葛?”
程佰列:“叫趙豐,是清河縣七星宗的內門弟子,就管清機他們查到的情報來看,與這錢少主素無瓜葛。”
“難道是無差別的襲擊玄修?”宋柬皺眉,“我們一直被困在這裏也不是辦法,想查也難以出手。不知道渾天局的人什麽時候才會放我們走。”
“如今兩件駭人聽聞的案子撞在一起,我們這些兩處都牽扯上的,怕是一時半會兒沒法自由。”
程佰列替宋柬理了理外袍,說:“阿柬不必擔心,他們很快就會放我們走了。”
宋柬:“嗯?”
“玉虛宗的掌教怒斥了賽添先,崇仙君已經恢複自由且開始協助調查,我們只是被牽扯進來的人,你我現在用的身份沒有破綻,他們沒法拘我們太久。連崇平都關不住,我等凡人自然更沒有理由久拘。”
宋柬聽着點了點頭,“玉虛峰的掌教還挺護短,不過我也覺得崇仙君本就不該被上訓仙鎖。別的不說,無憑無據地封人靈力,說直白點挺侮辱人的。”
确實是侮辱人,由訓仙鎖之一“訓”字便可得見。
宋柬說者随心無意,程佰列卻難免會想起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苦悶堆疊,是他活該獨飲的。
而崇平……還真是同人不同命。
那位大師兄是玉虛峰上的首座大弟子,而他這是白源峰大弟子,單論身份或許原來并沒有太大差別。
然而當年他被長河郡的這口黑鍋死死地扣在了頭上,如今崇平卻被蕭之訪三言兩語輕而易舉地摘了出來。
誠如宋柬所言,蕭之訪一向護短,崇平也一直都是被好好護着的那個。
上輩子——可他程佰列難道就不曾被人回護過嗎?
當他“背叛”宗門,裹挾三千生靈為祭,內襲玄宗之時,不是他的師尊頂着無數壓力,為了他向玄門千宗乞請了那三個月嗎?
可他卻是狼心狗肺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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